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枫荷
☆、第1章 反差不要这么大
莫尘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蜡黄,驼着背,步履蹒跚,甚至还有些邋遢的女子,心中一阵郁闷,这真是他当年那位高贵冷艳,姿容卓绝且天赋过人的师妹?
反差是否太大了些?
他不过闭关修炼的几十年而已,为何一出来,感觉天地都已然变色了?
过往的风光暂且不提,只是放眼青梧山上下,哪怕是凡人也不会混得如斯落魄吧。
师妹啊,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莫尘还在这边独自嗟叹,那边邋遢女子却看了过来,察觉到他的存在,颇有些意外。
她搁下了手中的粪箩子,勉强地挺了挺背,抬起头憔悴地笑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在青黑的眼圈前荡着,张嘴时,依稀中还能看见黏在门牙上的菜叶。
“呵呵,莫尘师兄,你终于出关了啊。几十年不见,你的修为又涨了不少呢。”她说道,曾经婉转清脆的声音,如今是沙哑无力的。
莫尘更郁结了,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师妹的手腕,神念一探,顿时惊了。
练气期二层,丹田尽碎……不想,传言竟然都是真的。
莫尘自诩风流,最见不得美人落难,更何况这美人还是自己最挂心的师妹,想到他闭关的这些年里师妹可能受到的欺辱,气便不打一处来。
“跟我走!”他压抑着怒气,抓着的手腕也不松开了,只想快些拉着自家师妹离开这脏乱之地。
“可是,我的活还没做完……”师妹犹豫着,手伸向了地上的粪箩子。
莫尘顺着她的手望去,怒意更甚,顾不得污了自身的白衣,竟一脚踹翻了那箩子。
“还理这些赃物作甚!修为降了,我们重修,丹田碎了,我们重塑,哪怕是这辈子当真进阶无望了,师兄也养着你!有我莫尘在,看还有谁敢欺辱你!”
低阶灵兽院清理兽便的杂役弟子?他莫尘的师妹岂能做这等脏活!
说罢,也不顾身后人的意愿,径自召出了一柄飞剑,拉着人欲离开,不料,他这番作态,身后人并不接受。
“呵……”
她挣脱了莫尘的手,眼神一暗。
“师妹?”莫尘诧异,不解地看向她。
只见她低垂着头,周身裹上了一抹浓重的哀伤,沙哑着嗓音道:“修为没了可重修,丹田碎了可重塑,但人死了可复生么?师兄不必安慰师妹,便让师妹在此处了此残生吧。大道长生之类的,于我而言不过是浮云,大抵,便是终成大道,又能如何呢?”
莫尘一时说不上话来。
终成大道后能如何,怕是只有那些成功渡劫飞升的前辈能回答。
莫尘沉默,师妹也不在多说,收拾好地上的粪箩子,蹒跚而去。
看着她黯然离去的背影,莫尘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听到那般消极颓废的话语,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他这师妹,怕是心魔了。
莫尘一脚踹开了低阶灵兽院管事殿的大门。
管事杜远此时正在殿中品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响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重重地一搁,便破口大骂:“哪来的兔崽子,竟敢惊扰了本大爷的清静,当心本大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却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入,话音冰冷,寒意逼人:“是吗?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杜远一怔,睁大了眼,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而入,逆光映衬,显得来人道袍纯白无瑕,周身威压流转,风骨无限。
竟然是筑基期的师叔!
低阶灵兽院位置偏僻,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杜远便是这灵兽院的大王,他平日在这方天地里作威作福惯了,岂能料到这位筑基师叔会突然驾临此处。想起方才自己的那般作态,杜远又是懊恼又是惶恐。
在这以实力为尊的世界,一个筑基期修仙者要杀死一个练气期的修仙者,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功夫。
“参……参见莫尘师叔,不知师叔大驾光临,所谓何事?”他恭敬地上前道,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
“哼!”莫尘冷哼了一声,许是心有所念,并不与他啰嗦,只单刀直入地问道:“我且问你,院中的夙云汐因何故变成如今这模样?”
“夙云汐?”杜远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自己这回摊上大事了。
早闻莫尘与夙云汐私交甚好,原想不过是谣传,夙云汐落难了几十年也不见莫尘为她出手,孰料,几十年后,莫尘突然出现了,在几乎所有人都将夙云汐这个名字尘封于记忆深处之时旧事重提,叫人措手不及。
夙云汐落难之时,莫尘已经闭关了几年,那时的夙云汐实力还与莫尘相当,为了不让师妹变成师姐,莫尘很努力地冲击这筑基大圆满,盼着出关之时,可好好地取笑师妹一翻,岂知,未待他出关,师妹那边已是天翻地覆。
三十年前,夙云汐还是内门精英弟子,作为青梧山金丹以下女修第一人,走到哪都被尊称一声大师姐。她灵根悟性皆是绝佳,且年纪轻轻便已是筑基后期修为,实力不容小觑,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并没有因自己的天赋而疲懒,疏于修炼,而是刻苦异常。
很多人,包括莫尘,都以为,如无意外,夙云汐的大道必定是平步青云,就连她的师父青逸真人也对她倚重万分。
但万万没想到,夙云汐竟输在了一个“情”字。
为了这一个“情”字,她不仅赔了一身修为,断了修仙之路,还葬送了她师父青逸真人的一条命。
夙云汐情系白奕泽,曾经,青梧山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只论身份,夙云汐是金丹以下女修第一人,白奕泽是金丹以下男修第一人,乍看之下,两人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白奕泽所修的乃无情剑道,是以,不管夙云汐如何情深,也无法撼动他半分,终究只得了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三十年前那场变故,除了当事人,恐怕无人能说清道明,只能从偶然流传出的消息拼凑出一个大概的真相。
那时白奕泽方外出历练归来,据说是受了伤,急需一种灵药医治,那药非比寻常,非险地不可得,夙云汐听闻后担忧不已,为了寻药,竟枉顾门规,私闯后山禁地。
后山之所以成为禁地,其险自然不在话下,当中盘踞着一些高阶妖兽,就是门中的金丹长老亦不敢轻易涉足,更何况才筑基修为的夙云汐,心急寻药的她不曾发现身边的危机,很快便遭到了高阶妖兽的袭击,陷入困境。
她的师父青逸真人与她心神相通,感应到自家徒儿的生命之危后及时赶来,不料那高阶妖兽已将近化形,狂暴之时实力堪比元婴,连青逸真人也不是它的对手。青逸真人苦战一场,最后是拼了命才将夙云汐送出了禁地,而自己却不幸遇难,最终葬身妖腹。
讽刺的是,夙云汐辗转一回,竟是空手而归,彻头彻尾地成为了一个笑话。
白奕泽在不久之后因得了一位世家弟子赠送的灵药而痊愈,看似全然剥去了她这一番举动的意义,门中无端损失了一位金丹长老,掌门大怒,作为罪魁祸首的她逃不过问责,最终被废去了丹田,逐出内门……
夙云汐,这个曾经在青梧山上风光无限的名字,自此淹没尘埃,而作为故事的另一位主角——白奕泽,却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第2章 不想修仙的修仙者
清晨,晨光万丈,普照着青梧山的数百个山头。
新的一日来临,低阶灵兽院如往常一样,天色刚开始泛白便骚动了起来,充斥着各种禽声与兽鸣,这些低阶灵兽灵智未开,还遵循着最原始的作息习惯,日出而醒,日落而息,饿了便食,累了便睡,乏了便闹,单调重复却轻松无忧。
夙云汐亦如往常一样,早早地便拿起了干活用的扫帚与簸箕,穿梭于各色灵兽之间。因修为大降,如今的她竟是连最简单的清洁术也是施展不出来的,只能如凡人一般亲力亲为,院里近百个兽舍,只清理一遍下来便耗去了她大半日,更何况偶尔还会遇上一些爱闹腾的灵兽,所以,待终于将所有的活计都完成的时候,她这整个人也变得狼狈不堪了。
但是,哪怕如此,夙云汐也不曾有不耐,如此生活,她已经过了三十年,或许,还会这般度过更多年。
她筑基时年纪并不大,到丹田被碎那会儿也不过三十五岁,筑基者寿元三百,即便丹田碎了打个折扣,也至少有一百五十多,如今虽三十年已去,她也不过六十有五,命还长得很呐。
兽舍每日只需打扫一遍,约摸午后,夙云汐便空闲了下来。若换作旁的师兄弟、师姐妹,怕是早就抓着这难得的时间修炼去了,或钻研功法,或入定调息,或到野外找几只妖兽练练手,最不济的,到集市里转转,增长些许见识也是好的。
然而夙云汐已不修仙多年,相对于旁人的刻苦辛勤,她便显得疲懒多了,像这般时候,她多半是躺在自家院前那颗榕树下的大石上歇息。
天边云卷云舒,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地面,空气中灵气流转,清新怡人,如此适意的午后正合好眠。
所有人都以为夙云汐落魄不堪,其实不然,她只是不想修仙而已。
不想修仙,所以不必汲汲营营,不愁灵石丹药,不愁功法灵器,不必深入险地探求机缘,也不必担心会被其它修士杀人夺宝,每日只需与那些单纯的灵兽相处,以修士的身份过着凡人的生活,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又或者,过得比更多人更惬意。
夙云汐酣睡一觉,直到将近黄昏时才醒来,她满足地伸了一个懒腰,算是弥补了先前清理兽舍时带来的疲惫。天色不算晚,还不到晚膳的时间,左右无事,她便又抓起了一旁的话本看了起来。
话本是她托院里的凡人寻来的,这等被其他修士唾弃的无用之书,对她来说,却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只是,这话本看多了,也有些腻味,就好比她手头这一本。
平凡无奇的少女对人中龙凤的少年一见钟情,少年不喜少女,待其非常冷淡,然而少女不愿放弃,凭着毅力,凭着真诚,终于感动少年,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太虚假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多两情相悦的和美之事呢?
夙云汐不尽意地合上话本,翻了个身,放空了脑子发起呆来。
天空开阔,时而掠过几道御剑飞行的身影,高且远,但凭肉眼只能见着一道流光,偶尔也有飞得矮的,倒是可见衣袂翻飞,道骨仙风,引得底下的师兄弟,师姐妹们尖叫连连。
“啊,你看,是凌剑锋的白师叔!”
隔壁院里的小师姐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尤其高亮。
夙云汐被引得抬头瞥了一眼,果真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凌剑锋的白师叔,不正是白奕泽么?三十年不见,他倒是越发出类拔萃了。
剑飞行极快,也不过一瞬间,那身影已渺然远去,只是,也不知是否错觉,方才,他似乎往低阶灵兽院这边看了一眼。
许是被隔壁那位小师姐的尖叫声惊扰了吧。
夙云汐咋咋舌,并不放在心上,而隔壁的小师姐,却早已拉上了另外的几位小师姐,吱吱喳喳地热论开来。
日子漫长,偶尔听听八卦也是一种消遣,门中弟子万人上下,那些男男、男女之间的恩怨纠缠故事,可比话本里的精彩多了。
夙云汐从身旁摸出了一小碟瓜子,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但她没想到,今日听到的八卦里头,竟然也有她的一份。
“唉,你们可听说了?早上白师叔与凌华峰的莫尘师叔打起来了。”
“当真?莫尘师叔不是才出关么?难道是为了比试?”
“不,我听说的可是私怨。据说莫尘师叔心仪的师妹钟情于白师叔,莫尘嫉妒不过,所以一出关便来找白师叔的麻烦。”
“竟然还有这等事?莫尘师叔心仪的师妹,莫非是凌烟峰的莘乐师叔?”
“虽不确切,但多半是了,毕竟门里能配得上莫尘师叔和白师叔的本就不多。”
“这倒是,只不知两位师叔这一架最后打赢的是谁?”
“自然是白师叔了,听说莫尘师叔被打得脸青鼻肿,如今正在洞府里头躺着呢。”
“噗……不是吧,莫尘师叔好可怜……”
没错,莫尘真的很可怜!夙云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他当真是为了筑基期的师叔去挑战白奕泽倒也不会辱没了他,可谁会料到他此举为的竟是一个不入流的练气弟子?
几位小师姐仍在吱吱喳喳地八卦着,但夙云汐却无心再听下去。
寻思片刻,她放下了手中的瓜子,爬起来在树下捣腾了一阵,扒拉出一坛子灵酒来,准备到凌华锋上走一趟。莫尘与她虽不是那种关系,但至交好友为自己出头而受了伤,若还无动于衷,未免太不近人情。
一切准备就绪,她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