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是有些蹊跷,她说话又道三不着两的,我听了半日也没听出个名堂来。”萧清婉道:“她一昧的虚夸,我听得心里不上不下的。”萧夫人抚了抚脸颊,道:“她问你生辰,莫不是要为谁家的公子提亲?若是如此,大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也罢了,改日我见了你爹,问问罢。”萧清婉听了,心道如今娘找爹说话,竟是要等日子了,便着实有些难过,道:“娘有几日不见爹了?”
萧夫人淡淡道:“你爹公务繁忙,常在书房里睡,少有空闲来后头。”萧清婉便有几分愤懑,道:“公务繁忙?我听书房里侍奉的明珰说兰姨娘常在里头伴着呢。”萧夫人没接话,唤了翠柳进来,道:“你把安王妃送来的东阿阿胶给兰姨娘送去,她近日面色不太好,想是气血亏虚的缘故,吃这个补身是最好不过的。”翠柳应了,取了东西去了。萧清婉看着翠柳出了花厅,待要说什么,却听萧夫人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妈好,可是妈已是这个年纪了,只有你跟你姐姐两个,并没有养下儿子,连这五房姨娘都无所出。你爹渐渐上了岁数了,风月上的心思也逐渐收了,终不成就让萧家没了后?咱家眼下虽是风光,可是没个后人日后到底凄凉。虽说可在族里选一个过继来,可终究不是咱们自己的骨血,也难保大了没有二心的。我瞧着云仙性子上还好,你爹又喜欢她,她也年轻,说不定过上几年就有了结果的。妈也是指望着,你和你姐姐日后还有个娘家可倚靠。”
一席话说动了萧清婉的心肠,不由鼻子就酸了,道:“只是妈受委屈了。”萧夫人微微一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先时郑巧云在的时候……”话说到一半却又收了口,只端起桌上放着的霁青瓷茶盅来,抿了一口,道:“今年收的普洱,味儿上不如往年了。”萧清婉等着听母亲诉说往事,忽听她转了话头,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转了过来——郑姨娘在的时候,她与姐姐都还小,却也记得她倚仗爹爹宠爱,在府中嚣张跋扈,不仅欺压别房的姨娘,甚至连母亲这正房夫人也不放在眼里,那段日子可着实难过。好在这郑姨娘并没风光几年就得了重疾去了,内房里的这些女人才松了口气。此是她母亲一块心病,众人也很少提及。
萧夫人饮了口普洱,便又放了盅子,道:“虽是这样,有时夜里我还能听到你爹念叨着她,到底是几年的情分。”萧清婉默默无语,信手自桌上盘里拈了块栗子糕送入口中,顺口道了句“好在她得了那病。”。萧夫人轻笑道:“是啊,好在……”说话间,翠柳已回来了,道:“东西已送到兰姨娘那儿了,兰姨娘说多谢夫人赏赐,吃了午饭她来陪夫人说话。”萧清婉道:“不知道妈要午睡么?跑来做什么?”
萧夫人不接话,道:“今儿早上孟府传信儿来,说要送了心蕊过来,你们又要结成一伙子淘气了。”萧清婉听了这话,喜笑颜开道:“真个么?姨父要送蕊儿过来?这次是住几日?五日?十日?”萧夫人满眼爱怜的看着萧清婉道:“这次可住的久了,你姨父外放了江苏巡抚,拖家带口的不方便,这才说把心蕊送到咱们这儿来。”萧清婉听了这话,道:“带着心蕊不方便,带着他的如夫人倒方便!”萧夫人呵斥道:“婉儿,你一个晚辈怎可如此议论长辈?越发没有规矩了!”说着摇头道:“说来还是我太纵着你了。你这样子嫁出去叫我如何能放心?快吃午饭了,我今日吃素斋,你回去罢。”萧清婉听了,便起身告退离去。
第5章 心蕊表妹
吃罢午饭,萧清婉才躺下没多久,便听外头吵吵嚷嚷的,明月从外走进来笑道:“小姐,孟小姐到了,正同夫人在前头说话呢,快些瞧瞧去罢。”萧清婉虽是心里高兴,却也思忖道:如何大中午头的送来?就起身着装往前头去了。
来到上房,果然见到母亲正伴着心蕊在炕上坐着,心蕊的丫头锦儿在一旁侍立。一见清婉,心蕊立时起身,道:“婉表姐。”萧清婉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我前几日才跟妈说要接你来,不想妈又病了几日,耽搁到现在,好在你也来了。”
孟心蕊也笑了,道:“我也听说姨妈这几日不好,想要来看看,家里却又说不上话。”说话间,萧清婉便挨着她在炕上坐了,问道:“表妹这次来,住上几日?”说着,又向萧夫人道:“妈病了几日,府上乱乱的,心蕊往日住的院子还没给收拾出来,不如就叫她跟我住了罢,夜里也有人说话。”
孟心蕊也忙道:“我和表姐住就很好,姨妈不必劳师动众了。”萧夫人只好道:“你们自个儿就把主意定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是这次心蕊在咱们这儿住的时间长,总跟你挤在一块时日长了也不是事,等过了这几日还是把那秋香居收拾出来,让心蕊挪过去。”说着,又笑道:“我知道你们的,一见面是必要扎到一块儿去的,这都住到一个宅子里了,还怕分开住?也罢,我晓得你们有不少体己话要说,就去罢。我身上乏,还要躺会儿。”萧清婉笑道:“我们不吵母亲午睡了。”
两人手携着手回到锦绣楼,一干丫头早已得了信儿,将外堂内室收拾利落了,青莺又备下了铁观音,见二人回来便倒了两盏放着。萧清婉见了,道:“心蕊才从外头来,一身的暑气,怎么备这么热的茶?”青莺道:“正是表小姐一身的暑气,才不敢给冰的东西吃,怕激出毛病来呢。”孟心蕊忙道:“我素来喜爱铁观音,这茶正合我意。”萧清婉闻言才罢了,与她一道在桌边坐了,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穿着一件旧日里见过的淡绿圆领纱衫,一条湖绿洒金裙子,头上插着一枚芙蓉并蒂玉簪,一支米珠穿了的珠花,倒比早先见时又瘦了些,便道:“这两件衣裳我记得去年你便穿过了的。”
孟心蕊道:“我今年还没来得及裁夏衣,爹要外迁,府里乱乱的,顾不上这块。”萧清婉道:“这也没什么。只是我瞧着你比上次我见你时还要清减许多,虽然妹妹素来弱质纤纤,可如今看着竟是有些单薄了?”孟心蕊低了头,低声道:“想是入夏了,天气闷热,吃不下饭的缘故。”萧清婉听了便令青莺带上门出去,道:“可是家里的事不痛快?”孟心蕊浅浅一笑,道:“自母亲去世,爹就有意扶正了秦姨娘,好在族里几个叔叔拦着,否则……否则那家里真没我的容身之地了。即便如此,如今家里的事务都是秦姨娘管着,我那小兄弟也是她养下来的,将来……”萧清婉接口道:“将来这份家私,必是落入她们母子手里了,可是你要如何是好?”
孟心蕊垂着头,语带凝噎道:“那也只是心蕊的命罢了,好在如今还有姨妈和表姐照拂,且走一步看一步罢。”萧清婉见她如此,心里也难过,可自己也只是个闺中小姐,自己的事情还尚未了结,旁人的事更是有心无力了,便岔开话头,与她说些胭脂水粉上的事儿,又说庭前的石榴花开的好,明日一早去采了自家做胭脂,一来二去说的孟心蕊暂且忘了那些烦心事,脸上也有了笑影。
两人在房里坐了会儿,萧清婉又拉着她到内室,把绣着的荷包拿出来给孟心蕊看了一回,孟心蕊道:“姐姐的针法是越发精致了,只是这水波……怎的绣成了潮水模样?”萧清婉笑道:“静水无趣,且见得多了,倒是潮水有些意思。”孟心蕊道:“姐姐心思奇巧,宸妃娘娘必是喜爱的。”两人说着话,萧清婉做着针线,不多时明月进来,道:“两位小姐,表小姐的包裹送进来了,等小姐示下。”萧清婉看了孟心蕊两眼,道:“心蕊如今跟我住,就都归置进来罢,待秋香居收拾出来,再送过去罢。”明月应了,青莺与文燕便抱了包裹进来,在桌上打开,将裙衫首饰一件件放好。萧清婉便坐着,看她们收拾,待都妥帖了,才道:“天热,你们也去歇着罢。锦儿如今也来了,你们照看着些。”青莺笑道:“这无须小姐操心,我们都是老相识了的。”笑着,便退了出去。
萧清婉见丫头都去了,才对孟心蕊道:“我方才留心看了,还是去年的那些东西?倒还少了一对耳坠一只簪子。”孟心蕊道:“表姐的记性还如以往的好,簪子是我给了锦儿了,她也许久不添置什么了。那耳坠……秦姨娘生日时,我送她做寿礼了。”萧清婉将手里的针线搁在了一边,道:“这秦姨娘也太跋扈了,她如今什么没有,还稀罕你的东西?过上几日,我跟妈说,给你添几身夏装,和些头面。”孟心蕊道:“我如今在这里,就好比寄宿一般,食宿都要麻烦府上,就不必生出这些事烦劳姨妈了。好在我也不在意这些的。“萧清婉道:“你我之间,还说这些。”
过了两日,萧清婉果然和萧夫人说了,叫了裁缝和头面妈妈进来裁衣服,造首饰。接下来的几日,萧清婉与孟心蕊闲暇无事,或簪花斗草,或同房针线,早烹茶晚对弈,常常夜话至三更方睡,闺中之乐倒也无穷。
又过了几日,安王府那边打发了人来,说那老道士竟走了,还不及测字,请萧夫人和小姐勿怪罪。虽是如此,以后还是要多亲近走动才好。来人又带了些礼物,萧夫人听了这话,也未说什么,只是让人带话,说让王妃费心了,又回了些礼,自此之后,通家往来。
宸妃寿辰前三日,萧清婉的荷包也终绣完了,夜里与孟心蕊细细商议了,拿一只紫檀木小金锁的木盒子盛了,隔日便送去给萧夫人看。萧夫人只看了看绣工,就道:“也还不错了,是你的一番心意,你姐姐看了必定喜欢,这盒子也很合身份。”说着,也没了别的话。
到了宸妃寿辰这日,天不亮,萧夫人便起身收拾,按品大妆了,待到了时辰便乘了轿子往宫里去了。
萧清婉在房里坐着,心里思量着那荷包送到姐姐手里没有,虽是那法子自己是有把握的,可终究有些提着心。她心中有事,面上不免露了出来,就有些不在焉的,孟心蕊喊了她几次,才回过神道:“怎么?”孟心蕊笑道:“姐姐心里在想什么?这般怔怔的。”萧清婉摇了摇头,道:“并没什么。”便将茶端起抿了一口,皱眉道:“明月如今越发不上心了,这冷的茶也敢沏了来。”孟心蕊道:“姐姐这可冤了明月了,这茶是姐姐唤她来倒的,倒了姐姐又不吃,冷了半日啦。”萧清婉听了,便也笑了,道:“我今日不知怎的了。”孟心蕊心念一转,道:“姐姐不必焦虑,你亲手绣的荷包,娘娘必定喜欢的。”萧清婉道:“不是为了这个……”
孟心蕊低头将绣花针一枚枚的j□j针插里,道:“不管是为了什么,姐姐天资聪颖巧手惠心,必能心想事成的。”萧清婉听着这话里有话,不由抬头道:“心蕊你……”孟心蕊淡淡一笑,道:“姐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夜念叨那人的名字,心蕊都被吵醒了几次呢。姐姐在那荷包上用的功夫又过细了,让人难免多想。荷包绣潮水,谓之有信也,心蕊虽然愚昧,可还知道些古人的故事。姐姐这事儿,求了娘娘是最稳妥不过的。娘娘如今很得皇上宠爱,她去开口求了旨意,这门亲事就定了的。心蕊先在这儿为姐姐贺喜了。”
萧清婉被人当面撞破了心事,不由红了脸,道:“你几时猜出来的?”孟心蕊道:“就是这两日,我与姐姐同食同宿,姐姐的心事,还能瞒过我去么?”萧清婉低头道:“虽说这事……该听父母之命,可是事关终身,我还是想自己使把劲儿。”孟心蕊微微一笑,幽幽道:“姐姐还能使把劲儿,我却连往何处使劲儿都不知道呢。”萧清婉见状,忍了羞道:“心蕊,我便和你交了心罢。我与他好了一年了,只是要在一处,我得听爹妈的,他更得听皇上的意思。如今皇上还没立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我这边……虽说爹娘推了那些求亲的人,但难保哪家的巧嘴媒婆说动了他们的心思,那就再无转圜余地了。我……我只好自己想想法子了,就是这样。也不说我了,你怎样呢?”
孟心蕊微微一怔,道:“我?”萧清婉道:“你家里现下已是那样了,大人的事,你一个晚辈是没插嘴的份儿的,还是早做以后的打算罢。”孟心蕊心里知她所说为何,脸便羞红了,口里却仍旧问道:“什么打算?”萧清婉道:“我们身为女子,也就指望着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夫君待的咱们好,咱们日子也就好过了。你若能有个好婆家,离了那地儿也就苦尽甘来了。”孟心蕊掩面笑道:“姐姐越说越兴头了,真真不害羞了!”萧清婉急了,伸手便拧了她一把,道:“我同你说正经掏心窝子的话,你却笑话起我来!往后有话我再不对你说了。”孟心蕊止了笑,道:“姐姐别生气,我不说了就是。”说着,脸色又黯然了下来,道:“我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