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好之后,她又打来水将慕容夫人擦洗干净,为她换上最美丽的衣服,然后扶着慕容夫人坐好,开始为她梳头。
流萤想上前帮忙,慕容潆却阻止了她,凄婉一笑道:“让我自己来吧。从小到大,我还从来就没有伺候过娘亲,以前我总是天真地以为,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有的是机会伺候她,谁知道,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最后一次,就让我来伺候她吧。”
闻言,流萤心口不由一痛,她何尝不是如此呢?娘亲活着的时候,她也不懂事,只知道在她身边撒娇,等到她懂事的时候,却只剩下追悔莫及。
梳完头发,慕容潆将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插在慕容夫人发间,看着流萤淡淡一笑:“小萤,你看我娘,是不是很好看?”
慕容夫人的眼睛还睁着,流萤看了一眼,心头更痛道:“是,你娘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
慕容潆淡淡地笑了,抚着慕容夫人的发髻道:“这个发簪是爹爹亲手雕刻送给娘的,我和娘亲都非常喜欢,娘说,等以后我出嫁了,就亲手帮我带在鬓间,只可惜她永远都等不到那天了。”
流萤知道虽然慕容潆此刻脸上带着笑,但心里定是在滴血的,她不由握住慕容潆的手道:“潆儿姐姐,你一定会幸福的!你把这个发簪留着,等以后你出嫁了,我帮你带在鬓间,你娘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慕容潆密如羽扇的睫毛掀了掀,凄恻一笑道:“我,还能有那一天吗?”
流萤心口酸涩极了,却还是用力地点头道:“能,当然能!一定能的!”
“小萤,谢谢你!”慕容潆苦涩一笑,在慕容夫人身边蹲下,手抚上她苍白如纸的面颊,看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凤眸里似燃着了两簇火苗,冰冷道:“娘,你放心,潆儿会为你报仇的,那三个男人的模样潆儿烙在心底了,只要潆儿能活下去,定会千倍百倍地向他们讨要回来,就算他们都化成了灰,潆儿也会把他们的灰都收集起来,吃进肚里!”
流萤吃了一惊,这样的滔天的恨意,与她何其相似!
慕容潆伸手将慕容夫人的眼睛合上,然后转身出门,做了一件令流萤惊诧万分的事。她把厨房里的油全都浇在死去的人的尸体上,浇在慕容府的角角落落里,然后付之一炬。
站在密道入口的小树林里,看着慕容府在黑暗中渐渐被火苗吞噬,流萤定定望着慕容潆的美丽哀伤的侧脸道:“这样做,你不怕以后后悔吗?这里毕竟有你的回忆。”
“回忆,留在心里就好。在我爹被抓的那一刻,慕容府就已经毁了,将一切都焚烧殆尽,才是保存它最好的方式。”慕容潆看着流萤淡淡一笑,镇定得不像个孩子,流萤怔怔望着她,惊觉她仿佛在一夕之间长大了,甚至比她更成熟了。
因为去哪里都不安全,当天晚上,慕容潆一个人留宿在了地道里。地道里虽然黑暗肮脏,但好在还算干燥,流萤帮着慕容潆铺好了被褥又打扫了一番,又对她叮嘱一番这才离开。
回到流府后,流萤这才发现自己的突然失踪在流府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孙玉茹与流岑的几房姨太太都在大厅里待着,不少家丁们到现在还在外面寻找没回来,琳琅、青儿、清荷跪了一地,皆是眼眶泛红。
看门的家丁见到流萤回府慌忙把她引到大厅里,众人见了唏嘘不已,七嘴八舌地上来询问流萤的情况,流萤找了个早就想好的借口打发了众人的“好心”,却不免还是受到老太太的一通数落。
第二日一早空中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流萤早早起床,想出门给慕容潆送点吃的过去,却遭到了老太太的激烈反对,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昨天慕容府被满门抄斩,又一把火焚烧干净的事,老太太今早方才知晓,虽然她没有亲见那惨烈的场景,可是仅仅是听下人口中描述的场景,她就已经惊得全身颤抖了,到现在她的胸口还在砰砰乱跳着。
对她而言,昨日流萤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她可不会再让流萤去冒任何险了。
流萤没法,只得再三保证、软磨硬泡一直求到中午,方才求得老太太答应放自己出去。只是等她跑到昨天的小树林里是,慕容潆却已经不在了。
前世,慕容潆本是要随着慕容夫人一起死去的,今世她虽然救了她一时,可如今全城都在加强警戒追捕她,她能去哪儿呢?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她滴水未进,她又怎么能有力气呢?
想到慕容潆如今面临的状况,流萤抱紧了手中原本要送给慕容潆的食盒,缓缓走在雪地里苦恼不已。青儿打着伞举在流萤头顶,缓缓跟在流萤身侧,猜想她心情低落定是与慕容潆有关,便道:“小姐,个人有个人的命,你也不必为了慕容小姐太过忧伤了。”
流萤顿住脚,忽然转过身来看着青儿道:“命运算什么东西?我偏不信命运!”
青儿原本是要劝流萤的,没想到却惹怒了流萤,不由叹了口气继续跟上前去。
走了没多久,一名骑着白马的少年向着流萤快马加鞭而来,流萤吃了一惊正要躲闪,却见马背上端坐的是百里奚。
百里奚翻身下马,一脸沉痛地对流萤道:“小姐,慕容将军被拉到发场上去了,由君翔亲自监管正法。”
“什么?”流萤手中的食盒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看着百里奚道:“你快带我去。”
“小姐……”青儿、清荷齐齐上前阻止,从左右拉住流萤的手腕不让她去。
“小姐,你去了也无法改变任何事的。”清荷拉着流萤就快要落泪了,昨天她已经被丢了一次,她不能再被丢一次了。
闻言,流萤一怔,诚如清荷所言,她的确无法改变任何事,可是如今慕容潆下落不明,极大的可能是去了法场了,她必须赶快去以防她做出什么傻事!怕青儿和清荷担心,流萤并没有对她们透露出昨天她与慕容潆共同经历一切,因此此刻她也没有对她们解释真正的原因,只对她们道:“青儿、清荷,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的!”
见流萤去意已决,百里奚将流萤拦腰抱上马,对青儿与清荷道:“放心好了,小姐交给我来保护,待会儿必然完好无缺地送回到这里!”
青儿与清荷见此,也只能点头应允。
慕容潆昨夜彻夜未眠,抱着膝盖在地道里一直睁着眼睛等到天明,天亮后她又等了很久流萤也没有来,于是她便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的跑上了大街,谁知在大街上没找到吃的,却看到了一辆囚车。
囚车上的男子身材伟岸,白色的囚服破烂不堪布满着血迹,蓬乱的头发被血浆粘成一缕一缕的遮挡住整张脸。囚车从慕容潆身边经过时,慕容潆的心莫名其妙地被牵痛着,虽然他的身体佝偻着,还不住地在颤抖,可是他那宽厚的肩,高大的身子,她是多么的熟悉啊!
那是她的爹,那是在她心目中威武高大,不可战胜的爹啊!他宽厚的肩曾经无数次地背起过她,她怎会认错?
爹……慕容潆跟着囚车跑了起来,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胸口处窒息的感觉让她娇俏的小脸瞬间惨白。她就那样一路小跑着跟到了法场,看着慕容锦被人从囚车里拖了出来,看着他被人一脚踢在膝弯,不得不屈膝跪向端坐在法场中央,高高在上的皇帝君翔。
做为帝王,亲自来看犯人正法,这还是大沥史上的第一次,大沥从未有过在冬季,并且还是下午处决犯人的先例,可如今却全被她父亲给推翻了,难道君翔他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爹的命吗?
慕容潆凌厉的目光透过越过众人,冷冷定在君翔的脸上,只见君翔唇角弯了弯,以眼神示意新上任的京兆尹林语,当众义正词严地宣布慕容锦的罪行。
“钦犯慕容锦,身为大沥元帅,却勾结楚国要挟皇上,而今更是未接到圣旨,便擅自带兵入京,谋反之心已昭然若揭,罪判车裂,株连九族!”
林语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慕容潆心底炸开,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父亲勾结楚国,她父亲明明刚刚打了胜战,连下楚国十座城池,他勾的是什么国?!说父亲谋反,他明明是奉旨入京,甚至被别人接管了兵权,他谋的是什么反?!
看着平生最敬爱的父亲被人绑住手脚和头颅,拴在五匹健硕的高头大马上,慕容潆这才恍然顿悟,什么叫做车裂!原来他们是想用五匹马,将父亲生生撕裂!砍头不过头点地,父亲戎马一生,为大沥打下一半的江山,难道到头来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吗?!
看到如此场景,慕容潆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命挤向法场,跪倒在地爬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面前,痛彻心扉地嘶喊道:“皇上,不是这样的,求求你们放过我爹!”
流萤赶到法场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样一幅场景,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任何事,可怜慕容潆如此聪明,却为了自己的父亲如此糊涂,君翔如此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地要除掉慕容锦,又怎么会在乎她的哀求呢?
听到慕容潆的声音,慕容锦睁开紧闭的双目,艰难地扬起头颅,鲜血凝结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只发出呜呜的几声残破不全的音符,扯出血多鲜红的血迹顺着唇角流下来……他绝望地对着慕容潆摇了摇头,阖上眼,所有未能表达出来的话语都化作血泪,从他刚毅的脸颊上滑过,溅在冰冷的雪地里。慕容潆心头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猛然间痛到颤抖,他们究竟对父亲做了什么?难道他们竟然割了爹爹的舌,怕他说出事情的真相吗?
事实果然不出流萤所料,君翔坐在披着狐裘的龙椅上,对慕容潆的哀求置若罔闻,唇角微扬冷若冰霜地命人将慕容潆拿下跪在监斩台上:“慕容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很好,来人,给朕拿下,一并行刑!”
那个冰冷的笑,瞬间让慕容潆的心,瞬间冷到极致!所有求饶的话,就那样全都哽在了喉间,心到底要有多狠,才能做到如此无动于衷?如果此刻她手里刀,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扎进君翔的胸口,看看他究竟是不是铁石心肠!
“行刑!”林语一声令下,五马扬蹄飞奔。
“不……”慕容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就那样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身体在自己眼前四分五裂,鲜红的血将法场上的白雪染得血红血红。
“啊——”心痛到了极致,是否就再也不会觉得疼了呢?慕容潆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无力地跪在监斩台上,低垂着头,心里巨大的苦楚,说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刽子手何在?准备行刑!”头顶上方,君翔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而慕容潆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人群中一阵骚动,无不对君翔的做法感动心惊胆颤,但却敢怒不敢言。
看到侩子手已经就位,君翔不耐烦地扬了扬手道:“行刑!”
“我们走吧。”流萤见无力阻止,已是不忍再看下去,对百里奚说了声,转身便逃。心被自责塞得满满的,她救不了慕容潆,如果她能够早一点与她会面,是不是她和她在一起,→文·冇·人·冇·书·冇·屋←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住手!”就在流萤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君天澜从人群之外翻身落在法场上,凝着一张俊容看着君翔道:“要杀她,先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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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第058回 若有来世
“住手!”就在流萤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君天澜从人群之外翻身落在法场上,凝着一张俊容看着君翔道:“要杀她,先杀了我!”
掷地有声的嗓音在头顶上方传来,慕容潆微微抬头,就看见君天澜踏着雪花向她一步步走来,俊逸的脸庞上带着奋不顾身的决绝,胸口微微一颤,忍不住喊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潆儿,你受苦了。”君天澜将流萤从地上扶起,挡去她发间的白雪,愧疚地凝视着她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们一家。”
慕容潆的一声太子哥哥让君翔当即变脸,他早已不是什么太子了,在他登上皇位后不久,他就册封君天澜做了逍遥王爷,如今她还喊他太子,岂不是故意跟他作对么!还有君天澜,明明自身都难保了,还敢当着众人的面强出头为慕容潆说话,当真是以为他不敢杀他吗?!
围观的人群皆是一怔,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让他们吃惊,也太让他们措手不及了。众所周知,逍遥王君天澜乃是前朝皇帝君翀的太子,也是当朝天子君翔的侄子,他的皇位还是这位太子传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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