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凤歌微笑:“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写信告知令尊和令兄了,令尊大概是舍不得妻儿的,令兄却不一定,你要知道,如我这般又出色又爱护手足的长兄可不多哦,所以,周二公子,我觉得你还是娶一门好亲的好,于你,于人,都要好。卿卿这样的,会被你害死,你若真的为她好,就离她远远儿的。”
周嘉先心跳如鼓,避重就轻地道:“你也承认我对她是真心实意的?”
梁凤歌挑眉,睥睨而视:“你的真心值得几文钱?我们卿卿不稀罕,她自从认识你就开始倒霉不开心。大喜的日子,我不想杀人,赶紧带着你的人去兴阳府等着喝喜酒,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周嘉先肃立不动,梁凤歌忍不住讥讽道:“你不会以为卿卿还会出来为你主持公道吧?刚才你看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她那是特意和我撒娇再顺便臊你的呢,你怎么就不懂?二选一,那么简单的问题也值得你算这许久?呸!”
周嘉先沉默地往前走去,走到离梁凤歌将近两尺远的地方,停下来回头看着他轻声道:“你仗着的不过是卿卿更喜欢你,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公平,你赢了也不必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我不死,你总会看到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最好现在就杀了你?”梁凤歌嚣张得一脸的欠揍,“可我若是杀了你,就得不到河东那块地了,我若杀了你,周大公子可高兴了,不正是给他理由来闹事么?我好不容易才腾出手来成亲,自是想过几天好日子。我等周大公子先把你揍个鼻青脸肿,再来替你收尸,你看如何?”
周嘉先点头:“若我真有那一日,记得你说过的话。我想要个背风向阳的地方,再多烧几卷书,我好看书。”
他如此配合,梁凤歌反倒觉得无趣:“快走吧,看着你就心塞。”
“好好待她。我并没有输,输的不过是人心。”周嘉先微微点头,转身大步而去。他输的不过是朱卿卿的信任心,输的不过是兄长的防备心,如若她也像信任梁凤歌一样的信任他,如若周氏上下一心,谁胜谁负且不一定。
“要你管闲事。我可和你不同。”梁凤歌低声骂了两句,含着笑志得意满地往前去找朱卿卿。
朱卿卿木着脸看着朱三老爷:“就这样您就原谅他了?”
朱三老爷很无奈地叹气:“那不然怎么样呢?人证物证都在那里,我要是再不承认是中了计,人家就要认为我是真的被突厥人关傻了,你不想有个傻爹吧?”抬头看了女儿一眼,担忧地道,“不然咱们还是不嫁了吧,这小子太奸猾太厉害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朱卿卿皱眉:“您这时候才说这个不嫌太迟了么?刚才当着他和族人的面怎么就不说您不允婚?再说,您如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一定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朱三老爷怯怯地道:“你是我生的,难道我还不知道?可惜你没生着你娘的聪明,光长着她的好样貌了。”想到朱三太太,他又忍不住心酸起来,“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我不该出去的。”
朱卿卿再多的气也发作不起来,只能坐在一旁叹气:“您曰后好好儿的,就当是补偿我和娘了。”
梁凤歌走到门口,听见啜泣声便又默默退了回去。明日就要接了朱卿卿回兴阳府成亲,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他很快就忙得不可开交。等到夜里终于坐下来,便见朱卿卿提了食盒在一旁,冷着脸道:“不知道肚子饿的么?”
“之前不知道,看见你就知道了。”梁凤歌抱着肚子装可怜,“我好饿。”
朱卿卿板着脸把饭菜摆好,塞了碗筷在他手里:“快吃!吃完了还有事。”
梁凤歌甜滋滋地看着她笑了一回,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她一口:“卿卿你怎么就这样好看呢?”
朱卿卿不耐烦:“吃不吃?不吃我收了。”
梁凤歌不敢招她,忙着吃过了饭,才讨好地道:“还有什么事?”
朱卿卿淡淡地道:“老桂花树下,往左行二十步,再往前行十步,右行五步。”
梁凤歌皱起眉头,神色严肃地道:“那个东西?”
朱卿卿如释重负地摊手一笑:“是,我和我爹商量过了,怀璧其罪,如若它只是一本普通的食谱,不值得为它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若它真的掩藏了极大的秘密,我们朱家也没有能力靠着它发达,不如把它给用得着它的人,我们也好求个安生。我知道你的心很大,一宜都很想要它,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从此刻起就要承担它给你带来的一切,包括好运和噩运。你拿到东西再决定这门亲事要不要结。好了,我总算把这个沉重的包袱甩掉了。”
梁凤歌神色凝重地朝她伸出手:“过来。”
朱卿卿含泪笑着走过去,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其实周嘉先差一点就赢了,他激发了我心中的怀疑,你对我每好上一分,我就会忍不住颠来覆去地想,你究竟是真的爱我还是为了得到食谱。日积月累的,我就再也高兴不起来,那不是我要过的日子,朱卿卿不应该是这样的人,现在父亲回来了,祖父当年逼我发下的重誓再不必遵守,终于可以把包袱扔给你,由着你去担忧纠结。我当初说过的话仍然有效,你可以现在就晦婚,另外结一门好亲,我不会恨你。”
梁凤歌用力地拥抱她:“其实你早已知道我的心是什么样的,不必再和我说这样的话。”
朱卿卿谢绝他的拥抱:“你若坚持,将来就不要和我弄那些平妻贵妾之类的玩意儿……”
梁凤歌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不要再说了,你看你有多笨,就连怎么讨好人都不懂。我来教你,这个时候,你应该含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你把一切都交给我了,要我对你多加怜惜才对,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该心软了。你却看我像仇人似的,就不怕我得了好处也不领情吗?”
第九章第一次见到你时
朱卿卿睁圆了眼睛,仰着头静静地看着梁凤歌。烛火下,梁凤歌狭长上挑的凤眼里闪着水一般的微光,他的鼻子长得极好看,当真是多一分嫌高,少一分嫌矮,嘴唇微有些薄,却胜在红润端方。
唇薄者无情。朱卿卿不记得什么时候听人这样说过了,仔细想来,好像是她跟着朱老五一起去申州的道上,口渴了坐在路边的茶摊子上喝粗茶时听一个给人摸骨看相的瞎子说的。如若真的可以只凭一个人的长相就可以看出他的品性和真心,那该有多好。朱卿卿闭上眼睛,将手触上梁凤歌的脸。
梁凤歌微微有些讶异,却站住了不动,甚至见她踮着脚有些吃力,便低下头来将就她。朱卿卿就像触摸最心爱最娇贵的名贵丝绸一样的,冰凉柔嫩的指尖轻巧仔细认真地从他的发际线开始,再细细摸过他的双眉,划过他的鼻端,最后停在他的唇上,来回摩挲。
便是冰凉的唇也被磨得火热起来,梁凤歌喉头微动,轻声道:“是嫌我的嘴唇生得薄了么?”
朱卿卿闭着眼摇头:“不要说话。”继续摸过了他的脸颊和耳垂,再停在他的下颔上,方正有力,微有刺手的感觉,那是他剃过的胡渣。她的心里微微刺痛,很想时间就这样停留在这一刻,永远都不要往前走。
“有时候,眼睛和手会欺骗人,但是内心不会骗人。卿卿,你我认识很多年了,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你的内心,它对你是最忠诚的,它不会骗你,我说得再多,做得再多,都比不过它告诉你一句话。那么,你仔细听听,它在和你说什么?”梁凤歌半垂了眼看着朱卿卿,少女的黑发比他见过的最美丽的黑缎还要光滑乌亮,肌肤是象牙白的,细瓷一样的精致无暇,那双和猫一样的又圆又黑又亮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就像牡丹的花蕊一样漂亮。
这张脸他看了十多年,早已如同他的生命一样地镌刻在了他的记忆里,轻易不可分。他知道朱卿卿很喜欢他亲吻她,也知道她很爱犯迷糊,一旦他吻了她,她便会忘了这一切,迷迷糊糊地任由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是他此刻不想吻她,梁凤歌将朱卿卿的手金下来,低声道:“问题不在我这里,而是在你那里。我想娶一个心甘情愿、清醒明白的朱卿卿。好听的话我说得够多了,不想再多说,一直都是我在哄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会伤心灰心的。”
朱卿卿睁开眼睛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你这就要开始挑剔我了吗?”
梁凤歌的眼睛里冒出怒火来,紧抿了唇沉默地看着她,许久不发一言。
朱卿卿很久没有看到他愤怒的模样了,由不得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道:“你瞪我做什么?”
梁凤歌猛地拽住她的手,扯着她大步往外走。外面下着大雪,道上已经堆了近三寸厚的雪,一踩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下面却未冻得结实,结着薄薄的冰,朱卿卿被他扯得踉跄而行,几次不得不牢牢拽住他的胳膊才没有滑倒,她出来时只穿了家常的棉鞋,很快就被雪水浸透了,便大声喊了起来,和他扭着:“梁凤歌,你这个疯子,你变心也太快了吧。”
下人们远远地看着,不敢过来,也不敢劝,更不敢走开,就那样三五成群地傻傻地看着他们,朱卿卿觉得丢脸极了,忍不住想哭:“我恨你。”
梁凤歌冷笑:“我也恨你。”
朱卿卿顿时愣住了,他说什么,他恨她?她没有听错吧?她傻傻地看向梁凤歌,梁凤歌的脸在黯淡的灯光和冷清的雪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不是她日常见到的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又无耻的样子。他半边脸掩藏在阴影里,看上去格外阴沉。
梁凤歌扯着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院门口,朱卿卿反应过来了,她冷笑着去推梁凤歌的手:“既然这样那更好了啊,我恨你,你恨我,咱们一拍两散,还成什么亲?你要是不放心,就杀了我好啦。”
梁凤歌用力推了她一把,在她扑倒在地之前又将她拎了起来,恶狠狠地道:“你给我闭嘴!不然我……”
他居然敢这样对她?朱卿卿也是气得火冒三丈,不怕死地道:“我就不闭嘴!我就是要说!梁凤歌你是个疯子!疯子!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说了,你要怎么样?不然你怎么样?”
梁凤歌双眸微眯,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块帕子,捏住她的下颔,要往她嘴里塞。朱卿卿吓怕了,眼泪狂涌而出:“你敢!”
“我在你眼里心里不就是这样子的坏东西么?我有什么不敢的?对我来说,杀个人算什么?”梁凤歌的手很冰冷,微微颤抖着,声音也在发着抖,呼出的气息都像是冷的,朱卿卿的一滴泪滴落到他的手上,他像是被烫了似的猛地缩回手去,转开脸不肯看她,用力踢了雪一脚,铁青着脸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朱卿卿竖着耳朵听,听明白了,拽住他道:“你说什么?你再骂一遍试试?梁凤歌,好说好散你都做不到么?我鄙视你。”
梁凤歌闷声不响地将她扛起来,大步往前走。朱卿卿吓得大叫:“要杀人了啊,梁凤歌要杀人啦……”
朱氏的族人们终于冒了头,朱三老爷手里拎着一根门杠,咽着口水拦在梁凤歌的前头,视死如归地道:“放下她,不然我和你没完。”
梁凤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朱三老爷缩了缩脖子,很勇敢地往前踏出一步,很是威严地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也知道你手底下的人很多,刀很锋利,但我们朱家没有孬种。”
朱卿卿不合时宜地想,大伯父不就是个孬种?遇到事儿只会躲起来的,不过她觉得不该塌父亲的台,便哭着道:“爹啊,救我。”
梁凤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朱卿卿以倒垂的方式艰难地扭过头和他对了一眼,然后打了个寒战。
梁凤歌冷冷地道:“朱卿卿,做人不要太无耻,你仗着的不就是我喜欢你么?仗着的不就是知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么?不然你敢?”
朱卿卿开始心慌,宗长却出来劝朱三老爷了:“小孩子闹别扭呢,女孩子要出嫁之前总是有点想不通,总是容易发疯的,冻一冻就好了,不会怎样的。咱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朱三老爷才不管这个,他示意梁凤歌把朱卿卿放下来:“你这样她会不舒服的。有话好好说。”
梁凤歌冷冷地道:“就是要让她不舒服,不然她记不得。今天下午她就胡闹过一回了,当时我心软,没和她计较,结果她越闹越不像话了。岳父大人,您是要护短么?”后面的那句话已经带了鼻音,好似很委屈的样子。
朱三老爷皱起眉头:“那也不该这样,她是个女孩子。”虽然人未退步,拿着门杠的姿势却已经变了,语气也变了。使劲给朱卿卿使眼色,“有话好好说啊,这样闹着多难看。”
朱卿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