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棠姐姐,你瞧这满树的海棠都凋谢完了,春光果然最是短暂。”我拿了一把剪刀,随意地修剪那株枝条并不茂密的海棠树。
其实我不会给树木剪枝,但为了能显得我时刻都在工作,我必须得一边做事一边和她说话,这样也显得我比较勤快、本分,符合一个穷苦人家出来混世界的小匠人的身份特征。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哪有不凋谢的花。”栗棠已然举着她那把伞,幽幽淡淡地开腔。
“姐姐说的好!一年也才只有三百多天,一千天就是三年的光阴,人无千日好,哪有三两年不生病的人哪?”我顺着栗棠的话说了下去,“若我说,花倒是真有常开不败的也说不定,或者还有索性数年不开的。只是这人哪,血肉之躯,生老病死都是难免的!”
栗棠听我说完,仰面抬头看看天,这时候阳光正投在她身上,透过不远处一颗大树繁茂的枝桠铺泄了她一身的金色斑点。
我听她不说话,便继续自顾自地讲道:“栗棠姐姐,我无事时仔细算来,人生这一世其实总共才不过三万个日出日落,掰着指头算也很快就数完了。何其短暂?所以想想,到底有什么忧愁、烦闷不能释怀呢?你说对不对?”
栗棠的脸上瞬间爬上一抹稍纵即逝的笑颜,若不是我特意捕捉着去看,几乎是不可觉察的颜色。
“锦心果然有心思,连你想的事情和别人也不同。”
“是啊,我就喜欢胡思乱想瞎琢磨,栗棠姐姐不要笑话!”
“我笑你做什么,你说的是实话。只是,人哪,不是那猫儿、狗儿、马儿、牛儿,吃得饱了,睡得香了,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计较。若人能同那猫狗一样,倒也轻松自在、一世无忧了!”
“那,栗棠姐姐来世投胎就不要做人了,做一回猫狗试试!”我状似无心地玩笑了一句。
“你当我不想吗?只是这辈子还管不了那许多,下辈子的事就更不用去想了!”
话题聊着有些许沉重了,我拿着剪刀“咔嚓”一下,剪掉了挡着面颊的一条树枝,弯腰拣起看了看,正要拿这枝海棠当话头,成碧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也不知道成碧小姐是不是就在门外躲了一会子,总之她进门后看见我就连珠炮似的说:“锦心,我今天早上出门听说了一件事,都在郸城府传开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事啊?”这是我和谭成碧排练好的曲目,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是要在栗棠面前故意表演一番让她看。
“就是,就是那个敏斋学堂出事了!”成碧小姐神秘兮兮地朝我压低了声音,不过,不过三五丈外的栗棠是能够听得见的。
“敏斋学堂,不就是前两天来咱们这里的那个祝夫子所开办的那家学堂吗?出什么事了?”我故意提高了嗓门。
“学堂没出事,听说是祝经纶祝夫子病了,病得十分严重。连唐氏医馆的唐及都去看过了,一直高烧不退,人都迷迷糊糊的。学堂里夫子的课都停掉了。好多人都担心他撑不过去呢!”
“是吗?有这等事!前两天他还在咱们这里吟诗作对的,看着没什么大碍呀!连唐大夫都治不好吗?”
“不知道!我听大家议论,说唐大夫开了药方,可人家说是祝夫子自己不恋红尘,能医病医不得心哪!”
……
我和谭成碧两个人一惊一乍的表演了一段,把祝经纶重病在床、药石无法救治这个消息很清晰地告诉了栗棠。
“哎呀,这可怎么办哪?他本来还答应可以让我们免费去读书呢?不会这么快就没命了吧?”我放下大剪刀,用力地搓着手,在原地焦急地转了两圈,又对成碧小姐说:“要不然,我们去学斋那里探望一下?”
阳台上的栗棠早已有些坐不住,手里托着的那把伞已然放在了旁边,她听我们说完这些话,有些不太相信的站了起来,走到阳台边上问谭成碧:“你是听谁说的?不会听错了吧?”
谭成碧连摇头带摆手,“不会不会,郸城府哪个不知道祝夫子的学堂啊?姑娘要不信自己出去探听一下就知道了,现在外面有好多人都在议论,尤其是唐氏医馆,都知道唐及去给祝夫子看过病了!”
栗棠听到这,匆匆起了身,把那把伞收起来,顺着台阶走下阳台,一阵风似的擦过我身边,“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我心中暗暗一笑,唐及那边若帮我圆了谎,还有谁不相信此事啊?!
这件事最大的要害就在于,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目中的分量到底能不能比得过他给她造成的那些伤害?那些伤痕累累的过往是不是在生命的脆弱面前全部都将土崩瓦解掉?
而我当然有把握,栗棠心中的天平在这个消息面前会迅速倾斜到祝经纶的那一边!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三人同往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1 17:05:54 本章字数:2346
栗棠出去了,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的。
成碧小姐忧心忡忡地说:“锦心,我平生第一次撒谎就撒得这么大,刚才心里一直怦怦乱跳,我这么说不会被栗棠揭穿吧。平白无故就说人家祝夫子得重病,谁会相信哪?”
我丝毫不担心,倒是对谭成碧说自己从不撒谎觉得很是钦佩,于是便道:“人总有第一次嘛,撒谎这个东西也是如此,你第一次撒谎觉得害怕、担忧,撒着撒着习惯了,就能把自己说的谎话当真。你自己都当真了,别人还能当假吗?”
谭成碧惊讶地瞪着我,“锦心,你以前经常撒谎骗人吗?你怎能这样呢?”
我连忙否认:“没有经常,只是偶尔,比你的撒谎经验多一些罢了!”
谭成碧对于自己这次被我要挟着撒了谎耿耿于怀,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自我反省去了,我也懒得理她,学着栗棠姑娘的样子在金鱼池的边上坐下,逗弄那些小鱼。
拿一枝柔柔的柳树条,轻轻地来回在池水的表面拨荡,惹得那些小鱼被我弄得到处逃窜。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会闲极无聊祸害身边的生灵,所以,我决定到敏斋学堂去读书的想法是绝对正确、科学的选择,所以,我必须说服栗棠答应祝夫子的求亲,所以,我必须撒谎骗她。我也不是成心的,都是为了她好嘛。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我已经坐不住了,便站起来到院门口张望。刚走到门口,栗棠姑娘的身影就出现了,她急匆匆地从远处向巷子里走,远远的看见我,却是眉梢紧皱,表情很不舒展。
“栗棠姐姐,可打探准确了?祝夫子怎么样啊?”我关切地问。
栗棠招手叫我随她进去,边走边说:“我去唐氏医馆找唐及问过了,他的确是得了重病。锦心,你说他怎么会突然得病的,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忙回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姐姐也不要太过担忧,我估摸着兴许是夫子在姑娘这里碰壁之后心情不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然后体质下降,体质下降呢就容易被病毒、细菌侵袭,所以才得病的。”
我这一通解释栗棠根本没听进去,匆匆走到房门口后,忽然回头对我说:“锦心,我要不要到敏斋学堂去探望他一下?”
我急忙点头,“姐姐不计前嫌亲自去探望,相信祝夫子看见你病也能好一半了。”
“会这样吗?”栗棠低声自语。
“当然了。姐姐没听过,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人只要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
栗棠站在屋外的台阶上,兀自发了一会愣,然后低下头默默地进了房间。
我见她还是有些犹豫,决定趁热打铁,于是赶紧回到自己和成碧的房间里吩咐成碧小姐:“小姐,我们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把银子和衣服全都带好,午饭后就走!”
“去哪里呀?”成碧小姐吃惊地问我。
“去上学呀!去敏斋学堂,栗棠也去,咱们一起去!”
我决定此事要此战速决之后,迅速地收拾了两个小包袱,之后,我写了一封信,又拿了二两银子到巷子对面找了一个年轻的小伙计,让他把信件交给祝夫子,栗棠到学堂的时间还有他需要做的准备我必须向祝夫子通报。
小伙计拿着银子走了之后,我又冒着被谭府的人认出来的巨大风险去雇了一辆马车,让车夫午饭后就到乌衣巷口等我们。
等一切准备就绪,已经到了正午,我忙了这一通也没时间做午饭了,就直接到外面的饭馆子去叫了一斤水晶饺,还有一份薯米粥。
随后,我亲自叫栗棠到小餐厅来吃饭,栗棠开始说自己没胃口。
我对她说:“下午,我和成碧也决定要去敏斋学堂了。夫子那日来乌衣巷时曾说要收下我和成碧,现在他重病在床,我和成碧也觉得该去探望他。所以,今日是我们两个在乌衣巷的最后一天了,以后就没机会再和栗棠姐姐相处了。我们能一起共度了二十几天也是难得的缘分,所以,锦心才特地来请姐姐和我们一起吃午饭,望姐姐不要推辞!”
栗棠听了我的话,惊疑地问:“这么说,你们以后就去学堂读书了,不回来了?”
我点点头,“是啊。姐姐不是也要去学堂探望夫子吗?我和成碧正好与姐姐同行一路。”
栗棠默不作声地随着我来到了餐桌,拉了把椅子坐下。
成碧将碗筷摆放好,我最后一个坐下,一边吃饭一边不断渲染着即将离开乌衣巷的伤感氛围。如栗棠姑娘这样的女子,生活孤寂、身世悲苦,其实最是需要人陪的,我和成碧没在的时候,她会独自排遣末落情怀,可我们和她相处了这些日子,其实在她心里已经埋下了很深的眷恋,而我们在这个时候离她而去,在她心中掀起的波澜必定是很大的,二者,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祝夫子的学堂,我相信这些因素加起来给她带来的冲击就会更大,因此势必会完全动摇她与夫子彻底不相往来的决心。
果然,栗棠一顿饭默然吃罢,便对我和成碧说:“锦心,成碧,我也随你们同去敏斋学堂,相识这些时日,你们突然说离开,我心中也不舍!”
栗棠答应要和我们同往,我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三个人同行,我和成碧每人跨着一个包袱出了院门,栗棠锁好了屋门和院门,很少出门的她脚步还略微踌躇。
我指着巷子口的那辆马车,说:“我雇了那辆马车,车夫会将我们送到郊外的学堂的!”
马车内的空间不是很大,不过,坐下我们三个女子还是不成问题。我撩起车帘,对车夫交代:“走吧,东郊的敏斋学堂!”
马车夫爽利地应了一声“好咧”——便抡起马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声响亮的哨鸣。马儿立刻调转了方向,从乌衣巷口顺着斜旺街一直奔东郊的学堂。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她是小姐,我是丫鬟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1 17:05:55 本章字数:2971
敏斋学堂位于郸城府东城门外七八里外的地方,它的前身为一座规模不算小的寺庙,因为这处寺庙乃是郸城府的一个家财万贯的富商所建,建筑此庙的目的据说是为了替母亲还愿,所以香火并不旺。后来,富商迁往他处,这座寺庙留了下来。因为地处城外,周围的住户农家并不多,香火也就日渐凋敝。祝经纶要开办学堂,经圣旨恩准又为了减少开支就把地址选在了这处寺庙的原址上,寺庙从此更名为敏斋学堂。
敏斋学堂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是有说法的,因为祝经纶字博望,号敏斋,为了方便好记,这座学堂便被命名为敏斋学堂。说是学堂,实际上规模已经相当于一座学院,虽然比不上皇家的昭通书院那么宏伟气派,但在全国各地不断兴起的学堂里却也是数得上前三的名号。
敏斋学堂是奉先帝的圣旨创办,所以学堂的威望很高。十年来,祝夫子教化民众、培养人才、并以其独特的管理风格和招生习惯名声鹊起。
在昭通书院和敏斋学堂的带领下,这两年,各地均有规模大小不等的书院兴建,一时,读书求学之风鼎盛。帝君大喜,两年前公开张贴圣旨表扬,并亲提了“昭通书院”和“敏斋学堂”两块匾额,还把太子送进了昭通书院读书。
由此,朝廷各路官员和皇亲国戚的子弟都以到昭通书院读书为进阶的首选,而全国其他门第不等的学子则均以到敏斋学堂读书为荣,所以,敏斋学堂虽然地处郸城府,实际确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全国性的学堂。
敏斋占地十数公顷,环境秀美宜人,正门外即是郸城府外的护城河洛水河,河并不深,水清凌透彻,曲折的回廊式木板桥直接延伸到书院正门,求学的学子从河对岸踏上板桥,迂回穿梭至门前,拾阶而上,便看见灰白色的学堂大门了。
马车载着我、成碧小姐和栗棠姑娘顺利出了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