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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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罪者-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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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案件的所有分析,都是建立在一个假设的前提之下的。”张震梁斟酌着词句,“1990年的系列杀人案,真凶并未落网,而1992年杀人案的凶手,是对前一个凶手的模仿。”

杜成看着张震梁:“你继续说。”

“我得承认,师父你分析得都很有道理。”张震梁回望着杜成,“但是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的对手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对。”张震梁突然笑笑,“这就是1992年杀人案没有被破获的另一个原因。”

杜成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

张震梁指指摆在上面的那份卷宗:“师父,你最好看看这起案件的办案人。”

林国栋看看玻璃门上的“三和翻译公司”的字样,推门而入。

说是公司,其实只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室内堆满了尚未开封的打印纸和成摞的文稿,本就狭窄的房间内显得更加逼仄。靠窗的墙边摆着四台电脑,三男一女,共四名打字员在埋头忙活着。一个穿着蓝色毛衣、灰色羽绒马甲的胖子坐在桌前按动着计算器,见林国栋进来,抬起头询问道:“你是?”

林国栋记得他姓姜,上次对自己进行面试的就是他,忙堆起笑脸:“姜经理……姜总,我是来送稿子的。”

“哦……你姓什么来着?”姜总停下手里的工作,“对了,姓林,J大外语系毕业那个,是吧?”

“对对。”林国栋连连点头,他凑到桌边,从手里的塑料袋里取出一叠打印纸,“我翻译好了,您瞧瞧。”

姜总左手拿原文,右手拿译文,仔细对照着检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林国栋微弓着背,垂手站在桌边,面色谦恭又平和。

几分钟后,姜总放下文稿,清清嗓子:“不错,老毕业生,功底还是有的。”

林国栋直起腰身,微微点头,神色颇为自得。

“姜总过奖了。”

“行,那咱就签合同吧。”姜总低头在抽屉里翻找着,“不用坐班,也没有五险一金啥的,有活儿就给你打电话。至于酬劳嘛,千字一百五十元,行价—小陈,小陈!”

“来了来了。”

一个穿着米色毛衣的女孩走进来,边走边甩着手上的水珠:“去卫生间了—姜总你找我?”

姜总指指林国栋:“给他出一份空白合同。”

“纸质的没有了。”女孩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旁边,“打印一份吧。”

“行,顺便把酬劳给他结了。”说罢,姜总就继续埋头算账。

林国栋对女孩点点头:“麻烦您了,陈小姐。”

“没事。您叫我陈晓就行。”女孩对他友善地笑笑,面向电脑显示器,飞快地按动着鼠标。几分钟后,桌面上的打印机运转起来,很快吐出几页纸。陈晓捻起合同书,递给林国栋。

“您贵姓?”

“我姓林。”

“哦,林老师,您先看看合同。”陈晓指指桌旁的一把椅子,“我把酬劳给您结了。”

林国栋顺从地坐下,注意力却不在眼前的白纸黑字上。

虽然此时仍是寒冬,室内却并不冷。一台摆在屋角的电取暖器正在缓缓摇摆着。每次转到门口的方向,会有一阵暖风徐徐吹来。陈晓桌上的纸张随之轻轻翕动。

林国栋跷起腿,调整了一下坐姿,吸吸鼻子。

合同书只有区区两页,足足五分钟过去,林国栋连第一页都没有看完。渐渐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也见了汗。

正在填写记账凭证的陈晓无意中抬头,瞥见了林国栋泛红的脸颊。

“是不是太热了?”陈晓停下笔,“您把外套脱了吧。”

“嗯?没事没事。”林国栋似乎被吓了一跳,抻了抻外套的下摆,遮住两腿之间,“不热的,不热。”

“那,合同您看完了吗?”

“哦,看完了看完了。”林国栋急忙把合同书递还给陈晓,“没问题。”

陈晓笑笑,没有伸手去接,相反,递给林国栋一支笔。

“那您就签字吧,对了,把您的手机号码也写在合同里,方便我们联系您。”

“好的好的。”林国栋慌慌张张地签好名字,写下手机号码,因为用力过猛,笔尖把纸面都划破了。

陈晓接过合同,浏览一遍:“行,没问题了。喏,这是您上次的酬劳。”说罢,她递给林国栋一个信封。

林国栋接过,立刻感到手心里的汗水浸湿了信封。

姜总抬起头:“完事了?”

陈晓回应道:“嗯,合同签完了。”

姜总哦了一声,在桌面上翻找着,很快抽出四份用透明文件夹装订好的文稿。

“三份企划书,一篇论文。”姜总把文件夹递给林国栋,“一个星期内译完,没问题吧?”

“没问题。”林国栋把文件夹小心地放进手提袋里,“那,我先告辞了。”

“行,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林国栋点头告别,转身向门口走去,路过陈晓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再见,陈晓。”

“您慢走。”女孩从电脑后抬起头,冲林国栋莞尔一笑。

林国栋来到走廊里,径直走向电梯,按动向下键。等电梯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头望去。

在那扇玻璃门后,陈晓正在低头工作,短发被电取暖器的热风微微吹起,宛若一朵香气蒸腾的花。

“实习?”电话里,孟老师的声音颇为犹疑,“你不是刚刚大三么,现在就实习,早了点吧?”

“是这样,孟老师,我今年想参加司法考试,所以,想了解一些司法实务方面的知识。”

“那也用不着去高院吧?”

“我是这样想的,高院会有一些审结的重大或者疑难案件,比较有代表性。”

“想学实务,看卷宗有用吗?还不如去旁听几次审判。”

“那倒是。”魏炯快速翻看着手里的笔记本,上面是岳筱慧的字迹,“不过,看卷宗里的庭审笔录,学习效率高一些,旁听审判的机会不太多,也未必能遇到典型案件。”

他几乎逐字逐句读完这段话之后,就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孟老师的回应。

“嗯,也有点儿道理。你小子还挺好学的,难得。”孟老师想了想,“这样吧,你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我给你开个介绍信。我有个同学在高院,你直接找他就行。”

魏炯急忙道谢后,如释重负地挂断了电话。

“你可真行。”他把笔记本递还给岳筱慧,“你编的这些词还真让孟老师相信了。”

“那当然。”岳筱慧颇为得意地把笔记本揣进书包里,“老孟最喜欢上进的学生,法学院都知道。”

她为这通电话做了周密细致的准备。双方的对话内容基本都在岳筱慧的预测范围内,对孟老师的所有质疑都编排了近乎完美的托词。为了稳妥起见,她甚至把双方可能进行的对话都写在了笔记本上—魏炯几乎是拿着台词本打完了这通电话。

“一定要这样吗?”魏炯想到接下来的任务,不由得紧张起来。

“必须得这样。”岳筱慧的语气非常坚决,“不了解案件的全部细节,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样子,和面对老纪的反对时如出一辙。

短短的几天内,魏炯看到了一个和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岳筱慧。那个热情、开朗,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孩披上了坚硬的盔甲。这盔甲是由她骨子里的顽强、聪慧,甚至是狡黠打造而成的。

独自照顾父亲的岳筱慧。

在厨房里麻利地做饭的岳筱慧。

吸烟的岳筱慧。

她的思维之缜密、行动之果决远远超出了魏炯的想象。同时,在不知不觉中,岳筱慧在她、老纪和魏炯三人之间,渐渐变成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以至于在阳台上短暂的相互依偎,让魏炯常常以为只是幻觉而已。

更为微妙的是,两个人似乎心有默契一般,对那场夕阳绝口不提。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魏炯站在本省高级人民法院的门前,捏着那一纸薄薄的介绍信,望着眼前这座高大巍峨的建筑,忍不住发起抖来。

“你别那么怂行不行啊?”岳筱慧的语气颇为轻松,“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靠,又不是你去!

魏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沿着大理石台阶向上走去。

走到深红色的铜质大门前,魏炯算是领会到了国家司法机关的威严。不知是因为疲累还是紧张,迈上三十几级台阶后,他已经气喘吁吁,腿也软得要命。魏炯一边擦汗,一边向左右看看,总觉得门前的两座石狮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同时,他也引起了门旁保安的注意。魏炯避开对方充满警惕的目光,摸出了手机。

五分钟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大厅尽头匆匆而至,四处扫视一圈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魏炯。

“你是老孟的学生吧?”

“是的。”魏炯急忙点头致意,“刘庭长好。”

“不用那么客气,从老孟那里论,你叫我师叔就行。”刘庭长转身对保安说道:“来找我的—还用登记吗?”

保安的脸上堆起笑容,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刘庭长径直把魏炯带向电梯间,边走边说着一些闲话,内容不外乎“老孟怎么样”“这小子还游泳么”之类。两人乘坐电梯直达5楼,刘庭长要走了介绍信,帮魏炯办理好借阅手续后,把他带到了高级人民法院档案室门口。

刘庭长先进门,把借阅手续递给坐在门口的年轻男管理员,后者草草浏览一番,盖章后把手续收好。

“进来吧。”

见他挥手示意,魏炯急忙跟进了档案室。刘庭长安排他坐在两排档案架之间的一张桌子后面,自己来到档案架前,挑拣一番后,取下两个暗红色封皮的文件夹。

“这是最近审结的两起案件,都是做出死刑判决的。一个是故意杀人案,一个是贩卖毒品案。”刘庭长翻开其中一本卷宗,在目录上指点着,“你看,一审判决书、上诉书、答辩状、一审案情综合报告、阅卷笔录……你重点看看审判庭审判笔录,对你准备司法考试有帮助。”

魏炯连连答应。

刘庭长看看手表:“行,你先看着,我还有工作要做,有什么事再找我—对了,你不吸烟吧?”

“哦?”魏炯急忙摇头,“不,不吸烟。”

“这里不许吸烟的。”刘庭长笑笑,“还不错,老孟没教你这个。”说罢,他就拍拍魏炯的肩膀,起身离去。

魏炯坐在桌旁,装模作样地翻看着卷宗,不时抬头偷瞄一下管理员,见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就转头打量着档案室。

档案室呈长方形,沿墙摆着几排长长的铁质档案架,用硬纸文件夹装订好的卷宗整齐地排列其上。每个档案架上都贴着索引卡片,应该是对卷宗予以分类的标示。

魏炯的心跳突然加快,因为他要找的那本卷宗,就在这些档案架上。

根据人民法院诉讼档案保管期限的规定,对于故意杀人案的诉讼档案应该永久保管。所以,许明良杀人案的卷宗肯定可以在这里找到。问题是,怎么找?

一般来讲,对于卷宗可以分为刑事、民事及经济类案件进行归档。首先要确定的是,这几排档案架中,哪一个才是专门存放刑事案件卷宗的。

魏炯看看手里的卷宗,他还记得刘庭长取下它的那排档案架。看起来,靠自己右手边的这排铁架上就是刑事案件卷宗,至少也是其中之一。

他略略放心,继续低头假装翻看卷宗。现在只能耐心等待,否则立刻起身去翻找未免会令人怀疑。

档案室里很静,除了管理员按动手机的声音之外,还能听到档案架另一侧传来细微的翻阅纸张的哗啦声,想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查阅卷宗。魏炯暗自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同时掐算着时间。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他合上手里的卷宗,起身离座。

抬脚走向档案架的一瞬间,魏炯的余光捕捉到了管理员的动作—他抬起头,看向自己这边。

魏炯没有转头,强作镇定,一步步走到档案架前,把手里的卷宗插回原来的位置,同时迅速扫了一眼档案架上的索引卡片:2010—2013年度(刑)。

看起来,这一排档案架的确是用来归档刑事卷宗,并且是按案件审结年度的顺序来排列的。他向档案架后排看去—那里应该是2010年以前审结的案件。

魏炯硬着头皮向后走去,清晰地感觉到管理员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的后背上。走到下一个铁架前,他抬头看看索引卡片:2005—2009年度(刑)。

看来自己估计得没错!魏炯信心大增,正要继续向前查找,忽然听到管理员在背后喝道:“那位同志,你要干吗?”

“嗯?”魏炯吓了一跳,慌忙回身,“我……我想看看别的。”

“刘庭长给你哪本,你就看哪本。”管理员盯着魏炯,语气颇为严厉,“不能随便查阅。”

“哦,我知道了。”魏炯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落座前向管理员微微鞠躬,“对不起。”

管理员点点头,继续低头摆弄手机。

魏炯翻开桌上仅存的一本卷宗,佯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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