幸好此刻心疾已犯,她已有气无力,否则见到这个男人的心悸,是没有办法掩饰的。
狐饮之匆匆走过来,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使之不会倒下,一手探上她的脉搏,不由得眉头紧锁。
“你的身体为什么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给你的药,你一点都没有吃!”
苏醉本是歪头痴痴看他,听得他从未有过的厉声呵斥,也只是如酒醉般的一笑。
“师父,弟子的身体,弟子明白。”
“你压根不明白!你的身体……”
狐饮之蓦地住口。阔别一年,这是他与苏醉第一次见面。
他那时想着若是离开陈醉,可能她会有更好选择,于是便留下药丸,便四处游荡。
若不是闻得皇后省亲,他决定看看这孩子过得如何,否则还会一直躲避下去。
一见却不由大怒。
他不知苏醉早已回复记忆,知晓自己已是借尸还魂。故而恐她惊慌害怕,所以迟疑着不肯言明。
苏醉自己其实却是知道,她若是不服用仙药或用地真池仙水泡身,日子久了,身体便会慢慢败坏,最终不治。
虽说如此,她却不肯吃那药丸。
她下意识的拒绝那好意,只为与狐饮之划清距离。
既然不能在一起,我也不会接受你的好意。
这并不是怨怼,她知道为了自己重生,狐饮之一定付出了很多的代价,并且她对自己还能继续存活这件事,对狐饮之感到十分的感激。
但是之后又如何呢?
难道要她在他的照顾下苟延残喘一辈子?
她既然决定了放他走,就不会再想承他的情,继续拖累他,甚至都不想再次与他相见。
方才无意间召唤他,也不过是因为下午游园之时,偶然感到了他的存在。加上宿疾发作,一时软弱,却也没想他现在还在。
此刻她十分后悔,明明很想见他,却不敢相见。如同被强光刺眼一般,她闭了眼,生怕自己再一时软弱,做出什么不利于二人未来的事情。
狐饮之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她,神色莫测。
此刻涉及苏醉生死,他再也没有过去的云淡风轻,浑身都带着一股冰冷的怒气。
苏醉只是低着头,并不肯抬头看他,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冰冷的地上。她此刻身着大红正装,本是雍容华贵,却因病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弱不胜衣的情态来,一双眸子却比平日里还要璀璨夺目,勾魂夺魄。
要是换做别人,哪怕是皇帝李酩泽,也定要软下心肠来了。
但是狐饮之却越发生气,这孩子可是他照看了三年的,如今长大了,却连他的话也不肯听了。
算计自己也就罢了,但是涉及到她的生死之事,他可由不得她胡闹。
他瞬间上前,一把拉住苏醉的手臂,不待她有所反应,便暗施法术,两人瞬间出现于地真池边。
待到苏醉反应过来之时,已是一愣。竟一时忘了疼痛,瞬间站起,便见这周围都是白雪皑皑,唯有一池泉水冒着热气,便知狐饮之竟又带着来到那雪山峰顶,地真池边,不由得奋力挣扎起来。
“不!不!你放我回去!”
她再也不要承他的情,她要两个人再也互不相欠,自此才能桥归桥,路归路,他没了这尘世羁绊,没了这牵挂,才能早日成仙!
而她,若是死了,也死的瞑目!
狐饮之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以为她做小儿女情态,任性骄纵,所以不肯合作。
生死之事,岂容儿戏!
关心则乱,狐饮之本就十分生气她不顾自己身体。于是强自抱着她,连带着自己,两个人一同步入地真池。
苏醉本是强自支撑,何况他又是半仙,哪里能敌得过他的力气?
狐饮之带她入水,两个人的衣衫瞬间被水浸湿,披挂在身上,好不狼狈。
入了池中,原本努力挣扎的苏醉,没有了疼痛的折磨,却忽然静默了下来。
狐饮之本以为她已经决定合作,于是心下稍安,又看到两个人如今被水打透,均是曲线毕露。才不由想起二人之前曾有□,十分尴尬。于是转过身,本想避一避。
却忽然闻得苏醉身后唤了他一声,
“饮之。”
他一愣,心蓦地一跳,触电般回身,
“你叫我什么?”
若是陈醉,那一定会叫自己师父的。又何况,她唤他的声音情态,竟与过去的苏醉不差分毫。
“饮之。”
立于池中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他之时,眼中已是满含泪水。
“还记多年前大雪中相逢,也记此后携手共游遍大江南北。多年不见,你别来无恙。”
狐饮之犹若雷击,心中一片空白,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女子。
他一直想念苏醉,想念到痛彻心扉。每每都想让她复苏记忆,却又不想因此再害她一次。
然而这种相逢的场面,饶是狐饮之,也在梦里梦到过无数次。
却是没有想到,此刻真正相认,两个人的心底,却没有任何轻松之感,反倒涌上一阵悲凉来。
“你醒了?”
狐饮之张了张口,伸手想抚顺女子因为挣扎而散乱的长发,却又触电一般的收回。
他没有资格,他不能那么做。
他也想向她解释,说他不是故意让她沉寂,只是想为她好。
满腹心思,却也无从诉说。
看向苏醉,两个人默默无语,却也瞬间明了对方的苦衷。
苏醉踮起脚,摘下狐饮之佩戴了四年的面具,发觉那半面脸颊,已不复过去的清俊,好似被烈火烧灼过一般,枯萎消瘦犹若死人。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发觉右手莹白如玉,左手却如同左脸一般,枯萎消瘦,如没有生命的木柴一般。
“这就是让我继续存活的代价么?”她静静的看着,目光沉痛。“其实我一直很想说,我对不起你。”
这也是他想告诉她的。
狐饮之也怔怔看她,心下疼痛,末了也只能安慰一句。
“没有关系,待我……成仙得道,位列仙班,这痕迹也就消了。”
其实这痕迹只怕会留得千万年了。
他心中明白,却从来不悔。
他对陈醉有愧,甚至一度把她看为苏醉的影子,此刻苏醉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原来陈醉,在他心中竟不及苏醉一分一毫。
哪怕这两个人,其实有着同样的灵魂。
但是无论是哪个,都无法在一起。
他心下悲叹,苏醉又何尝不是。
两个人僵硬的问候,内心里又何尝不是热切的勾画着对方的每一丝表情,与每个动作,就像想把刻在心里一般。
永远的铭记在心里,然后再沉寂,绝口不提。
“饮之,以后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再管我的死活。”
狐饮之心中一痛,忙拒绝。
“不……”
“我若为陈醉,也许还会接受你的好意。而如今,我是苏醉。”
是苏醉,是他爱上的苏醉。两个暧昧不清的混在一起,只怕最后,落得谁都不愿接受的下场。
“这地真池身处雪峰之顶,是凡人无法到达的。而那灵药,也是凡人无法炼制。我要想存生,便不得不和你一直交往。我们的每一次相见,每一次倾心都是在冒险,在赌博,在赌上天对我们的容忍,却不知哪日天罚会降临。”
“我不想那样活着,也不想让你那样活着。我怕我死不瞑目。”
此话一出,字字诛心,何尝也不是狐饮之心中苦痛。
“我谢谢你,可以再给我一段和你相处的时光,哪怕我接下来被病痛折磨,哪怕我只能再活上数年,我也认了。但是我也求求你,饮之,放我走吧。自此我们再无瓜葛,放了你,也放了我。”
夜色中美人泪光盈盈,男子痛彻心扉。
两个人一时间相对无言,无语凝噎。
狐饮之一直修道,也深知人之魂魄,轮回转世,不死不灭。
然而,他也明白,死了一个苏醉,便再也没有另一个苏醉活在那世上。
哪怕有相同灵魂,那也不是她。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如达人撒手悬崖,抽身不复,便是如今对两个人最好的选择。
他勉强笑了笑,伸手擦干对面之人的盈盈泪光,末了,也只得低叹一声。
“若如你所愿,这恐怕是我们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了……”
苏醉心中伤痛,间这修行千年的狐妖也不由得露出悲怆之色,更是不由泣不成声。
她当年自认刚强,嘲讽那些做娇弱少女动不动流泪叹息。
此刻却是明白,很多时候,不是无泪,而是未到伤心之处。
她勾住他的脖子,压下狐饮之,亲吻了上去。
既然已是逆天,那在分别之前,再容她放肆一回,豪赌一把!
第二十九章
只沉寂了半刻,男人的吻便也犹若疾风一般轻盈落下,带着不甘的恨意与绝望。
两个人抵死缠绵,妄图占有对方的一切。他们颤抖而急切的去了对方身上所有的衣物,□相对,肌肤相亲,好似在温暖对方,却又都耐不住那瑟瑟寒意,动作中带着颤抖。
她的头沉入水中,伴着他的吻。
两个人沉于水下,一同战栗着,感受那最原始的激情,律动最古老而神圣的节拍。
苏醉闭眼,却觉得有泪融在水里消散不见。
恨不得死在水里。
温泉水滑,春宵帐暖。
所谓抵死缠绵,却只占据着漫长人生的短短一刻。
“回皇上,皇后娘娘宴会过后屏退众人,独处片刻之后,便随一个银衣男子消失不见了。”
听闻此话,本欲微服出宫的李酩泽止住了脚步。他面无表情的仰头看看这挂在空中的一轮圆月,身上冰寒之气似是更重了一些。
看来她这月十五,是不需要自己作陪了。
李酩泽摆手挥退了暗卫,心中怒气无从发泄,末了也只是在心中冰冷一笑。
苏醉,你明明是属于朕的女人,朕自认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背叛朕的事情来!
这一夜晚,三人竟无一可安然入睡。
但是苏醉第二日睁开双眼,洗漱完毕,却依旧要做出一副好睡初醒的模样。
省亲必须做的事情她已在第一日完成。本来历朝安排,省亲也不过只是一日而已。但是李酩泽为显对苏家的宠爱,将一日硬是拉成了三日之久。
于是苏醉今日也不过是与当家主母,也就是大公主,话一话家常罢了,同时也有苏家子弟前来请安,大家沟通情感,拉拉关系,不知不觉也过了一日。
与众人谈天,热闹是热闹,也极易疲乏。
所以到了傍晚用过餐,苏醉便借着身体不适为由早早告退。
她称爱安静,便屏退了屋中下人,命他们没有要事不得觐见。
平日里,她在皇宫也是如此,所以苏家众人也并不觉有意,反而更为小心谨慎,忙迭声应了,生怕触了如今最得宠的皇后的逆鳞。
苏醉心下暗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玩意。那东西不停来回摆动,作出的声响好似有人在不停踱步一般。
她小心翼翼的把它放置在角落,换上黑衣,鬼魅般窜出了房间。
苏络明的书房,藏匿了苏络明与当朝重臣来往的信件,与受贿的记录,乃是重中之重。不提外人,哪怕是绝大多数苏家人,也不知其位置,更不用说随便进入。
如果不知苏络明书房处于何处,即使身负绝世武艺,在众人未发觉的情况下,粗粗搜遍苏家,也不见得能够找到。
但是苏醉身为嫡女,虽然过去不为苏络明所喜,但是毕竟苏家一些情况,她还是了解的。
苏络明实际上有两个书房,一个用来和众人议事和迷惑外人眼球的,一个真正的,则用来藏匿重要的书信账目。
其书房和一般的达官贵族不同,它并不奢侈,其实也并不难找。
只不过简陋的如同账房的房间,容易被找寻之人粗粗掠过。
苏络明此人老奸巨猾,最懂掩人耳目之最佳法门。
苏醉运起轻功,速度快的犹若疾风,不会武功之人见了,只怕觉得自己眼睛一花。她又对苏家太熟不过,一路上未被发觉,很快便到了书房。
这小屋看似简陋,然而苏醉却感到,在暗处,隐隐有数位男子的呼吸之声。
她知这几人武功不弱,而苏醉身体每况愈下,要想不惊动众人把他们全部撂倒,那时不可能的。
于是她拾起一块石头,向不远处一草丛砸去,发出一不大,却也足够引起人警觉的响声。
“什么人?!”
那数位暗卫一跃而起,不约而同的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掠去。
苏醉心中一喜,趁他们背对自己,剑一般的向书房冲了过去,并轻轻关好了门。
完成这一切,只在瞬间。
此刻已是黑夜,屋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脚尖轻点,不发出一点声音,从苏络明书案与书架上,摸得无数纸张,便全都收入怀中。
想了想,估摸着自己所带只能这些,便罢了手。
正思索该如何脱身,却忽然闻得外面有人怒喝了一声,
“里面是什么人!出来!”
被发现了。
她心中一沉,便不再犹豫,怀抱纸张冲了出去。
她本以为这动作迅猛势不可挡,说不定可以突围,然而就在这火光电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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