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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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燕-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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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临炽的眼睛在满场女眷里搜孙搜寻了一圈,待找到了宋筝雁后,便大步走了过来。宋筝雁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心底莫名地慌乱无措。
  这边女眷还有很多未婚的,华临炽一个男客这样突兀地闯进来实在是失礼,但看他那骇人的神色,众人俱都惊疑不定地瞧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宋筝雁问道。
  华临炽盯着她不说话,整个人僵硬地好像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宋筝雁一急,又问了一遍。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半晌才吐出一句:“出了点事,你先随我回去。”
  他没有说出了什么事,但宋筝雁却突然面色煞白,眼底透着歇斯底里的绝望。
  “我们回去。”他沉沉说道,声音里带着无法忽视的痛。?

☆、丧礼

?  柳叶胡同宋家。
  大门正中那一挂白幡如同利芒一样刺痛着宋筝雁的双眼,她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华临炽抱住她,沉痛道:“燕燕……先生……”此刻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妻子,可他连自己都宽慰不了。
  宋筝雁的眼前一阵阵发晕,她仿佛看见宋成柳拉开了那扇镶嵌着虎头铜环的大门,对她招手;又仿佛看见了他向她走来,可越走身影越淡,最终如雾消散。
  五月的天,寒意从脚底蔓延。
  眼前的大门突然从里拉开,宋筝雁猛地往前一扑,眼底满是喜悦和希冀。这一切是梦吧,或许只是场恶作剧,宋成柳这不拉开门出来了吗?
  可走出来的哪里是宋成柳啊,是已经一身缟素的林夫人。她看见宋筝雁,眼泪立时流了下来。
  宋筝雁被华临炽搀着走上了前,她哀戚地看着林伯母,喉咙却被人掐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夫人哽咽道:“燕燕,节哀。林伯父正守着你父亲,你去瞧他……一眼吧!”说到最后她也泣不成声。
  而宋筝雁却一动不动,呆呆盯着林夫人,瞳仁死气沉沉,看着令人害怕。华临炽紧了紧手臂,轻声劝道:“先生此时定然没有走远,在等着你呢,我们进去吧。”
  她抬头,看了眼华临炽,身体已经下意识前倾了。华临炽立刻揽着她的腰将她往里带。
  ……
  宋成柳今日无课,林孟冬因为近期要出京一趟去找他商议事情才发现师弟竟然伏在案桌上,气息全无,浑身冰冷。
  宋成柳此刻被安置在他自己的卧房内,林孟冬看见宋筝雁进来,一双眼睛憋得通红,“燕燕,师弟他……是我对不起师弟!”宋成柳重病许久,却任由病情蔓延;而他,身为他的师兄却对此一无所知,他日泉下想见,他有何颜面面对师父!
  宋筝雁在床边跪下,小心地将头靠在宋成柳的身侧,就如同小时候她在外头玩累了跑回家一样。可是,那双手再也不会疼爱地抚摸着她的头了,他的身体早已冰凉彻骨。宋筝雁打了个寒战,可还是贴的更紧了。
  华临炽伸出了手又狠狠握成拳缩了回去。罢了,让她多和父亲呆一阵吧。想到这儿,他冲林孟冬使了个眼色,率先悄声走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先生怎么好端端的……”
  林孟冬打断了他,吼道:“他几时好端端过?!”他吼出声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把情绪发泄在了无辜的人身上。他无力地抹了一把脸,沉痛道:“从去年开始他的病就一直没好,我也没当回事。今年就陆续有学生反映先生课上咳得厉害,我劝了几句,他也应得好好的。可他——他根本没吃药!出事后太医说,他一直都有咳血,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可我,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悔恨处,林孟冬激动地狠狠捶墙,手关节一片鲜血淋漓。华临炽拦住了他,眼底有泪:“先生不必自责。呵,我是宋先生的女婿。人说女婿如半子,可你看我,何曾关心过先生分毫!”
  是啊,他们都失职了,不论为兄为子,还是……为女。林孟冬声音发涩道:“事已至此,我们要做的就是护好燕燕,让她此生不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这才是师弟最想看到的。这话以后也别在她面前说了,否则,她该有多难受啊。”
  宋筝雁本就孝顺,若是让她认知到她居然连宋成柳长期受病痛折磨都没有发现这个事实,她该有多难受啊。
  华临炽点头。
  “师父师母两边亲族凋零,师弟也只有我们几个至亲,这孝一定要给他守好。”林孟冬慢慢吩咐道,“师妹的墓地就在师父旁边,当初建造的时候便是合葬墓,所以选址就不用你我费心了,让他们一家团聚想必亦是师弟的心愿。”
  “我明白。”
  “葬礼低调些吧,师弟不会计较什么排场的。燕燕那里——”林孟冬侧首,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埋着头一动不动的宋筝雁,“燕燕心思重,你多开解。我知道你刚入工部,事务繁忙,但……”
  “先生放心,我分的清轻重……”
  林夫人此时捧着孝服走了进来:“王爷、老爷。都先换上吧,这套是燕燕的。外头灵堂我已经着人在准备了,白幡也挂上了。”
  “辛苦了夫人了。”
  “王爷言重了。您去陪着燕燕去吧,别的有我们夫妻俩呢。他们父女自小相依为命,如今……”林夫人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沁凉的月光平静地洒在这方小院里,院中树影摇动,一切如常。然而悲切却如绸带一圈一圈绕紧了在场所有人的脖子。
  初夏若寒冬。
  ……
  第二日,听闻噩耗的人都陆续前来拜祭宋成柳。韩星妍兄妹和萧翊是来得最早的。
  昨日华临炽带着宋筝雁匆匆离场,而且神色如此难看,有心人不难打听到发生了什么。他们三人是华临炽夫妻的好友,自然要尽一份心。
  宋筝雁跪在灵堂前,身前跳跃的火光越发衬得她面色惨白。她一夜未合眼,熬得双目通红。韩星妍看她这样,心里也难受的很。她上完香后,跪在了宋筝雁的身旁,小心抱了抱她:“燕燕,节哀吧。不过你也不要苦了自己,不然你爹看到得多难受啊。”
  宋筝雁恍若未闻的样子,机械地一下一下往火盆里丢冥纸。从昨晚开始她便是这样不吃不喝不说不听,宋成柳走了,便连她的魂魄也带走了。
  华临炽说:“多谢你们前来祭拜。燕燕她还有些接受不了,你们多担待一二。”
  韩星妍道:“小舅舅这你放心难不成我们还会不理解吗?你照顾好她便是,我看她这样……心里难受……”
  韩星榆揽过妹妹,“我先带她冷静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等会来吊唁的人肯定不少,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华临炽点头:“我知道。”
  接着华临炽便再无时间寒暄了,宋成柳带过两个班,数十名学生一起前来祭拜先生,书院里授课的先生也都来了。
  宋成柳为人和善,知识渊博,在书院里人缘极好。昨日他突然离世,也是让人震惊心痛。望着满堂低泣的学生,华临炽心口被塞了棉花似的难受。宋成柳教了一辈子的书,此刻若是能看见自己的学生前来拜祭自己,心里肯定很高兴。
  萧望元也在这些学生之列。他是个重情的孩子,此刻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华临炽抬手给他擦去鼻涕,强笑道:“哭什么哭!回去好好读书考个状元才是你对先生最好的回报方式。别哭了,男子汉的!”
  萧望元抽了抽鼻子,还是没忍住,“九叔你难受你也哭吧!”
  华临炽募得眼底一热。身后,宋筝雁还是如同木偶人一样,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哭?他是她丈夫,不能让先生走的不安心。
  ……
  江舒淮夫妇到底还是来了,他们身后跟着崔氏。
  昨儿是江舒淮的大喜之日,可偏偏遇上这样的事,本来他即便是不来,也没有人可以指摘什么。
  江舒淮带着妻子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他们身后的崔氏却看着有几分怨言。
  崔氏对宋成柳怨恨多过感激,而且从她的私心来说,她更不希望刚成婚的儿子来沾惹上这等不吉利的事。若非唯恐外头人说她凉薄,这孝服她都不愿意让女儿穿。
  江舒淮也看出的母亲的满心怨怼,他无奈叹口气,只得带着人匆匆离去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宋筝雁并没有注意到崔氏的态度,否则她得多难受啊。
  火盆的热浪熏得宋筝雁双目又热又酸,可是她却一滴泪都没有。她跪在那里,外边发生了什么,眼前来来去去的鞋履,还有嗡嗡的说话声,她一点都不关心。她的心如同被掏了一个大洞,风一吹就是无着落的心慌。痛吗?好像是痛的,毕竟那么大的空洞,可为什么她连堵的力气都没有了。
  华临炤也来了,他今日一直在京郊采风,今早才听闻噩耗急匆匆赶回来的。他和宋家认识是先与宋成柳相交。宋成柳对于他是亦师亦友,乍闻他离世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临炽、弟妹,保重。”
  华临炽此时哪里还会分神却烦忧华临炤喜欢宋筝雁的事情。岳父离世,他的悲痛不比宋筝雁少,可他是男人,必须得撑着,此刻看见华临炤,竟忍不住鼻子一酸,险些让软弱的情绪外泄。
  华临炤蹲下|身,将符纸投入火盆。火光妖冶,他神色恍惚。
  明明前些日子他离京时还说过话的人怎么就说走就走了呢?不——不是说走就走的!
  华临炤猛地起身,神色剧烈变化。
  华临炽被他吓了一跳,担忧地喊了一声:“临炤,怎么了?”
  华临炤的眸子此刻写满了懊恼和不敢置信。他突然一把推开了华临炽,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宋宅。
  先生啊先生,你这样会让临炤恨自己一辈子的啊。你何苦呢!何苦啊!?

☆、出殡

?  华临炤速来持重,何曾有过今日这样慌张的神色。见他竟然还不顾自己的身体跑了起来,华临炽如临大敌:“临炤,停下。快来人,跟着他!”
  萧翊一直留在宋家帮忙,此刻如一阵风一般窜了出来,“我去看着他。别担心!”
  “这……这是怎么了?”众人一阵私语。
  华临炽盯着临炤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脸上看似平静无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下的汹涌。自从知道华临炤也喜欢燕燕后,他觉得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而偏偏每次华临炤遇到与宋筝雁有关的事,就一无往日的淡定。
  前来吊唁的人陆陆续续离去了,时近正午;宋家总算又寂静下来了。
  林夫人亲自下厨做了简单的午膳,但没有人有这个胃口。
  宋筝雁还是那个样子,华临炽宁可她哭出来发泄下也好过这般不言不语。他把她抱坐到自己怀里,给她揉跪了一上午的膝盖。
  “疼不疼?”他心痛地问道。
  宋筝雁没有回答,但总算不是似失去了魂魄一般。她缩了缩身体,逃避一样往华临炽的怀里钻得更深。
  华临炽抚着她的长发,将她圈抱得更紧了。昨夜收拾宋成柳的遗物,他们才知道去年入狱之后,宋成柳再也没有用过药。他早就一心求死。而且前几次来宋家探望宋成柳时,他那言行分明是在交代后事。可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都悔恨至此,宋筝雁又该如何痛苦。她如今不言不语不过是在惩罚自己罢了。
  华临炽端过林夫人做的面,温柔地劝哄道:“吃一些好吗?后边守灵还需要七日呢,你不吃熬不住的。”
  宋筝雁一动未动。
  华临炽叹气,又说道:“你若是不吃,万一守着先生饿晕过去了不就不能为他尽最后的孝道了吗?他在世的时候,你没能够关心他,那你甘心最后的弥补机会还浪费掉吗?”
  他说完便感觉到怀里的宋筝雁猛地绷紧了身体,片刻后,胸前传来一片濡湿感还有极其压抑的抽气声。
  “哭吧,哭出来就好,别让先生走的不安心……”
  ……
  尽管林孟冬特意提了丧礼要低调,但有华临炽这层身份在,闻讯而来的人依旧络绎不绝。这些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为宋成柳的离去难过的呢?可在宋成柳的灵前他有天大的脾气也得咽下去。更何况他今日若是拦着人不让进,明日有些污水就该泼到宋成柳的身上了。
  林孟冬看着看得直摇头,这种日子还来巴结的人难道看不懂吗,今天他们越热情,他日就被华临炽整的越惨。
  这样的功利,华临炽不想让宋筝雁看见,便托林夫人先带宋筝雁去后头休息。
  “生死有命。燕燕,你父亲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说明他对你的未来很放心了。而你所需要做的就是让他对自己的选择不后悔,所以坚强些吧。”
  宋筝雁捏着当初回门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玉佩,捏的指骨发白。她声音嘶哑难辨:“可是我会难过啊,我已经不是他在活下去的理由了吗?”
  林夫人叹息:“大概这就是读书人的执念吧。任何东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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