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夫人咬了咬牙,劈手便从黎姨娘手中夺过茶盏,正准备反手一头浇下去,柳大老爷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一把将她的手给捏住,将那茶盏往柳大夫人嘴边送。
“大嫂,你方才不是在教导我,姨娘是齐心协力扶助老爷的,莫非你自己忘记了不成?”杜若兰在一旁笑吟吟的说了一声,柳大夫人绞尽脑汁想算计着她,自己可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来反击一把。
柳大夫人没了声气,见柳大老爷瞪着眼珠子瞧着她,心中还是有几分心虚,张开嘴巴咕嘟咕嘟的将那盏冷茶喝了几口,这敬茶的仪式也就算成了。将茶盏放回托盘里边,朝身后抱琴一伸手:“帕子。”
回头瞧见月妈妈与抱琴脸上都有些发白,柳大夫人仔细一想,头“嗡”的一声响了起来,身子不住的发颤。她记起来了,自己叫抱琴在茶水里下了点泻药,本来是打算给杜若兰享用的,结果变成自己照单全收。
一只手扶着腰,柳大夫人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老爷,我身子不爽利,先回自己房间了。”
柳大老爷还以为柳大夫人是因着黎姨娘的事情在与他怄气,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你既然不舒服,那便进房子去罢,这里有黎姨娘陪着我便是了。”
照理说,吃饭的时候姨娘不该上桌子,可因着今日算是大房给黎姨娘抬的酒席,黎姨娘也被允许坐在了柳大老爷身边,她望了望一旁的柳元久,见他根本瞧都不往自己这边瞧一眼,很是沮丧,又见柳大老爷亲自替她布菜,心中不免有几分感激。
既然柳元久看不上自己,还不如全心全意奉承着柳大老爷,到时候生个一男半女的,也能稳固基础,按着柳大夫人说的,指不定还能升平妻呢。
黎姨娘笑得十分妩媚,心中很是快活。
柳大夫人病了,病得很厉害。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一件接一件,有些是别人算计的,有些是自己找的,例如黎姨娘这事儿,若她没有想费尽心机算计杜若兰,这黎姨娘现在还是四房的姨娘,每日在青莲院里打转,穿得花枝招展的等着柳元久回府。而现在,黎姨娘却是每日穿得花朵儿一般,阴魂不散的在她面前招摇,看得她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鼓出来。
而那盏茶里加了泻药,自己怎么便不记得了!柳大夫人十分懊悔,那日她泻了一个晚上,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又听着抱琴来说大老爷与黎姨娘两人弄了差不多有大半夜才歇息,柳大夫人听了差不多一口老血都要喷了出来,柳大老爷在她床上何时有这等本事?遇着新鲜人儿便不能把持自己,将好东西全喂给她了!
因此,柳大夫人真的病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连最挂心的偏厅都去不了。
偏厅现在只剩下明媚在管事了,柳老夫人见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两人管事不利索,有时候还互相明争暗斗,索性将她们一挑子全都捋了去,让明媚一个人担着,又怕她年纪轻压不住,于是干脆自己也披挂上阵,在明媚身后坐着做镇山太岁。
柳老夫人在玉瑞堂里接受媳妇孙女们请安以后,便去偏厅看明媚处理事务,她也不说话,只是在旁边瞧着,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明媚算账根本不用算盘,管事妈妈把需要预支的银子分项报出,她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就能把一个汇总的数字报出来,而且她还能指出需要注意哪些事情来,这简直超出了柳老夫人的想象。
“陈年的粳米和今年的粳米价格肯定不一样,徐管事,你先去把京城粮肆里的价格摸个底,写个预支表给我。我会派人去核查,若是没有太大出入,自然会支银子给你。”明媚从账簿子里抬起头来,看了那位管事一眼。
一张瘦削的脸,绿豆眼儿,瞧着这张脸就知道,他定然不是个善类。
那徐管事苦着脸儿说:“十小姐,今日府上存粮不足,等着米下锅呢。”
明媚冷笑,“啪”的一声把册子猛的合上:“徐管事,我倒不知道我们柳府何时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境地了?你做为一个管事,不能提前把需要采买的东西提前告知,反而站到这里要挟我现在立即给你银子去采买大米?你这样的管事,可算尽职尽责?”
看着底下站着的徐管事,两撇老鼠胡子,那模样活像像粮仓里的硕鼠,看了叫人着实生厌。明媚前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贪墨之人,一看到网上报道揪出贪污犯之类的,看着贪污的巨额款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管事,胆子不知道为何如此之大,竟然敢狮子大开口的,一次就要求支五千两银子去买米,还要挟她说柳府已无存粮!
徐管事犹在辩解道:“十小姐,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这么多人,当然有这样的开销。”
明媚敲着册子道:“我方才算了下,按照徐管事这米的耗费,柳府每个人平均下来,每天得吃九升米,才能这么快的耗费。玉梨,你去厨房那边,叫他们煮三升米的白米饭过来,我要看着徐管事吃完,方才能相信!”
按着大陈的计量单位,一个成年男子,一日吃一升米已经是绰绰有余,这九升米实在是太多,多得让人难以想象。
那徐管事见明媚态度强硬,旁边的丫鬟已经举步往厨房那边走,唬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十小姐,小人知错了。”
柳老夫人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明媚转过脸望了望她:“祖母,你的意思怎么办?”
“先把徐管事压到后院去,派几个人去买了这个月的米过来应着急再说。”柳老夫人站了起来,望了望偏厅里的管事和管事妈妈,疾言厉色的说:“没想到我柳府养了这一大群硕鼠,混吃混喝,还要雁过拔毛!原来我说要查账,拖拖拉拉的一个月没有动静,是见着我年纪大了,好糊弄了不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开始查罢!”
明媚看到一屋子的管事都变了脸色,心中不禁有些佩服,还是柳老夫人厉害,这么说一句,下边个个都面无人色。
看着各人脸上的反应,柳老夫人点点头道:“你们只要尽心尽责,我倒也不会为难你们,这次查账就只查今年的账目,我一个老太婆,老眼昏花的,看着那些账篇子也头痛,就少看些罢。”
底下一群人这才脸色好转起来,一个个低着头走出了偏厅。
“媚丫头,方才我见你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可有自己的看法?”柳老夫人接过瑞云捧上的茶盅,看了看嘟着嘴的明媚,笑眯眯的发问。
“祖母明知那些人都是蛀虫,为何只查今年的账册?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给他们贪墨了多少银子,您也不管管?要是都追了回来,那可是一笔很大的银子呢!”明媚想起那个徐管事,胆敢问她要五千两银子去买一季的存粮!她方才简单算了下,按一石大米一两银子,也最多只要三、四千两银子便够了,即便府中用好米,一年不过六千两就顶天了,这边一张口便是一季五千两,想到这里,她就一肚子气。
“傻丫头,祖母还会不知道吗?你以为那些管事哪有这么大胆子问着要钱?还不是后面有人?”柳老夫人用安抚的眼神看着她:“就如刚才这个徐管事,若是她贪墨了三千两银子,他自己最多拿不过三百两,其余的都进了背后那个主子的荷包里边去了。我要是把积年的账都查起来,他们哪有这么多钱填窟窿?少不得会逼死几个才能完事,到时候我们柳府岂不是落了个苛待下人的名声?”
明媚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这个主持中馈看起来简单,里边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现儿我只查这半年的,还未到六月,要上缴的款子应该还在他们袋子里边,就算是上缴了主子,他们这么多年贪墨下来的,填填这小窟窿还是够的,所以给他们几天时间,补全了便是。”柳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要人肯贴心做事,总要给些甜头,只是这个甜头又不能给得太多,否则人的贪心一起,就没办法收拢了。”
听着柳老夫人这么说,明媚心中慢慢有些明白了,这不是前世一些国家提倡的“高薪养廉”政策吗?只不过这里是允许小小的贪墨银子罢了。她点点头:“就如俗话说的,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确实很难做到。”
柳老夫人赞许的看着明媚道:“媚丫头,你倒是个通透的,一点拨就懂了。前些日子你查了四时衣裳采买,为何也只查这半年的?莫非你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明媚赧颜道:“因为孙女只见着这半年的账本摆在这里,若是有十年的堆着,定会把这十年的账都好好查一查。”
“你这丫头倒不说假话。”柳老夫人朝她招招手道:“你且过来,咱们祖孙俩说句体己话,别让别人听了去。”
明媚依言走过去,柳老夫人附耳轻声说:“你要知道,我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老太爷和你伯父、父亲在外边的进项,否则他们那俸禄,哪能供我们这般吃穿?所以,小范围的贪墨不叫贪墨,叫合理进项。”
看着柳老夫人那狡黠的目光,明媚不禁回想从云州动身回京时,当地百姓送的万民伞。自己也绝不相信父亲在云州府就是清清白白的,可那里的百姓还是对他感恩戴德,毫无怨言,所以父亲还不算是一个罪大恶极的贪污犯罢?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大伯娘赚了不少银子,不说一年两万两,一万五是稳稳的,所以你二伯娘和三伯娘一直眼热着,嚷着要一起管事呢。”柳老夫人笑了笑:“我总不能偏着心,大媳妇赚得盆满钵满,二媳妇和三媳妇就在旁边看着眼馋罢?总归也得让她赚一点不是?所以也让她们来分管些事儿,可没想到她们得了权倒互相争斗起来了!既然扶不上墙,我也只能想点别的法子让她们心里头舒服些,想来想去,只能让大房多出些银子,将吞了的银子吐出来些,这样二房与三房才不会有意见。”
明媚点了点头:“原来祖母是这么想的。”
“可不是这样,这次你七姐姐出嫁,我叫你大伯娘拿三万两银子出来做陪嫁,已经狠狠割了她一块肉了,她还有明卿和艳丫头的婚事要操办呢,就这么放过她算了。”柳老夫人说得眉开眼笑:“以后再想想,看看哪些地方能刮她一些膏脂,我可不会手软。”
柳大夫人是没有听到柳老夫人这些话,若是听到了,她恐怕会气得出不了声,头会更痛了。在床上躺了几日,整个人都没得一点精神,偏偏今儿一堆管事们都来找她诉苦,说老夫人要查账,请她做个示下,是把账面做平,大家一分银子都不赚,还是少赚一点,尺度多少。
听着这些管事说老夫人要查账,柳大夫人心里一紧张,就觉得太阳穴那边突突直跳:“全部要查,还是查哪几年的?”
“老夫人说只查今年的。”一个管事苦着脸儿说:“可我已经把钱缴给夫人了,哪有银子来填这窟窿眼儿。”
柳大夫人挥挥手道:“不过五百两银子,我不信你拿不出来,少跟我啰嗦,自己想办法去罢,我现在手头紧,没银子退。”
几个尚未上缴的管事不住的擦汗,心里暗叫侥幸,而那几个已经交了银子的站在那里,脸色白一块红一块的,手都在不住的发抖。有一个老管事,最终走了出来,向柳大夫人行了个礼道:“大夫人,我刘三也给你管了多年的事了,没想到这时候大夫人如此不体贴我们这些帮你跑腿的。现儿我刚刚买了套宅子给儿子娶了媳妇,哪里拿得一毫银子出来?若是大夫人不退银子也行,我就把这十年的账全部做清楚交给老夫人,当然,每年上缴给大夫人多少银两也会写得一清二楚。”
老管事的话音刚落,旁边几个管事也附和着:“确实,刘管事说的这法子好,我们也只能如此了。”
柳大夫人气得半歪在椅子上半天不能开口,这是集体在要挟她不成?她望着那刘三,见他神色十分坚定,仿佛她若是不答应退银子,他便真要将十余年的旧账都翻出来一般。思来想去很久,最后柳大夫人从衣袖里摸出一把钥匙交给月妈妈道:“月妈妈,你去把这几位管事今年上缴的银子退还给他们,那册子上边有登记,你去取了银票过来。”
几位管事脸上方才露出了笑脸儿:“还是大夫人体恤我们。”几个人接了银子向柳大夫人道了声谢,结伴出去了。
看着那些管事的背影,想着自己到手的银子又飞了,柳大夫人捏紧了拳头,自己当家这么久了,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自己这个十侄女真是好本事,才管几天事情,就拿着柳老夫人当筏子,把好好的一个偏厅搅了个不得安宁,看起来自己真该想个法子动手对付她才行。
窗外传来嬉闹的声音:“姨娘,你且看这只蝴蝶儿,可不是比方才那只更美?”
“你喊什么,还不快些去与我捉了过来?”娇媚的声音很是清脆,传入柳大夫人的耳朵,听得她只觉得全身发颤。这黎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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