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载着我、成碧小姐和栗棠姑娘顺利出了东城门,沿着开阔的路面跑将起来。
由于马车内的空间不算太大,我们三个人都坐稳,地上又放了两个包袱,就更显得有几分拥挤了。
我和成碧并排坐在一起,栗棠则是一个人坐在了我们的对面。我见栗棠目不转睛地一个劲地盯着我和成碧两个人看,不禁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嘿嘿”傻笑两声问道:“栗棠姐姐,缘何这样盯着我们看?莫非我们脸上写字了不成?”
栗棠抿着嘴角,眉毛略微向下一沉,把目光从成碧的脸上挪开,转而盯着我的眼睛,开口说道:“先前我就有几分怀疑,不过懒得用心查探罢了。今日咱们坐的这么近我方才看清了,锦心,你实话跟我说,你们两人明明是女子,为何假扮成男人,还要进敏斋学堂去读书?今日你若说不明白,我可要在祝夫子面前当面揭穿你!”
我听了心里一颤,虽然我也曾经担心身份会被栗棠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看穿,可不早不晚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被她看穿,这可真是有些麻烦。我略偏过脸,向成碧看了看,她听栗棠这么一说,早就吓得低下头不敢吭声了,这事还得由我来圆。
我赶紧很沉重地叹口气,将嗓音从故作粗嘎变回原声,对着栗棠诉说道:“姐姐果然是火眼金睛,居然能看出我和成碧是女子,锦心佩服的很!”
栗棠撇了撇我,说:“你别给我装糊涂,赶紧说明白,你们两个是不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是为逃婚还是为别的?”
听完栗棠的话,我一拍双手大声叫道:“哎呀,姐姐真是料事如神!实不瞒姐姐说,我和成碧正是为逃婚才跑出来的。姐姐不知,我家老爷把成碧许给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满脸的**子,还是个瘸腿的老光棍,你说象成碧小姐这样的姿色、人才,岂不是被糟蹋了吗?更可气的是,老爷将成碧小姐嫁出去还不算,居然让我也一同嫁过去做小妾,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啊?我和小姐都是一百个不愿意,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能不从,实在无法可想,这才出此下策,姐姐,你可要帮我们啊?”
我信口雌黄,虽然没见过那个定陵小王爷,可现在也只能这么编排他了,谁让他不但要娶成碧小姐,还要拉我做垫背的呢?我不把他说成是个快咽气的老梆子就已经不错了。
“就这么个原因?”栗棠眨眨眼,又看看谭成碧,“依我看,还不止吧?”
我也蒙了,栗棠还能看出什么来呀?难道她能看出谭成碧是知府家的千金,如果是那样的话可真露馅了。倘若旁人知道谭成碧的身份,是断不会收留我们俩的,这可是得罪官府的大事,谁敢揽下这么个**烦呢?
“姐,姐,还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我说话开始结巴,一个劲地用脚在底下踢成碧小姐的鞋,让她赶紧帮腔说两句,把栗棠敷衍过去。
成碧小姐抬起迷蒙的双眼盯着我看了一会,见我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这才转头面向栗棠:“栗棠姑娘,既然事到如今成碧也不瞒你,锦心本是我的贴身丫鬟,我们确是逃婚出走的。我要逃婚不是因为违抗父母之命,而是所嫁非人、实不甘愿!”
栗棠的脸色这时才缓和过来,本来绷着的神情瞬间放松了,她冲着我轻淡一笑,说道:“这就对了,我虽未看出她是小姐,你是丫鬟,可成碧的满腹心事我还是看在眼里的。哪像锦心你,领着你们小姐躲进乌衣巷里还每天吃喝不误、打情骂俏,大约这逃婚离家的主意也是你拿定的吧?”
我立刻反驳道:“姐姐可别这么污损我,我何时与人打情骂俏了?”
说实话,如果在这里碰到某个帅哥、本着礼尚往来的君子风度,在双方皆可达成默契的某个范围内我的确是很想与之打情骂俏的,只可惜,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发现这么个人存在呢!
栗棠立刻狠狠瞪了我一眼,说:“怎么,我还冤枉你了不成?那日,祝经纶到乌衣巷寻我,你与他并排而坐、甚是亲密,不但连诗对句、交谈甚欢,还动手动脚,以为我没看见?”
啊——
栗棠一旦得知我是女子,便想起那日我与祝夫子的行径,那日实在是有些唐突。可是,我那全是为了讨好她和祝夫子——在当时的氛围里,我可以发一百遍毒誓,我对祝夫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况且,而且,虽然,但是,可是,再者说,祝夫子年近五旬了,彼时他要是能年轻二十岁也许还能让我心旌摇动一下,我可不是那现代社会里的小姑娘级别的大叔控。
我正要对栗棠发毒誓,说我与祝夫子在当日的接近绝对是在无意识状态下的无意识动作,何况,祝夫子是栗棠的相好——
刚说了两句,就被栗棠截住了话头,她摆手道:“锦心你别说了。我与祝夫子如今算来只是多年旧识罢了,风月场中事,春梦总难消。男子自估凉薄多,痴心少,我现今不做那时的想法。他是他,我是我,今日与你们同行,不过是以礼相待,他数次到乌衣巷探望,得知他生病,论理我该到学斋来探望。”
栗棠这会子听了谭成碧逃婚离家之事,心中又有了别样的想法,大约像她那样出身的女子,对成碧小姐这样的大户人家的三媒四聘的讲究都是有些许的嫉妒的,又联想到自己因出身红尘,被祝经纶拒婚便又怨恨起来,不想再多说了。
我赶紧识趣地住了嘴,该多说的时候多说,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当丫鬟的最得学会察言观色、讨主子的欢喜,我在成碧小姐身边待了这一阵子已经学会了。
我们三人重新陷入沉默,这时马车嘎然停住了,只听马车夫扭身对我们道:“敏斋学堂到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探病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1 17:05:55 本章字数:2768
我先搀扶着成碧下了马车,又赶紧去扶栗棠的胳膊,栗棠却朝我摆摆手,道:“不必了!”
付了马车夫五钱银子,比原来议定的价钱还多给了两钱,车夫千恩万谢地一个劲地对我鞠躬:“多谢先生,多谢小姐。”
看着马车夫圈了马儿往回转,我和栗棠、谭成碧立刻上了河上的那座迂回曲折的木桥。
木桥很长,在河面上弯曲成很多道弯,桥面宽度约有一米半到两米,木板很宽很厚,两边都有半人高的扶栏,下面不远处就是碧绿的荷叶,这个时节荷花还没开放,但是荷叶已经长得层层叠叠的了。
敏斋学堂的大门紧关着,两道宽阔、厚实的门板上铸有金灿灿的铜锭,门环上有两个兽头的铜雕,从外表看起来很气派。敏斋学堂四个字横着悬在大门上面,做成半拱形的样子,用铁板和木头镶嵌起来,字迹有些瘦,但十分耐看。这应该就是当今皇帝的御笔亲题了。
我让谭成碧和栗棠站在台阶下,走上台阶去拍打门环。
不大一会,门内有人开门。大门轻声向一侧开启了一扇,一个戴着书生帽子的男子探出头来看看我,问:“你们找谁啊?”
我赶紧拱手回答:“这位兄长请了,我们是来找祝夫子求学的学生。”
那人又瞪眼看看我,再看看我身后的栗棠和成碧,低声喃喃道:“夫子交代说有两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到学堂,怎么面前确是三个女子?”
这看门的男子一副憨头憨脑的模样,看样子是脑袋有些不够使。可他那眼力却比栗棠还厉害,一下子就看出我和成碧是女人。
我不管他,用力推开门,对他训道:“别磨蹭了,是夫子请我们来的。夫子的病要靠我们来治,你若耽误了怎么办?”
那人这才闪躲到一边,把我们三个人全都让了进去,一边还嘟囔着:“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来给祝先生治病的。”
大门内是一条极其宽阔的石板路,向里一望,先是一座大殿式的讲堂,上下三层结构。门前移花栽木,并摆着孔夫子和孟夫子两位先哲夫子的雕塑。
大殿后面就是祝夫子的住所,再往右侧后面的一大片空地上整整齐齐地矗立着一排青砖青瓦的平房,那里就是敏斋学堂的学生斋舍了。
斋舍共有五排,每排约有四间屋子,总共二十间房舍。房舍周围遍植梧桐树,还有一道道的低矮灌木从,每排斋舍挨着教学大殿这侧都竖着一个很高的旗杆,上面各有一面不同颜色的彩旗,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们三人进到学斋里面的时候,教学大殿门前不远处的大片草坪上正有一群学子在做游戏,大概是在练习摔跤或者群体对抗性的某种游戏,见到有人进来,他们都停下来远远望着我们。
我们不作停留,绕过教学大殿,顺着学斋内的指示牌找到了祝夫子居住的地方。
大殿背面四五丈远开外的这处屋舍是一处四角院落。因为完全被笼罩在大殿的后面,所以从前面丝毫也看不到。
院落的围墙不高,可以见到院子里面蓬勃长出来的木槿花,紫色的花朵已经开了不少,十分惹眼。
我推了推院门,虚掩着的,没有关。
迈步进去,见整个院子疏落有致,三四级台阶下种植着两三颗桃树。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
这么大的学堂,连个伺候他的书童也没有,这个祝夫子还真是节俭。
正房的门半掩半开,我轻声咳了一嗓子,进到堂屋,对着里面的卧房问:“祝夫子,我是锦心,我和栗棠姑娘看你来了!”
“快进来吧!”卧室里传出祝夫子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我朝身后的成碧小姐和栗棠招招手,我们蹑手蹑脚、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掀开卧室的前后两道帘子,祝夫子正半卧在床头,他披上衣服正要起身下床。我赶紧走过去,道:“夫子不必客气了,栗棠姑娘不是外人,你就坐好歇着吧!”
祝夫子的目光穿过我的脸侧投在栗棠身上,目光殷切、热情,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栗棠,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快坐,坐下!”说罢,他又赶紧吩咐我,“锦心,你将在学堂就读,我就不客气了。你替我招呼栗棠,外间书桌的抽屉内有茶,桌脚的壶内有刚烧好的热水,你去拿!”
我找了茶壶、茶杯,沏了三杯热茶,然后又给祝夫子倒了一满杯的热水放在了床头。
成碧小姐和栗棠都不说话,我就问祝夫子:“夫子,我们在乌衣巷听说你生病了,到底是什么病啊?怎么连唐及唐大夫都说不大好呢?”
祝经纶想说话,却突然拿起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仿佛是有一块浓痰被咳出来,他的脸被这一阵咳嗽憋得通红,缓了缓才回道:“那日从乌衣巷回来就觉得身体不适,大约是坐在石阶上时间太久受了凉气,并未注意。之后又接连两夜赶制考题不得休息,身体吃不消就病倒了。倒也没那么严重,唐大夫只说好好调养休息一阵子,不要彻夜苦读,不要忧思伤怀,再吃一些药,慢慢就好了!”
我低叹了一声,说道:“这么大的学堂,夫子一个人管理着实的辛苦,怎么身边竟连半个侍候的人也没有?一旦病了可如何是好?”
祝经纶轻轻地摇摇头,“想我年轻时踏遍千山万水何时会生病?如今身体不行了,哎——有心无力啦!”
这时,我还没说话,却听见栗棠开腔道:“一二十年前你便争强好胜,如今老了,还要支撑这么大个学院,你自己不爱惜着,别人如何替你?”
我朝成碧眨眨眼,偷偷拉了她一下,趁着栗棠和祝经纶说话赶紧退出了夫子的卧室。
坐在客厅的茶座上,听不清里面说的什么,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小,窃窃私语着。我朝成碧打了个胜利的手势,抬着眼皮小声道:“看来这事有门!”
谭成碧这时却苦着脸,问我:“锦心,爹爹找不到我们,如何向定陵王交代啊?定陵王不会抓了爹爹去吧?”
我连连摇头,“小姐,我们现在已经身在学堂了你还想这个干嘛?天底下有官欺民意强娶豪夺的事,没听说还有官欺官的呢?就是皇帝选妃,人家不愿意嫁他,他还杀了人家全家不成?”
谭成碧点点头,我这么一说她才放心下来。
这个成碧小姐长这么大压根就没离开过家门,若不是有我跟在身边,她怕是早就当了投降派,巴巴地跑回家去了。
不过,如今到了敏斋学堂,她是走不成了。这里是关门办学,若不是因违反学堂纪律被开除,轻易是不会让学子们回家的,外面的人要想进来也不容易。
我和谭成碧坐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听见卧室内的夫子突然高声喊起来:“栗棠,栗棠,你不能走啊!”
糟糕,栗棠还是没被祝经纶说服!
正文 第三十章 如愿以偿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1 17:0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