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金枝- 第36部分

陆茹霜眼睛倏地凝到李夫人身上，眼中满是厌恶，“你的脏手不要往我身上放。”说话间还重重地在李夫人摸过的衣袖上拍打了几下。

洛歆赶紧丢下手中的抹布扶住李夫人，抬头朝陆茹霜看去，这片刻的功夫，她始终在打量陆茹霜，虽然妆容精致，可陆茹霜眼里透露出来的却是颓然死败的气息，是以洛歆不动声色，直到李夫人被推，才不得不站到她面前去，“陆茹霜，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你没资格把气撒在娘身上。”

陆茹霜听过洛歆的话，眼皮轻轻一抬，视线落到洛歆身上，忽而嘴角一勾，露出几分似冷似讽的笑容，“我经历过什么？呵呵……”说着她突然凑近洛歆，弯唇一笑，很是嫣然娇媚，“我生活得可比你想象中好！看看你……”她扯了扯洛歆身上脏污的衣服，“你这辈子就只能这样子！”

说罢，她倏地转头，带着香风阵阵走出了堂中，可在转身的刹那，洛歆看到了她眼角的一丝晶莹。

从始至终，陆茹霜都不提她娘，而李夫人乍然说到甄姨娘时，她情绪非常激动。洛歆看着陆茹霜越走越远的身影，心中渐渐有了答案，甄姨娘定然出了什么事，是以陆茹霜才会发生这么剧烈的改变。

李夫人看着陆茹霜离开，心中又气又痛，可她没有多言，只告诉洛歆要回房休息，便离开了厅中。

直到月华升起，陆淳正的几房妾室陆续回来，却仍不见他与琉夙的身影。

小桃熄了灯，洛歆躺在“香香阁”的床上，月辉从窗外洒落，照亮一室静寂，洛歆睁着眼，这数月的时间，竟然颠覆了一个王朝！

古来万事如流水，这看似繁华的一切说不定明日便成了空。

若是如此，未来的路该如何继续下去？

辗转反侧，星夜不眠。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洛歆才朦胧睡去。第二日鸡鸣声后，洛歆还睡得死死的，太阳光渐渐从窗户外照入，照在她莹澈的脸颊上，也只是皱了皱眉头，闲闲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桃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时，便见着洛歆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她嘻嘻一笑，扬声说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一个激灵，洛歆翻身而起，“我爹回来了？什么时候？”

小桃笑起来，脸更像个苹果，“昨夜子时后才回来的。”

洛歆揉了揉眼睛，“那赶紧洗洗，去看我爹。”洛歆一面穿鞋，一面说着。

洗漱完毕，洛歆带着小桃去正堂见陆淳正，堂中仍旧如以前一般坐着陆淳正的老婆和孩子们，只是其中少了几人。

一进门，洛歆便看到了坐在上首的陆淳正，他比前些日子更瘦了些，头发也更白了些，此时神情很沉重，丝毫看不到劫后重逢的喜悦。

他抬头看到洛歆时，脸色才缓了缓，“舞儿，你娘都给我说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说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是爹不好，苦了你们！”

洛歆摇了摇头，迎上前去，“苦不打紧，关键是我们都好好地渡过了这场劫难。”

陆淳正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正**说话，门口响起一阵骚动。

堂中众人齐齐抬头看去，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尖着嗓音便道：“陆淳正接旨。”

堂中众人齐齐跪倒，洛歆愣了会儿，也不得不跟着跪下，待公公念完圣旨，洛歆只从那一长串弯来绕去的话语中听出了两个意思，一是陆淳正仍留任原职，二是带亲眷参加今夜西楚皇帝的盛筵。

正文　第二章　盛宴（中）

华灯初上，丘离城中丝毫没有战乱后的萧条，反倒比往日更繁华喧嚣了几分。

放眼望去，长长一条街上，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兴许是西楚皇帝轻赋税施廉政，这短短半月便收拢了民心。详究起来，丘离民心所向的原因也并非仅仅如此，其中关键是丘离皇帝好色昏庸，导致国弱兵散，一旦强国来袭，便一味割地献宝求和，这样一来，百姓身上的担子也就重了，赋税一年多过一年，虽然表面上仍旧一派祥和，但潜藏在这宁静之下，却是激流翻涌，早为丘离灭亡拉开了序幕。

百姓们只是需求一份安定的家业，一个宁和的家庭，至于上位者是谁，他们并不过多关心，只要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好，更轻松，那么便是好皇帝！

晕晕的光亮从灯笼中散发出来，让静谧的街道添了几分繁华之相。

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驶过，车轮碾压地面发出的咕噜声与“踏踏”的马蹄声清晰而有节奏地响起。

洛歆与李夫人一道端坐在车厢中，难得的不发一言，不乱歪乱靠。

她不时扶一下自己的脖子，头上的发髻钗饰是小桃费了几个时辰才完成的，小桃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胡乱摇动，否则钗子滑落，发髻也跟着散乱。

洛歆倒不是担心丢了金子，而是头上实在太重，重心稍移，脖子就会跟着压下去。是以这一路走来，她只能直挺着身子，端坐不动。

李夫人还不时夸赞她懂礼仪识大体，洛歆唯有苦笑连连。

幸好这时代思想虽仍保守，却不至于大夏天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粽子。

今日她身上便只穿而来一件藕色绣金丝长裙。

整条裙子素雅而不失体面，是在李夫人送来的无数衣裙里唯一一条颜色稍淡的，其他则是统一的正蓝，正绿，满屋子花花绿绿，看得她眼睛都快成了万花筒，最终是选了这条藕色绣金丝长裙。因洛歆选择淡色，小桃多次阻难，劝说这是皇家的盛宴，要穿正色的紫，蓝，才算不失礼仪，而且也更显眼。

小桃毕竟是在陆府里陪着陆妃舞长大的，对于这些礼仪自然比洛歆懂得多。可洛歆本就不准备去赴宴，无奈圣旨不能反抗。是以穿衣服，自然也不会去挑那些显眼的大红大绿穿。

身上这件藕色长裙，唯有腰际和裙摆处，有金丝绣成的玉兰花样，倒也上得台面，小桃劝说无果后，也只能妥协。

今日赴宴的，除了丘离的一列京官，还有西楚国的朝臣，场面便格外隆重。

西楚地处塞外，少有富庶繁华之地，近年来更是沙尘严重，是以在攻下丘离后，西楚皇帝见丘离山清水秀，乃富庶之地，便着人迁都丘离。

虽说西楚国定都边塞，但国民却也不是一味的饲养牲畜的游牧民族。他们也会农耕纺织，而且衣饰打扮与丘离人民无甚差别。

洛歆随李夫人一道下了马车，对着宫殿外陆陆续续走过的身影细细打量。

此时宫中点满了各式灯笼，亮如白昼，前来赴宴的人络绎不绝，无论是丘离的官员还是西楚的官员，他们脸上唯一不缺的便是笑容。只是丘离官员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谄媚，而西楚官员则多了几分傲气。

陆淳正此时也下了马车，李夫人带着洛歆迎上前去，陆淳正脸色在灯火下照出一片阴影，却无法看清他的神情模样。

只听他略低了嗓音说道：“一会儿，你们不要随意走动，记得紧紧跟着我。”

听过他这话，洛歆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来赴宴，当然不可能四下乱走。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说，却从他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慎重，于是答道：“是，爹爹。”

陆淳正轻微地点了点头，转身朝前走去，洛歆和李夫人都是盛装，李夫人得注意仪态端庄，而洛歆却是担心头太重，把自己压趴了，两人都只能不紧不慢地跟在陆淳正身后。

宫人一直在前方引路，洛歆因为头太重，无法扭头四下张望，只能看到身侧的一些达官贵人还有他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家眷，偶有人经过她身边，便能闻到气味各异的香风。

行约一刻钟，宫人引着陆淳正三人来到一处花园，洛歆见园中香花开得正好，中间敞着一块空地，空地处沿着边缘摆了两排案几。此时园中已经站了不少人，相熟的便站在一起话话家常，陆淳正也很快被熟人看到，互相介绍了各自的家眷，男人们便一处聊天，而女眷则坐到一侧，话起家常来。

洛歆规规矩矩地对着那位尚书夫人行了礼问了好，尚书夫人也连连赞赏了她好几番，才回头和李夫人话起来。

见他们终于把注意力都转了开去，洛歆才长长呼了口气，轻轻扭过头，看向满园喧嚣。

没过多久，园中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嗓音，“圣上驾到……”公公的声音故意拖得很长。

便在他这一声落地后，园子里便再没半点声响。

园中众人如同潮水退去，齐刷刷跪倒在地。洛歆犹豫了一瞬，还是跟着跪下了。

紧接着，花园里响起一个很轻微的脚步声，慢慢地朝这边走近，洛歆听到那脚步声逐渐响亮，来到自己身边，然后又继续远去。

待得西楚皇帝入了席，他才清声道：“起吧。”

乍听到这声音，洛歆觉得很是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听过，随着他一声“起吧”洛歆抬起了头，可前方人头攒动，一瞬间便把那明黄色的身影掩盖。

洛歆的视线未搜寻到目标，便随着众人站起来。又随着李夫人一道在尾座上入了席。

楚昀坐定后，看着众人陆续入座，视线一一划过场中众人，最后视线定在一个藕色的身影上。

嘴角微微一勾，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园中灯光虽很是敞亮，可隔得远了仍是有些模糊。洛歆无法看清首座之上那人的面目，便收了视线，专心听着李夫人与那尚书夫人的谈话，自己则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

众人一番唱喏，一番祝祷，西楚皇帝畅快与众臣同饮。

今日席间还有一位特别的客人，乃是丘离皇帝第三子，他位置紧靠西楚皇帝，可皇帝之下，再不见其他丘离皇室宗戚。

园中一派歌舞升平，洛歆除了耳边能听到李夫人和尚书夫人的对话，其余的全是凌乱而闲散的声音。

她闲闲地微转着头，看着满园丽景。

却在这时，洛歆听到有人在叫喊陆淳正的名字，便转回头来，恰好见到陆淳正从席列中站出，颇恭谨地站在西楚皇帝面前。

洛歆无法听清楚陆淳正和西楚皇帝间的谈话，可下一刻，陆淳正却抬步朝她和李夫人走来。

“夫人，舞儿，你们随我过来。”陆淳正的声音尽管很平，可洛歆却听出了一丝担忧。

正文　第三章　盛宴（下）

扶着李夫人从席座之后站起来，缓缓随着陆淳正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走到西楚皇帝面前，跪地叩首。

尽管极不情愿，可洛歆没忘这是封建时代，礼数仍做足了，但自始至终都未抬头朝上座之人看上一眼。

“平身吧……赐座。”他的声音清晰地落入洛歆耳中，清越而舒雅，猛然间洛歆想起了一个人，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优秀男人，是以绝不会忘记，只是刚刚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一时没想到是他，可如今近距离听来，这声音便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来，恰恰撞入一双幽亮的眼里，那双眼带着微微笑意，看着她，不语。

洛歆一诧，几乎殿前失仪，她怎么也无法把当日马车里的那个清雅贵公子和印象里霸气且心机深沉的西楚皇帝联系到一起，可偏偏，眼前这人，就是她当日所见之人。

她愣愣地看着他，恍恍惚惚地随着李夫人退到一侧，似乎还未从这惊愕中回过神来。

然片刻后，洛歆再次抬头朝楚昀看去，灯光下，他的身影仿佛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凝聚着众人的视线，此刻的他正微垂着头，嘴角微微上勾，轻声与旁边的男人把酒言笑。

就在这时，楚昀身旁的男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点头应允，然后男人便朝着园中一个方向挥了挥手，片刻后，柔嘉穿着一身正紫的裙装缓缓行来。

乍看到柔嘉，洛歆也颇为诧异，可见她盛装之下，神色一片死寂，仿佛这周围的喧闹都无法引起她心湖的一丝波澜，如同一个人走在冰冷的雪原之上。

洛歆坐于柔嘉行来的正前方，可柔嘉的目光却仿佛没有焦点，明明抬着头，却似未有看见她一般。

待走得近了，柔嘉盈盈跪拜于楚昀身前，神色丝毫未变，眼皮也未抬起过半分。

园中众人多是丘离老臣，纷纷放下手中杯盏，闭了嘴，齐齐转头看向柔嘉。

楚昀同样赐座于柔嘉，柔嘉垂了目缓缓走到洛歆和李夫人身旁坐下，自始至终都仿佛不认识她。

此时才发现，那坐于楚昀身旁的男人与柔嘉竟有几分相像，而柔嘉这番表现，洛歆不难猜出，丘离**把自己的公主献给楚昀。

柔嘉乃丘离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容貌也是不俗，把她献给西楚皇帝，才能表示丘离的臣服以及忠心。

可这样的国宴，太子昶沣没有出席，而是另一个皇子出现，很显然昶沣并不赞成如此。而今日席间这位丘离皇子与楚皇相谈甚欢，想来也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

侧转头，再看了眼柔嘉，她曾是丘离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刁蛮好强，无人能盖其锋芒，可如今，她却只能收敛自己的所有棱角，被哥哥当成礼物献给夺走她家国的人。

此时此刻柔嘉是个什么的心情，洛歆多多少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