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和菊没了消息,好些送去的女娃,只有少数被退回来了,田贵想问她们些情况,却是一问三不知,她们都是分开住的,只是临了,才有人通知她们各自回家。那些带了家仆的,家仆就一直住在州府城里,好在外面接应,而那些没有家仆跟随的,便只好自行回家。田和菊是属于后者,田贵哪里有钱让她买家仆,州府城里的花销那样大,他赚的那点钱哪够。可以说,田和菊现在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田氏听到这个消息,哪能一点都不难过,都是亲戚,田和菊是麦芽的亲堂姐,虽说两家关系不好,但上辈子的恩怨不该牵连到孩子身上。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只是干着急罢了。
麦芽却有不同的想法,田和菊性子高傲,这不假,可她脑子也聪明,不会干那不靠谱的事,这事只有两种可能,其一,田和菊压根就没有往回走,可能是被个大官收回家做了婢女或是妾,其二,就是被人悄悄弄死,也有可能是卖了。
这两种可能也有共通性,即使被哪个当官的包养了,也未必会有好下场,那些官眷们,是好惹的?有多少年轻的女娃,或是自愿,或是被逼,想攀高枝。要是都收下,只怕一个大宅都塞不下。到最后,要么卖做娼妓,要么被当做礼物送人。总之,想有好结果,比登天还难。
麦芽对田和菊的去选妃一事,本就不看好,现在只能替她惋惜了,她选的路,是福是祸,都怨不得别人。
扫尘过后,紧接着就要过大年了。
田家院里也格外的忙碌,把要卖的熟食准备好了之后,便要着手准备年夜饭。
既然是三家人在一起过,李氏也不能寒酸了,最近来瞧病的人,送了好些山货,秦语堂便都交给她处理,权当他的伙食。说起秦语堂这个人,先前也叫人觉着奇怪。这都过年了,也没听他提起要回去看望爹娘,甚至就当平常日子一样过,好似过不过年,跟他没啥关系似的。
后来,还是有一次,李元青跟他喝酒时,大概喝多了,他才透露,他是个孤儿,一个亲人都没有,从记事起就在庙里生活。收养他的方丈,精通医术,从小便教他学医,等他长大了,方丈也就去世了。而他身处的庙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庙堂,没过多久,便断了香火,他便背着药箱,成了一名游医。同济堂是他存了很久的钱之后,才开的,只为给人看病,不为赚银子。
李元青很佩服他的气度,试问,人生在世,谁不想多赚些钱,把日子过好,把双亲侍奉好,再娶上心爱的女子,生几个小娃娃,努力奋斗,叫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这才是他所追求的。他是个俗人,没有悲天悯人,济世救人的伟大情操,只是平凡普通的农家汉子。
不理解不代表不支持,所以那天他跟秦语堂喝的烂醉,秦语堂后来还是李和背进屋的,李元青稍好些,自己扶着墙回的屋,喝醉酒的后果,是连着两天头痛欲裂的惩罚。秦语堂虽是也说郎中,可自古有云,医者不自医,轮到自己生病时,却是束手无策。
还是李氏依着麦芽的话,给他俩熬了醉酒汤,连着喝了一天,这才好些了。
也正因为如此,即使秦语堂想回自己的药铺,自己过年,他们也不能同意,不过是多个碗,多双筷子嘛!
就这么着,秦语堂便留下过年了。他能留下,李和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李德中夫妇俩想儿子都快想疯了,日日盼,夜夜盼,就盼着快些到年关,有好几次想儿子想的不行,都走到半道上了,硬生生转头回去了。这都快腊月二十八了,他们当然是理直气壮的来接他回去过年。
他俩乐意,李和可不大情愿,在这里吃的好,住的好,还能跟着秦语堂出去采药,虽然他不认得草药,可也不笨,秦语堂讲过两遍,差不多就能记得,而且出去采药很好玩,外面都是雪景,冷是冷了点,但多走走身上就暖和了。
李德中听说他跟着郎中学医,高兴的合不拢嘴,直呼,他儿子有出息了,知道学东西了。李和娘也高兴,一段日子不见,她瞧着李和结了许多。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李和正在院子里铲雪,自然是李元青吩咐的,不过他肯干,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高兴归高兴,还是得带他回家。李和收拾好了东西,跟秦语堂拜了别,又跑去跟麦芽他们道了别,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他爹娘回家去了。
腊月二十九这天,就得提前准备过年吃的菜,首先,那些咸货就得按着样的烀出来。
什么猪耳朵,猪蹄子,猪肝,猪舌头,还有猪肉,咸鸭跟咸鹅也是要烀的,另外还有鹅肫跟鹅爪,这可是好东西。烀这么多的咸货也不是一天就吃完的,可以留着正月初几来客人的时候吃,到时候只要把烀熟的咸货切好,摆上盘上,就是一道现成的菜。
因为要烀的东西多,田氏从上午便开始烀咸货。当厨房里飘出浓浓的咸香味时,就意味着,要过年了。
烀的咸货太多,麦芽是新手,掌握不住火候跟熟的程度,她便坐在灶下烧火,让田氏在上面看着。其实也不用看,只要大火烧开,再改中火慢烀一会,翻几次身,让两面都能均匀受热就成。
等到改中火没多久,田氏便用筷子时不时的插一下,特别是猪耳朵,筷子得能插得动,才能咬得动,不然就得考验你的牙口。
厨房的桌上还放着个盆,田氏就把烀好的咸货,往盆里装。麦芽从灶下探出头,闻着太香了。瞧着灶里的火不用再管,便拍掉手上的灰尘,笑呵呵的钻出来。
田氏看她伸过头来,笑道:“想吃就切一块尝尝!”以前每到过年,孩子们也都爱围在厨房,只要有好吃的菜烧出来,就会偷偷直接伸手去拿,好像总觉得着偷着吃才香,等到真正端上桌时,差不多也快吃饱了。
“我要吃猪耳朵,”麦芽赶忙去拿了菜刀,切了些耳尖子下来,又切成细条,塞了些进田氏嘴里,剩余的便拿着跑到外面,拿给哥哥去了。
田氏看着她欢蹦乱跳的跑出去,她欣慰的笑了,那些苦难总算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到了傍晚,田家堂屋桌上就摆了好些的咸货,晚上吃饭,田氏也切了咸货就饭,也切了些叫冬生送到李家去了。
吃饭的时候,麦芽专捡鹅膀子跟鹅爪啃,肉都留给他们吃了。自家喂的鹅,又是经过一年的时间慢慢长起来的,那骨头嚼着可香了。而且她腌的咸货,都不咸,不用吃完了,再抱着水缸喝水。
她家的窗纸李氏帮着剪好了,门联也请孙夫子写了。就等明儿上午贴到门就成。按着这里的风俗,门联门对都是除夕当日上午贴,跟别的地方可能有些不同。
晚上睡觉的时候,田氏把给孩子做的新衣服都找出来,今晚把澡洗了,明天一早起来赶紧把脏衣服都洗干净,到知道,正月初几是不兴洗衣服的。因为正月就是让劳累一年人享福的节日。不管明儿的活有多少,正月里,就只管歇着。不光是这些事,明早一起来,他们还得去给田父上年坟,得赶在吃早饭之前去,把家里这一年的情况都跟他念一念,也让他在另一边保佑着家里。
娘三儿一直忙到很晚才上床睡觉,洗过澡这后睡觉舒服。麦芽这一觉,睡的很香,直到田氏推她,她才醒。
“芽啊,快些起来,乘着天没亮,咱们去给你爹上坟!”
麦芽从炕上中爬起来,揉着眼睛,往外面看去,外面乌漆麻黑,完全看不见亮光,“娘,现在几更了?”
田氏正在穿衣服,炕上摆着小桌,点了油灯,不然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娘也不晓得,不过咱家的鸡刚叫过一遍,怕是再有一个时辰就要亮了,下了雪,去坟地的路不好走,咱们得抓点紧!”
麦芽还是没睡醒,摸索着坐起来穿衣服,其实她也很想赖床的,大冬天的,缩在被窝里赖床,是每个人的梦想吧!
田氏把衣服递给她,也把自己的扣子扣好,开门又去叫冬生起床。她今儿也穿了新衣服,是紫色的底子,上面绣着小碎花,也是合着身做的,所以能凸显田氏的身材。说真的,田氏若是加以打扮,就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不比那些有钱的夫人们差。
不敢耽搁,所以田氏头一天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还带了个灯笼,家里原本只有油灯,可那东西不能往外带,她便让冬生买了个灯笼回来,今儿正好派上用场,只要把油灯放在里面,便可以提着走了。
一拉开堂屋门,刺骨的寒风猛的扑进来,麦芽打了个寒颤,拢了下自己的衣领,又搓了下手,“真是好冷啊!”
冬季最冷的时候就是天阳落山之后的黑夜,还有凌晨时分,那个冷的,即使穿的再厚,也禁不住浑身发抖。
田氏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吧,等会走热了就不冷了,哎,你哥呢?”田氏四下找冬生。
“在这儿呢,”田冬生从后屋跑出来,他是回去换了棉袄,本来是不打算穿的,可没想到今儿早上这样冷。
看着人跟东西都齐了,田氏带头走进暮色中,麦芽缩着脖子也跟着一块往外去,冬生最后一个出来,返身把堂屋门关上。小黑从厨房跑出来,它也冷,它是只短毛狗,这会冷的四条腿直哆嗦。不过,它见着主人要去外面,大概是想到自己的职业,也摇着尾巴跟上了。
经过一个秋季的成长,小黑已然长成了一只壮实的大黑狗,站起来都有一米高了。平时在家里不爱叫唤,要了外面却也凶的很,村里的好些狗瞧见它,都远远的绕开了,一些紧跟着不放的,都是母狗。
这话说的过了,带了猜想的成份。其实光从外表看,麦芽还分不出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且说三个人一只狗出了大门,冬生正要把大门也锁上时,忽然听见有人过来了,而小黑,不对,现在应该叫大黑,大黑则不叫不闹,好像还很欢喜的跑过去迎接。
“婶,你们这是要去哪?”这声音不是李元青还能是谁。
麦芽闻声仔细瞧了他,发现他也背着背篓,还背着弓箭,穿的倒不如哥哥的多,却也没瞧出他有冷的迹象,“元青哥,我们是要去给我爹上坟,你这一大早的是要干嘛去?”
李元青走近他们,道:“我去给我爹上坟。”
他这样一说,田氏恍然明白过来,瞧她这脑子,竟把这茬给忘了,光想着给麦芽爹上坟,却忘了元青也要去上年坟的,“那咱们就一块走吧,你娘呢,她起来没?”两家坟地离的不远,也是同路。
李元青走在田氏后面,跟麦芽并户,冬生侧走在最前面,提着灯笼,“我娘一早也把东西准备好了,她是想一块去的,可她的腿不能走夜路,这是秦语堂说的,还没到卯时,外面寒气重。”这里的卯时相当于还没到凌晨五点,在冬天的时候,五点之前,天还黑着呢。
四周静的很,偶尔从村里传来几声狗叫,鸡鸣,整个山村,都笼罩在黑幕之下。
今儿是新年,来上坟的可不止他们两家人,还有给逝去的老人上坟,还有的,是给先人上坟。一年到头都在忙,再不来上个坟,看看亲人,就实在不像话了。
所以在往坟地去的路上,陆陆续续有不少的都往这边赶,渐渐的讲话的人也多了起来,让原本寂静的山路,难得变的热闹起来。
一人多,生气就旺,哪里还会害怕。
田氏一边走,一边跟相熟的人打招呼,有些麦芽认得,有些她却没见过。她就夹在哥哥跟冬生之间,有他俩挡着些,她走在中间倒是少吹了好些寒风。
他们也碰上林德寿,他跟林氏一块上坟,因上的是长辈坟,都去世很多年了,所以孩子可以不用来,就他俩来烧些纸钱,放卦鞭炮就成了。
还没走到坟地,就听见有放鞭炮的,还有烧纸钱透出的亮光,看来有人比他们还早呢!
到了地方,林德寿便跟他们分开了,李元青也准备去上他爹的坟,田氏叫住他,“元青啊,你等会,咱们先一块上麦芽他爹的坟,等上完了,再一块去瞧瞧你爹。”即使田氏不讲明,李元青也明白,便着跟他们一块去上田父的坟。
下了大雪,连坟头上也盖满了雪,墓碑上堆着的雪足有一拃高,就好像给黑色的墓碑带了顶,白色的帽子似的。
田氏走过去,抹掉墓碑上的雪,冬生也跑过去,拿出带着的小铲子,把墓碑跟前的雪都清雪干净。李元青也帮着他一块干,连着坟头上生的蒿草一块清理了。麦芽缩着手站在一边,不是她不想干,是哥哥们不让她插手,就怕她着凉,再冻出病来。
墓碑前清理出来的一块地方,是一块长方形的石板。田氏拿出一块干布,把墓碑跟石板都擦了一遍,她擦的很仔细,还倒了些酒出来,抹在上面。
等级擦干净之后,才把带来的吃食放在上面,三个大碗,分别装着一碗白米饭,一碗熟牛肉,还有一碗咸猪蹄,三个碗摆成一条直线,田氏把装米饭的碗摆在中间,拿了蜡烛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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