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及得上王莽?”谢希治端起身旁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他不过比董卓略强些,连曹孟德都差得远。”
得,全是乱臣贼子,看来他也认为韩广平早晚要取杨氏而代之了。周媛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问了一句:“那依你看,这天下将要大乱了么?”
谢希治闻言看了周媛半晌,又叹了口气,才答:“我也不知。咱们身处偏远,有些详情并不知晓,不过观韩相公其人,应不会贸然有所动作,圣上,还小呢。”
那倒也是,那个小家伙才一岁多,懂事都还早呢,更不用说亲政了。韩广平有的是时间慢慢布局折腾,那么说,大家还有十几年好日子过?
“咱们大可不必杞人忧天,有太平日子就过太平日子,不太平了,还有不太平的活法。”谢希治看周媛收了笑沉思,还以为自己说多了吓到了她,忙把话往回说,“过两日大明寺有素斋,一同去尝尝?”
大明寺?你不知道我对那里有心理阴影么?周媛皱皱鼻子,还没等说话,谢希治又加了一句:“听说大明寺后山的桃花开了,我有一幅桃花图画了一半,总是不成,正想去瞧瞧,看能不能画下去。”
今日他们两人是在谢希治书房的西间里坐着,周媛听见这话忽然想起一事,站起身就跑到了堂屋,特意仔细去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终于看清了下面印章上的字:幽兰居主人。
……,这么骚包?周媛不敢置信的奔了回去,问谢希治:“那幅画也是你画的?”手指颤抖的指着堂屋北墙上。
谢希治正奇怪她跑出去干嘛,听见她问才明白,摇头笑道:“那是我祖父早年画的。”
“……,他、他号称‘幽兰居主人’?”周媛更加凌乱了。
谢希治不明白她为什么态度这么奇怪,但还是认真答道:“是,此号取自屈平《离骚》,‘结幽兰而延伫’一句。不过祖父近些年已经不用此号了。”
原来如此,知道谢岷仰慕屈原,周媛忽然理解了他为什么取这个号。她想起以前好像看过网上说屈原的作品:我很帅巴拉巴拉,花花草草让我更帅巴拉巴拉,我这么帅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巴拉巴拉……。
反正就是自命高洁,不容于世呗。
周媛忽然又对谢岷现在的别号有了些好奇,就问谢希治:“令祖父现在用哪个号?”说完周媛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像问同学在用哪个qq号似的……。不过所谓别号,其实也跟马甲一个意思吧,周媛忍不住笑了笑。
看她笑得奇怪,谢希治有些莫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答:“祖父他现今用的别号叫做静斋老人。”
……,嗯,这个谢太傅的品味实在,哈哈。明明是个热衷名利的人,偏偏要自比屈原,画个隐士垂钓图,又号称静斋,只怕是斋静人不静吧。
谢希治听不见周媛心里的吐槽,只觉得她脸上表情有些扭曲,等了半天却又不见她再说什么,后来一寻思,这小娘子别再冒出什么惊人之语,还是打岔吧。
“到时我去你家接你一道去?四郎可有空?”
周媛好半天才回过神,笑着点头:“也好,不过你得先给我看看你画的那半幅画。”
谢希治没有藏私,带着周媛去看了他画好的半幅桃花。
周媛在谢希治这里一直呆到晚饭时分,本来想在晚饭前回家去,谢希治却要留她吃饭,说有鲜鱼羹,周媛听了就口水泛滥,当即决定吃完了再走。
吃完饭天已经有些黑了,谢希治就说顺路散散步消食,要送周媛回去。周媛也没客气,跟他一起慢悠悠的往家走。
后面跟着的长寿却一直跟无病使眼色:快看!公子居然肯饭后出来消食??!!那可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公子啊!!!
无病斜瞟他一眼:淡定!你也看看今天陪着的是谁!
长寿探头看看前面,心领神会,公子这是彻底被周家的美食收服了啊!
等到去大明寺那天,看到他们家公子一早起来就去周家接人,还殷勤的备了点心,长寿已经不觉惊异了。
可没过几天,他们公子就又让他惊掉了下巴。他们公子,懒散爱静的三公子,居然跟着周家小娘子坐船去了夜市!那可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夜市啊!!他们家公子生长在扬州,长到这么大,可从来没去过夜市啊!!!
那街边摊档的东西真的能给公子吃吗?长寿心惊胆战的看着自家公子品尝各式小吃,欲哭无泪的回头跟无病嘀咕:“这东西也不知干不干净,万一公子吃坏了可怎么好?”
无病也在咬牙:“我先去请了白大夫去家里等着吧。”
没想到这一次公子倒争气,回到家竟没任何不适的反应,还早早的就入睡了,第二日一早又跟周家小娘子约着去了瓦市看杂剧。
瓦市……,公子上次不是说再也不想去那种地方了吗?还嫌大公子诓了他,好些日子都不理睬大公子呢!这次居然要跟周家小娘子去看谷东来、刘一文的新剧!
长寿真的很想问一句: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第35章 兄弟
谢希治倒没想那么多,他现在觉得自己跟着周媛出来,彷佛体验了另一种活法,虽然不是他习惯的,但却是新奇有趣、热闹鲜活的。这就是入世的感觉吧,也许。
刘一文看见谢三公子跟周家小娘子联袂而来,十分意外,快步上前相迎,将他们送到了二楼雅室。他不敢跟谢希治多话,路上就只问周媛:“可有些日子没见十娘了,怎地你前些日子都不跟着大官人出来了?”
“家里事忙,走不开。”周媛笑眯眯的答:“等我能出来了,大官人又北上了。”
刘一文很好奇她为什么跟着谢三公子一起来,可又不好当面问,只能问了几句周家的事,这样说着话也很快上了二楼。刘一文刚将他们引至一间雅室门口,前面隔间的雅室门忽然打开,从内走出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还说:“我说是怀仁吧,你还说绝不会是!”
周媛闻声定睛一看,那出来的两人竟不是别人,正是吴王杨宇和谢希治的大哥谢希修。
谢希修非常的惊讶,问谢希治:“你怎么来了?”问完又把目光转向周媛,盯着她看了半天才认出她是那个周家的小娘子,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
谢希治没理他,先跟杨宇抱拳行礼,口称王爷,丝毫没有表兄弟之间的亲密感,然后才跟他大哥问好,答话:“……来瞧瞧新戏。”
杨宇笑眯眯的应答,又跟周媛打招呼:“这是周家小娘子吧?几个月不见,好像长高了,我都认不出了。”
周媛只得上前行礼问好。
旁边的谢希治本来正打算给他们双方引见,不料吴王竟然认得周媛,颇有些意外,目光忍不住在周媛和杨宇之间转了几个来回。
“有话进来说吧。”谢希修看又有人要上楼来,就伸手比了一下身后,邀请谢希治和周媛进去。
不想谢希治却摇头,指了指身边的门:“我们坐这里。”
谢希修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刚要开口,身旁的杨宇就一把拉住了他,插嘴说道:“也好,你不爱热闹,我们不吵你。”硬把谢希修拉回了他们的雅室。
刘一文松了口气,忙请谢希治和周媛进去坐,又安排了人上茶,然后说自己要去准备,告辞出了雅室的门。不想他才出了这间的门,就被等在门口的杨宇的随从给拉了去。
“怀仁怎么会跟周家小娘子一同到来?”杨宇见了刘一文就开门见山问道。
刘一文苦笑摇头:“我也不知。”他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谢三公子来他们这里了呢。
谢希修眉头紧锁,跟刘一文说:“你让人听着他们说什么!”
刘一文看了看杨宇的脸色,点头答应了。
杨宇又说:“当心些,别惹了怀仁不快。”嘱咐了刘一文几句才放他去了。
隔间雅室里,周媛正跟谢希治说旧事:“……咱们在这里见过的,你记得吗?”看谢希治一脸茫然,她忍不住哼了一声,“就知道谢三公子贵人多忘事。上次欧阳大官人请我们一家来瓦市看戏,我在外面走廊里遇见过你的。”
谢希治回想了半天,终于缓缓点头:“啊,是那次我被我大哥诓来的时候?他与我说得了一本古籍,要我请他看戏吃酒才肯给我,我来了瓦市才知道他还请了一些‘名士’……”想起那个场面他就觉得不愉快,于是又转回话题:“我们那次真的见过?”
“……”信不信我掀桌啊!我有那么没特点吗?
谢希治看周媛表情悲愤,就安抚的笑了笑,将一双黑眸笑的弯弯,又抓了一把白瓜子放到她面前,讨好道:“我那时十分不快,并不曾在意别的,只想快点回去。”
被一个美貌度爆表的人用这样讨好的笑容对着,周媛可耻的屈服了,她收回了瞪着他的目光,低头开始剥瓜子吃。
“你怎么会认得吴王的?”停了一会儿,谢希治忽然开口问道。
周媛吃瓜子吃的有些口渴,喝了一口茶才回:“有一次在‘月皎’见到的。”
谢希治知道月皎是欧阳明开的,自然也就明白了周媛为什么会认识吴王。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皱起眉,犹豫半晌,还是遣了这里服侍的人,让长寿在门外守着,只留无病服侍,自己低声跟周媛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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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希修听说谢希治遣了服侍的人出来,要不是有杨宇拉着,他几乎就要冲进去看看他弟弟在做什么了,“他自小孤僻,如今竟然愿意亲近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这事必有蹊跷!表兄你别拦着我!”
“孟诚,你先别急,且听我说。你想想,你若是这时候冲进去,怀仁该会怎么反应?你们兄弟二人必然又会闹得不欢而散。若是闹开了给人知道,与你们兄弟有何好处?”杨宇将谢希修按在椅子上,劝道:“不若等晚些时候你去他住所寻他,兄弟二人单独谈谈为好。”
谢希修寻思半晌,终于还是听了杨宇的建议,“我真不知他这么个怪脾气是怎么养成的!”他想起自家三弟的难搞,不由长长叹了口气:“除了母亲和阿平,他跟谁都不大亲近。早先二弟在家,他还能听听二弟的话,如今可真是,连祖父的话他也是当耳旁风一般!动不动就装病。”
杨宇只是笑:“这才是怀仁的率真可爱处。他呀,是不曾被俗事沾染过,因此才能这般不同凡俗,与你我这般蝇营狗苟的凡人如何能说到一处去?不过你也别懊恼,兄弟手足,有今生没来世,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缘分。我倒真是羡慕你们,一家同胞四兄弟,何等难得?哪像我,孤零零一个,什么事都得自己担着。”
听他话中有些自怜之意,谢希修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的不满,掉头去安慰了杨宇几句。这边两人慢慢平复了情绪,楼下的新剧也终于开演,谢希修暂时抛开烦恼,好好看了一出剧。看完又跟杨宇出去食肆应酬了一些官员,直到日升月落才脱身。
他想起白天的事,总觉得气难平,那周家小娘子如今已不再是去年那年幼怯怯的模样,反而颇有些少女的亭亭玉立。他深怕晚了会出什么岔子,所以直接吩咐去了谢希治那里。却不料他到了以后,府内下人竟说三公子还不曾回来!
谢希修不相信,谢希治一贯懒散,这个时辰必定是在家里呆着,怎么可能出去?可他再三逼问,下人也都是说公子自早上出门就没回来,中间长寿回来取了一次披风,说公子不回来吃晚饭,别的就不知道了。
他在敞厅里转了几个圈,又问下人最近三公子在做什么,可是府内下人都是谢希治自己安排的,并不敢随意答话,只说一切如常,把个谢希修气得半死。
“如常?他跟着周家那个小娘子去瓦市也是如常?”谢希修怒极,当场就叫随从拉着那个回话的下人出去打。
还不等下人讨饶,自院里就传来了谢希治的声音:“大哥摆威风都摆到我这里来了。”
谢希修起身去到门口,眼看着长寿提灯陪着谢希治进来,就冷笑:“在你面前,我哪敢摆什么威风?”
谢希治拢了拢披风的袖子,先让下人下去,自己请谢希修:“到书房坐吧。”
兄弟二人一路无话进了书房,等到茶端了上来,谢希修的怒火也消了一些,他懒得再跟谢希治讲道理纠缠,直接说道:“本来你如何行事,我也管不了。不过我前两日回去看祖父祖母,听两位老人家的口气,似是有意为你定亲,且已经写信问父亲母亲的意思了。”
第36章 失眠
这一晚,周媛和谢希治都有些失眠。
周媛一直在想谢希治跟她说的话:“我本不该背后说人,不过你们一家都是厚道人,咱们又如此相熟,有些事我知道了却不说,总是心内不安。”
“……欧阳明此人实非一般商户,他交游广阔,上至吴王,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交结不上的。可商人自来无利不起早,他花了这么多功夫去跟人结交,自然是有所图的。你回去不妨劝你父亲多想一想,自家可有什么是值得欧阳明图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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