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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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燕-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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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难(中)

?  崔氏不可置信地尖声叫道:“是你!”
  宋筝雁何曾见过如此失态的崔氏,眼前这个看起来唯唯诺诺、手脚都在颤抖的普通妇人是什么人?崔氏这反应也有些不寻常,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记忆起痛苦回忆后下意识的排斥与厌恶。
  “母亲!”她上前,紧紧搂住了崔氏。崔氏闭了闭眼,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自己还好。她低声对宋筝雁道:“当年府里有三位崔家送来的奶娘,我为了保险起见,特意从府外又找了一名奶娘,便是此人。你被偷走的那晚,她恰好在家中,不在府里。我那时虽然极度崩溃,但还不至于迁怒于她,后来给了银子便打发她回家。”
  原来如此,这妇人同崔氏最不愿意回忆起的这段痛苦记忆相关,也难怪崔氏见到她是这种反应。不过,吴氏怎么会和梁夫人一起上门来的?难不成她猜错了,梁家这两个女人今日上门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崔氏?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上前小半步,将有些失态的母亲挡在身后。
  梁夫人仍旧是笑得一派和气,只听她说道:“这妇人也是我偶然遇见的,说是想见夫人一面而不得。我听她自述自己曾是贵府奶娘,照顾过三姑娘一些时日,便想着也是举手之劳的事,就带她上门来了。”
  梁夫人这话,是个人都不会信。宋筝雁忍了忍,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或许她是在这奶娘身上掌握了什么有足够攻击力的秘密,所以连个借口都懒得编圆滑。
  崔氏也想到了这点,梁家这两人无利不起早,肯定是来对付她们母女的,既然如此,她怎么可能还傻到给这吴氏机会?她当下便说:“夫人和令嫒还真是闲的很啊,是梁大人要落马了吗,所以才连别人家奶娘的事都要管个一二?何况这样的人,你说带来就带来,梁家真是礼仪世家!”
  崔氏已经打定主意了,接下来不管她们说什么,她都要立刻叫人哄她们走!信阳侯府在她的掌控之下,江子正难不成还能拦着她不成。而且就算别人忌惮她们是太子的外戚,她会怕吗?
  孰料到,梁夫人此刻也不跟她们做表面功夫了,含着轻描淡写般的恶意悠悠道:“吴氏说,夫人你身旁的这个女子根本不是那个被偷走的女婴。”
  崔氏想也不想反驳:“胡说八道!燕燕是我儿找回来的,别人我会怀疑,舒淮我一点都不会怀疑!没有万全的证据他连一点消息都不会往我面前透,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她侧过身抓住了宋筝雁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你别多想,娘这就赶她们出去!”
  然而这不根本不能安抚住宋筝雁,她已经看出了崔氏的自欺欺人,梁夫人的话显然已经扎进了她心里。
  同时,梁夫人的这句话也让宋筝雁不由回想起她被认祖归宗时的那段混乱场景。那时宋成柳无辜入狱,她本就心神慌乱;崔氏和江舒淮此刻跳出来说她是江家的女儿,宋成柳也承认她是他捡来的。而她基于对江舒淮和华临炽的信任,根本没有怀疑过这个说法。如今回头想想,她的确都没问过江舒淮是凭什么断定她是江家血脉的,会不会——真的搞错了?
  吴氏的话在母女二人心中都投下大石块,惊起波澜万丈。梁燕得意一笑,对江子正使了个眼色。江子正立刻指着吴氏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若是胡说八道,可别怪本侯将你扭送见官!”
  崔氏脸色煞白地瞧了丈夫一眼。他这样迫不及待地要打垮她只能说明,宋筝雁恐怕真的不是她的孩子。江子正太了解崔氏了,知道她的七寸在那里。因为崔氏一旦知道她重新捧在手心里的骨肉原来只是个混珠鱼目,她一定会崩溃的。长达十几年无果的寻找早就摧毁了她的意志,在宋筝雁回来之前,她几乎就是个高压下随时会崩塌的架子。后来因为宋筝雁,她的举止渐渐没那么歇斯底里,但这不代表这个架子已经修复了。
  “民……民妇当年照顾过三姑娘,三姑娘的左肩上有一粒朱砂痣……”吴氏全身蜷缩着跪在地上,脸埋在手心里,唯有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内心的惶恐。
  崔氏将灼热的视线投向了宋筝雁的左肩。宋筝雁浑身僵硬。朱砂痣……那哪里会有什么朱砂痣?那她到底是谁?她不是宋成柳的女人也不是崔氏的孩子,她到底是谁?
  崔氏的手伸向了宋筝雁。宋筝雁惨淡一笑,躲了一下,毕竟这里有外男,她怎么能让崔氏就这样把她衣服拉下来呢。她的声音透着寒气,轻轻道:“不用看了,我没有这颗痣。从小就没有。”
  崔氏的手没有停,依旧伸过来按在了宋筝雁的肩上,但她也没有了别的动作。
  情窦初开的崔氏遇上了清俊高大的年轻侯爷,一切发展的那么合情理。彼时江子正新丧,对妻子的过世表现得痛苦哀伤,这样不悔的情深吸引了稚嫩的崔氏。彼时信阳侯势微,而她却太年轻,憧憬着诗句里的白首不相离,不顾一切地嫁给了他。婚后她就发现了,她就是那个被视作拯救信阳侯府百年威望的救命稻草。整个信阳侯府的人如同贪婪的虫子,吸噬着她的价值,却又对她漠视如死物。丈夫抱怨她不给他带来高官厚禄,扭头又陷进他自己缔造的情圣幻想里;婆母严苛而腐朽,以折辱她这位地位高贵的媳妇来解恨。所有的矛盾在她怀第二个的孩子的时候爆发了。昔日尊贵娇憨的崔氏女开始张开她家族世代累积的手段和人脉,她用她的姓氏将这一家人一个个踩在脚底下。她掌控了这座府邸,唯一的缺口就是那年的难产。孩子生下来后身体还算康健,崔氏却被折磨地足足躺了两个多月才喘过气来。结果这个孩子还不曾在母亲怀里感受到温暖,就被信阳侯府一个家生子偷走了。那是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啊,她发疯一样的寻找,可是,可是为什么还不是那个幼嫩婴儿?她的孩子在哪里?在哪里?!
  崔氏的眼里泛上混乱的神色,她猛地狠狠一推宋筝雁,转身扑倒吴氏身旁,揪着她的衣襟,喊叫道:“我的孩子,你抱过她,她还有什么特征,还有什么!”
  眼前这一切宛若一场闹剧,宋筝雁看得心头悲凉,梁家母女却看着崔氏的疯狂笑得得意。虽然不是崔氏的亲生骨肉,但好歹真情实意相处了些时日,她也不忍看她这样失态。她想上前扶起她,却被江侯爷突然推到在地。
  “贱民!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冒充我江家骨血,混淆江家血统,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宋筝雁一怔,而后觉得荒谬之极地笑了出来。她身后的听荷却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质问道:“单凭这女人一面之词就质疑姑娘,侯爷您也太草率了吧!当初江少爷可是还请了我们王爷去户部去……”
  “哪里有你这个丫头说话的份,来人,拖出去!来人啊——”
  信阳侯府早在崔氏的控制之下了,江子正哪里使唤地动这些下人,他的叫嚣只剩下空荡的尴尬。宋筝雁护在了听荷身前,她如今还是王妃的身份,身份带来威仪,江子正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其实吴氏的话根本就漏洞百出,她说宋筝雁不是崔氏的女儿,又说崔氏的亲生女儿左肩上有痣,可她一个平头百姓从哪里知道宋筝雁肩上没有那颗痣呢?
  崔氏当年因为难产并没有照顾过女儿,伺候那个新生儿的下人如今能找到的就只有眼前这个来侯府找活的平民。她并不是侯府的奴婢,谁能保证她有没有被买通?
  吴氏听见听荷的质问,将头磕得砰砰作响,“民妇没有说谎,当初江二少爷来找民妇的时候,民妇就是这样说的,这与二少爷一问便知。哪里知道,二少爷没有……没有检查过……”
  这件事是江舒淮和华临炽一起调查的,他们总不能去查看女子的身体吧?况且那时候,别的条件全部符合,加上宋筝雁长得那么像江舒淮,谁会在意那个痣呢?
  宋筝雁心里掏了个洞般,因为她想起一件事。在春猎时,华临炽曾在她昏昏欲睡之际问过她,你身上一直是这样光溜溜的吗?那时候这句话她只当他又耍流氓,没往心里去。可现在想起来,想必他已经发现她的身世出了错了。可他什么都没说。
  看来,她应该不是崔氏的女儿了。?

☆、发难(下)

?  信阳侯府的前厅上演着一出闹剧。梁氏母女揣着手作壁上观;崔氏闻讯而来的江家各房同江子正一道声嘶力竭地指责宋筝雁用心险恶。乱糟糟的一切,在宋筝雁看来那么可笑。
  江子正还在叫嚣要将她抓去见官,他的脸上尽是得逞后的嚣张。一开始他还不敢跳出来,可在宋筝雁自己承认没有那颗朱砂痣后,他就像获得什么宝贝一样,整张脸都在发光。
  “江侯爷怕是搞错了吧!是侯夫人和府上二公子告诉我我是信阳侯府丢失的那个孩子,不是我自己找上门来骗你们的。我何来的居心叵测?”宋筝雁嘲讽道。
  江侯爷从不是真小人,他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崔氏为了一口怨气去忍受着这种人十几年的磋磨却又是何苦呢?
  “这可就难说了……”梁夫人见缝插针,悠悠开口,“那宋成柳不也有个女儿吗?谁知道当初去世的是他的女儿还是侯爷您的呢?若是后者,这宋成柳可真是其心可诛!宋姑娘或许是无辜的,但宋成柳,可就说不定了。”
  在听闻梁夫人说出这样诛心之言后,宋筝雁的脑子里如同有一团火轰然灼顶,她怒不可遏地训斥道:“你闭嘴!自己心思肮脏龌龊就不要想的别人也和你一样!我爹清白一生,坦坦荡荡,由不得你这样侮辱他!”
  梁夫人伪善的笑容刷的从面庞上撤下,她冷笑道:“宋姑娘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满为好!我也不是什么信口开河的人,如果没有证据,可不会随便讹人的!”
  江子正立刻问道:“什么证据?!”
  梁氏当初找上门来与他合谋的时候,他以为她们是买通了这吴氏,现在看来,这宋筝雁难不成真的不是他女儿!想到能借此扳倒九王妃,他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梁燕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帛布包裹着的东西,倨傲地递到了崔妈妈面前:“给你家夫人看看,这东西可还认得。”
  帛布揭开,是一枚婴儿手掌大小的银质长命锁。长命锁显然有些年头了,到处都是腐朽黑烂的痕迹。不过精致的图案还是让人一眼就就看出这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制式,而它的反面刻着一个箬字。
  崔妈妈的手禁不住剧烈地打颤,崔氏出生时身体孱弱,听说民间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就给崔氏起了个乳名叫箬儿,取箬竹的顽强生命之意思。崔氏诞下女儿后,便把自己的乳名给了她,也希望她能健康。而这枚长命锁便是崔氏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挂在孩子身上的。
  崔氏呆呆望着它。
  然而宋筝雁却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若寒冰一般:“这锁片从哪里来的?”
  梁燕得意道:“混淆贵族血统之事自然非同小可,而且还涉及到了皇家。所以,我们便担了这骂名吧。这锁是从宋成柳夫妇的墓中找到的。墓里边有个小棺材,这锁片是那夭折的孩子的陪葬。若那孩子是宋成柳的女儿,为何他要把别人的长命锁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侧?这答案不是昭然若揭吗?”
  听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们,她们竟然!让先生死后都不得安宁!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这种行径连她都难以接受,更何况姑娘呢?
  宋筝雁只觉得浑身气血逆行,喉头一阵腥甜。她几乎是咬碎了牙关才没有冲上去杀了这个女人。那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啊!竟然为了这点私欲连亡魂都要去打扰,她们不怕下地狱吗!
  宋筝雁眼前一黑,浑身一阵寒冰一阵烈焰。她再也熬不住了,脑中翻江倒海,叫她几欲呕血!
  崔氏此刻却如同恶灵附体,竟然猩红着眼冲着宋筝雁扑了过来,嘴里含混地咆哮道:“你还我的女儿!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是你去死!”
  崔妈妈拦抱住了她,呼喊道:“夫人,夫人你冷静点啊!”
  江子正装模作样地也上前去拦她。宋筝雁一动未动,所以崔氏的手很狠狠在她脸上划过,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伤痕很快红肿鼓起,刺痛异常。为什么?呵,她笑得嘲讽而凉薄,母亲二字原来也这般情薄。
  “姑娘!”听荷带着哭腔用帕子捂住了她的伤口。
  那刺痛却唤醒了宋筝雁混沌的脑子,如利刃剖开迷雾。她看向崔氏,心里钝痛;她又对上了江子正得意的眼神。
  江子正心虚地立刻移开了视线。宋筝雁咽下喉间热血,启唇一字一句,清晰又冰冷道:“我只是宋成柳的女儿,不是你们信阳侯府的孩子。”
  江子正一喜,左呼右唤地高声喊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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