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一文钱也没有。真定府前一段闹了乱民,那些人冲进家里就乱砍乱杀,抢了不少的金银珠宝。我家……我家老老小小几十口人,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下我们娘仨儿!可怜我的小儿子才两岁,却没有救出来。你却叫我往哪个家去回?若不是没了活路,我能会领着孩子一路乞讨到了陈州?难道这天下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吗?”
说到这里,古娘子嘤嘤的哭了起来,她一哭,一双小儿女也紧跟着哭了起来。
安木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又看到大郎痴痴的,眼里渐渐泛起了泪水,轻轻地将他搂在了怀里,叹息道:“活路不是老天给的,是自己走出来的!”
古娘子没有接话,只是搂着两个孩子哭泣。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闻轻轻的啜泣声。
过了一会,吕氏将客房给清理出来,请古娘子先过去休息。古娘子看着安木欲言又止,想了想后急忙将身后的女儿拉了出来,“这是芸娘,今年十二岁。这是庆哥,今年七岁。你们以后可以多亲近些!”
安木笑了笑,曲腰福了一福,算是打了招呼,并没有以表姊表兄来称呼,古娘子失望的叹了口气,拉着两个孩子跟着吕氏离开了。
客房就在前院,主要是用来招待一些普通客人,房间不大东西也不多,一进门放着两张直搭脑扶手椅,中间一张高几,右面是卧室,左面则是用来待客。古娘子进了客厅见到里面的摆设非常简陋,微微露出一丝失望之色,随即又带着笑向吕氏道谢。
吕氏笑笑,“娘子不用谢我,我去帮你们烧开水,”又指着伙房院子说,“喏,那边是伙房,一会到饭点了我过来叫你们,家时人手少,要劳烦你们自己端回来吃了。家里现在没有侍候的人,平时大姐若是有个什么需要都是自己动手。娘子也别嫌弃,好歹不过就是对付一天罢了。”
说完了这句话,便准备扭身出去烧开水,古娘子忙将她喊住。小心翼翼地打开身边的包袱从里面翻出一根铜钗,递到了吕氏的手中,“大嫂别嫌弃!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若是家里以前的光景,什么金的银的都是能拿出来的。一路上花销不少,倒是花得干干净净。唉……”
吕氏不肯接,让了几次没让掉,古娘子最后硬是强行塞到了吕氏的袖子里,这才算勉强接下。
“你有这么一对聪明伶俐的儿女,还怕以后没出息咋地?以后你只等着你儿子孝顺你吧。且放宽心。谁家都有遇到坎的时候,迈过去就是了。”吕氏乐呵呵地说道。
古娘子点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也是一路上往好的地方想,可是真没想到你家也遇到了难过。我妹夫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突然去了?”
吕氏听到这话,微微有些尴尬,当时安举人去世那天,整个正院就只有安举人和娘子还有管细软的冯娘子在,后来李进被叫了进去,再然后就传出了安举人突发疾病而亡的消息。她也曾问过李进,安举人到底是什么病?李进只是让她以后管好自己的臭嘴。不该问的就别问。吓的她以后再也不敢问了。
“这个。说起来也怪可惜的。唉……”吕氏便将官方的解释给说了出来,“是安举人没福!刚刚中了解试,正是高兴的时候,谁曾想高兴过头了。一下子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哎哟,这可是心痹之症。听人说不能动怒不能高兴,更不能和人吵架。平时不犯病时根本看不出来,若是一旦犯病那可是要命的。”古娘子倒像是懂得不少似的,听了吕氏说几句便推断出来安举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病。
“娘子就是厉害!”吕氏由衷的夸奖,“我曾听我丈夫说了几回,就是没记住这是什么病。你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间没有了呢?”
“是呀,是呀!”古娘子连连点头。眼水就跟止不住的雨水一般往下落,“我那苦命的表妹,在家里就是爹娘宠着惯着,嫁给了妹夫,又被捧到手掌心里。她和克明情深似海。打小又没吃过什么苦,妹夫走了,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只是,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啊?家里两个孩子可怎么舍得放手?这糊涂丫头啊,叫我怎么说才好呢。若是我……若是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孩子们受一点委屈。”
吕氏想到这几个月安木所受的苦,先是家产被李户长强夺,然后家里又遭了贼。虽然一一被安木划解掉了,可是一想到她小小年纪肩膀上便承受着别人所没有承受的重担,心疼的流下眼泪,“我家大姐,这才刚刚六岁,正是啥都不懂合该在娘怀里撒娇的时候。娘子她……”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直说了有小半个时辰,直到芸娘和庆哥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吕氏才恍若所觉,“瞧我这张嘴,一说起来就没个把门的。我去伙房找点吃的东西,你们先在这里等着啊!”说完了之后就急急火火的往伙房方向去了。
“娘,”芸娘依偎到了古娘子怀里,“咱们一路下来就只剩下这一根铜钗了,你怎么就给了她?这根钗子好歹能换十几文钱呢。”
“这傻孩子,你还没看出来,这家里现在就是她和她男人当家。若是换到别人家,家里父母双亡,遇到有亲戚来投,只怕恨不得将亲戚请到正堂里当做亲生母亲对待。哪里会像安大姐这般将我们请到外客厅里不冷不热的说话?只怕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不少的坏话。要不然,一个六岁的丫头她能懂得甚?”古娘子拍了拍女儿的小手,怜惜道,“我可怜的孩子,受大苦了,这只捏针织绣花的手看看春成了什么样?只怪娘没出息,不是男儿身,不能保护你弟弟,娘对不起你爹。”
说到这里,泪水忍不住的又流了出来。
“娘,咋能怪你?”芸娘扑到母亲的怀里号啕大哭了起来,“若不是娘拼死反抗,只怕咱们一家三口都要死在那里。”
古娘子伸出手将儿子也拉到了自己怀里,“娘没出息,流民太多就给吓坏了,没有救出你弟弟也不敢去抢包袱,拉着你们就跑了,娘对不起你弟弟啊!可是娘不能再对不起你们,不能再让你们受委屈了。这一路上若不是因为你和庆哥,娘早死几百回了,可娘不能死啊,娘得看着庆哥长大成亲生子!到那时,娘就自尽,娘不配活在世上了。”
“娘?以后不许你这么说话,我不许!”芸娘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愤怒的目光,“我记下那驿卒长相了,也知道他家住在哪!娘,您等着,等女儿长大,女儿要亲手剥了他的皮,替娘雪耻报仇!”
“我的芸娘啊!”古娘子将女儿紧紧的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第66章商议
“你要怎样?”李进冷冷地看着驿卒,“咋地,车钱结清了,还想赖在我家?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村子里的人都姓啥,惹毛了老子,小心你那双狗腿保不住。”
“这位大哥,”驿卒嬉皮笑脸的向着李进拱手,“我就想劳烦大哥帮我捎句话给古娘子,就一句话就行,问完了这句话我就走。”
“滚!”李进也不问要传什么话,直接把驿卒往宅门外推。
驿卒不依不饶的大喊大叫,“我的车,我的车还在你家呢,你是想抢我车咋地?”
“李多,把车给他赶出去。”李进反手一扭,将驿卒的双手反剪,就往外宅门外推,“告诉你,马上离开这里,若是让我在这村里再看到你,我就把你腿打断。”
“呸,”那驿卒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骂骂咧咧的站起来,“甚玩意儿?我告诉你,我可是朝廷的驿卒,你敢打我,你……”说到这里,却见李进反手抄起门边的扛门条就往这里抡来,吓得驿卒惨叫一声跳到车上,头也不回的驾车跑了。
“混帐!”李进看着驿卒的背影破口大骂,“给了你两贯车钱还嫌不够,还想多要?你也不洒泡尿照照你自己,看看你长的值不值两贯钱?”
“大哥,”李多挠挠头,疑惑的问道,“他没嫌车钱不够啊,咱家还多给他了呢。”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李进没好气的看了兄弟一眼,扛着扛门条就往家里走。
李多嘿嘿地笑,跟在李进后面问东问西,“大哥,你说那古娘子是不是咱家娘子的表姊,我看她俩长的还挺像呢。你说那驿卒为啥非要见她不可?……”
李进气哼哼的走在前面,也不和他说话,被问的急了就往他身上踹一脚。等到快走到正院,才好整以暇的说道:“你都问完了?也该我说一句了吧!”
李多心知自己又要挨训,便叹了口气。“咱爹老拿我当小孩子,你也是这样,老拿我当小孩子。你当我啥都看不出来吗?”
“那你看出来啥了?”李进拢着袖子问道。
李多嘿嘿一笑,“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身上又没有钱,你说她是咋敢租个车到这里的?你别当我是孩子,其实我啥都懂。”
李进笑了笑,“还说你不是孩子,你若是真懂就不该说出来。你也马上是该当爹的人了。收收你那顽皮的性子。有些事情知道了没必要说出来。你自己偷着乐这才是真有意思。我让你跟着张先生。就是想让你学学他那一份沉稳,你瞧瞧你沉稳没学着,倒把张先生那副书生气给学来了。好了,我要去给大姐回话。你有啥事就去办吧。”说完了这句话,也不管兄弟是什么表情,就站在正院的二门处敲起了门。
不一会,吕氏就过来将他引入了正院。
“两贯钱?才这么多?”从真定府到这里可不近,这可不像后世那样,坐上动车几个小时就到另一个省会了。从河北要走到陈州,最起码也得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路上人吃马嚼,所以两贯钱是绝对不多的。
“是啊。”李进点了点头,“他们是从真定府请的人,说好先付三贯,到地方再付两贯。谁曾想半路上遇到了一群流民,将他们打劫个干干净净。”
“怎么没跟着商队走?”安木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一旦出远门总是会事先联系好商队。跟着他们走,一来是图个安全,二来是图个路上有人照应。
李进耸了耸肩,“问了驿卒,说是一开始是跟着官府的几辆邮差车走的,可是走着走着古娘子生了病,路上耽误了两天。”
安木点点头,那古娘子看着就是娇娇弱弱,想必以前也是风吹不着雨晒不着,是富贵人家。也难为她从真定府那么远过来投亲。只可惜亲人都死光了,纵是来投自己也没有办法收留她。
“明儿帮她寻客栈的时候,多留些心,找一个安全可靠些的。”
“阿姊,咱为什么不能将他们留下来啊?”大郎看见安木一直不同意留下他们,忍不住问道。
安木笑道:“怎么,大郎喜欢他们吗?”
大郎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低下头道:“她长的像阿娘!”
安木若有所思的看着大郎,想了想后说道:“那大郎是想阿娘了吗?”
大郎听到阿娘这两个字,早已经忍不住泪水,扑到安木的怀里哽咽:“阿姊,我想阿娘,想阿娘,好想好想……阿姊,阿娘去哪了为什么总是不回来?婶婶说阿娘出门买东西去了,要去好几年?阿娘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不听话?”
安木和吕氏交换了一下眼神,拍了拍大郎的肩膀,柔声道:“阿娘确实是出门买东西了,只是离的太远,所以回不来。等过几年大郎长大了,到时咱们一起去接阿娘回来好不好?”
吕氏也在一旁跟着劝大郎,哄了许久才算哄得不哭。
到了晚上,请古娘子到正院里来吃夕食。
古娘子一身粗布麻衣,头上依旧是那根木钗,两个孩子也是穿着破旧的麻服。到了正院后,相互行了礼,然后便默默的开饭。
吃完饭后又端了茶,便将古娘子请到了旁边的客厅里说话,吕氏便按着安木的意思,旁敲侧听的打听。古娘子心知他们是想借机证明自己是不是他们真正的亲戚,便将以前高氏和安克明刚刚成亲时的事情给讲了一遍。
原来,安克明和高氏都是真定府的人。当初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恩爱非凡。成亲一年之后就生了长子,谁想到刚刚三个月孩子便出了痘子过世了。安克明悲伤莫名,便不想再居住在真定府,卖变了家中的财产,四处游学。路上遇到了一股流民,又被流民裹挟着到了陈州。
安木和吕氏听得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道:“古娘子,你这次也说是遇上了流民,先严出真定府也是遇上流民,那里是不是不安全?”
“倒不是不安全,而是河北常年打仗,所以流民就多一些。”古娘子怯怯的解释。
芸娘看着母亲和安木谈话,完全将她看成了一个大人,便忍不住认真的打量她。只见安木穿着一身粗布孝服,身上没有任何装饰,就连脚上的鞋子也是麻鞋。可是坐在花屏床上时,通身却透出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她所没有见过的,这位小表妹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自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