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还有个名号,叫做流霞锦。皇上分赏了几家子,咱们府上一共得了五匹,夫人使人拿了一匹来,小姐不喜这颜色,就一直收着,到了今儿才拿出来。”绛紫接口道:“余下的几匹,夫人腊月里裁了一件袄,赏雪的时候就穿了。我远远瞧着,那袄上流光溢彩,怪不得叫做流霞锦,雪地里映着,当真好看。再有的,我就记得小姐做了一件褙子一条裙子,也只穿了两回。”几人说话间,已裁好了尺寸,青莺拿了绷子绷好,萧清婉取了笔就在缎子上细细描画起花样,不多时便成了,几个丫头看去,却是一汪清水,莲花在上莲蓬在下,却又是一条根连着,甚是奇巧。
萧清婉道:“我想着这莲花莲蓬都用了月白丝线绣,莲花花尖儿上用上淡粉色丝线。这水本该用翠绿丝线,只是红衬着绿,不免俗了,就拿白线绞上银丝绣上几下,既不和莲花莲蓬混了,又不落了俗套。”
四个丫头都赞这主意好,青莺更动手绞起丝线来。因是送到宫里的贺礼,萧清婉绣得也格外仔细,走不了两针便停下思量,绣了大半个时辰,也只得了一片花瓣。这事儿丫头们帮不上忙,便不时的在旁挑灯的挑灯,添茶的添茶,明月立在萧清婉身畔歪着头看了半晌,道:“大小姐在家时,针线上的功夫也是极好的,如今进了宫做了娘娘,不知道还做不做这档子事了。”
萧清婉道:“前儿听妈说,姐姐时常做针线到一更天呢,哪有不做的。不为别的,就是打发时光也是要做的。”绛紫提着一只天青梅花壶来倒了一盏露,双手递与萧清婉道:“小姐歇歇再绣,怕夜里吃茶睡不好,这是才冲的香露。”萧清婉接了盏子,绛紫道:“我记得,大小姐进宫的时候,还是个贵仪,不过三年的功夫,就是宸妃了。皇上对咱们府上真是另眼相看。”一旁文燕亦道:“咱们大小姐天生丽质,蕙质兰心,得宠是必然的。”萧清婉停了针线,沉吟道:“这是有的,只是姐姐也当真辛苦了。”说毕,低头抿了一口香露,便将盏子搁在一旁的小几上。绛紫见状,忙道:“怎么,可是味儿不好?”
萧清婉道:“甜腻了,下剩的你们喝了罢。”说着,扫了那梅花壶一眼,道:“冲那么多,可不是你们贪嘴想吃了。还有裁剩下的料子,搁着也是浪费,你们拿去,各人做了抹胸也好,做了鞋面也好,只是别要叫人瞧见了招眼。妈知道了,又是一场。”四人听了,都甚是高兴,喜滋滋的收了料子,青莺道:“就做了睡鞋罢,穿不到外头去的。”
这日,萧清婉直绣到二更天方才熄灯睡下,一夜无话。
第4章 王妃造访
连着几日,除去早晚晨昏定省,萧清婉只窝在内房里绣那荷包,常常整日都足不出户。
一日萧夫人留了她并几个姨娘说话,便问:“虽是天热懒怠走动,你日日窝在房里做些什么?”萧清婉道:“下月十五姐姐生日,府里的贺礼自是不要我操心的,只是我心里还想着绣个荷包给姐姐,算作我自己的寿礼。这几日便在忙那个。”萧夫人便笑了,道:“你们姊妹感情好,这是好的。只是我听说,这几日你都到了二更天气才睡,夜里熬油费火的,小心眼睛。”萧清婉道:“女儿知道。天气热,妈也小心身子。妈素日爱吃生冷,仔细别吃坏了肠胃。”
萧夫人大笑道:“你们瞧瞧这丫头,倒说起我来了。”一旁陪坐的几个姨娘都陪着笑,道:“这也是二小姐一片孝心。”苏姨娘便道:“夫人的福气,谁能及得上呢?大小姐是不必说了,现如今做着宫里的宸妃娘娘,备受皇上宠爱。就是跟前这二小姐,也是出落得水葱一般,又恁般孝顺,眼瞧着就有好些人家上门提亲了,都是些极好的人家,我怎么听着老爷夫人都回绝了呢?”萧夫人听了苏姨娘的话,心里甚是舒坦,脸上便现出了得色,道:“急些什么,婉儿还小,我还想在身边留个几年。过上两年,等婉儿再大些,我琢磨着还是求娘娘做主,指个人家的好。”萧清婉坐在萧夫人身侧,听着夫人同姨娘议论自己的婚事,不由红了脸,低了头,虽是害羞但听了母亲的话却与自己的主意相合,又知爹娘并无早早打发自己出阁之意,心里便宽慰许多。
萧夫人瞧了瞧萧清婉,见她低着头红着脸,手里兀自绞着一方海蓝八宝手帕,就笑道:“婉儿臊了,咱们不说这个罢。既然你忙着这个,天气也渐渐热了,早晚请安就免了罢。你也多睡些时候,不必日日来我跟前立规矩了。”萧清婉应了,笑道:“还是妈最疼我了。”萧夫人便伸手摩挲着她的头发,道:“这丫头,竟撒起娇来。”说着,又对在小杌上坐着的兰姨娘道:“我已跟老爷说过了,你表哥明日就来看你,就在外头的花厅里见了罢。你这身子总也不好,倒要劳你娘家惦记。”
兰姨娘忙起身跪下道了声“是”,说道:“多谢老爷夫人的恩典,奴婢身子不争气,让老爷夫人劳心了。”萧夫人道:“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便令自己的贴身侍婢秀鸾去扶了兰姨娘起来。萧清婉看着兰姨娘,见她怯生生的,梳着一个螺髻,两绺发自鬓边垂下,髻上插着一支掐金丝梅花玉簪,戴着一朵早上新掐的山茶花,穿着一件淡蓝如意纹滚边的扣身衫子,湖蓝色岁寒三友长裙,装饰无多,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这兰姨娘,左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生着一张小瓜子脸,皮色白净,带着几分书卷气,祖上听闻还曾中过举,后来败了,家里无以为继便把她卖到了国公府。因她绣工好,萧夫人本是留她做个针线上的丫头的,不知怎的就叫老爷瞧上了,夫人的性子是最为贤良的,就成全了这桩好事。萧清婉看了她两眼,心里忽然生了些气出来:自她上了头,爹进她的房是一日比一日多了,一月除了定例竟见不到妈几次,妈也忍得住。整日摆出这幅可怜样来,不知给谁看。
萧清婉低着默想心事,只听萧夫人又和那几个姨娘说了两句闲话,便道:“我乏了,天儿长了,你们也回去歇着罢。”几个姨娘便各自告退散了。萧夫人眯着眼睛养了会儿神,便唤了红药进来,道:“我早间让做的杏仁甜酪,好了没?”红药道:“已是得了,夫人现在就用?”萧夫人道:“还热着罢?放在那盛冰的青瓷缸里湃一湃,凉了再拿来,待会儿再让翠柳端一碗给兰姨娘送去。”红药应了,又道:“可要给小姐再送碗去?”萧清婉插口道:“我不消了,今早起来让她们造了桂花圆子汤。”
萧夫人道:“这也罢了,只是你自小时就爱个花香,大了这脾气还不改。”萧清婉见红药去了,方才道:“妈不该让兰姨娘的表哥进府来。他一个大男人家,又不是女眷,怎么好在咱们内府进进出出的,不说后头还有几位姨娘和这许多丫头,就说那兰姨娘,已是做了人妇了,还该有些避忌才是。”萧夫人笑了,道:“只让他在前头花厅里,到不了后头。这事儿也是你爹说给我的,说她思念家人,所以身子不好,她家里爹娘都亡故了的,只剩了这么个表哥,可怜见儿的,见见也罢了。”
萧清婉想了想,又道:“兰姨娘的簪子,我早先并没见过?”萧夫人道:“那是现拿了玉石料子给她磨的,你爹说她没有好头面。”萧清婉立时道:“妈也该留点神了,如今我并没有个嫡出的兄弟,虽是几位姨娘也无所出,但那兰姨娘年轻貌美,爹和她情分上也好,以后的事儿是不敢说的,若是……”萧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你来了也好大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的,荷包绣好了就拿来罢,这两日仔细身子。”萧清婉见娘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起身道:“那我就先去了,妈少吃冰过的东西。”萧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又闭了眼睛,低语了一句:“到底是孩子心性,急躁了些。”
萧清婉才出了上房的门,就见翠柳提了一个雕花镂空食盒往兰姨娘住着的幽兰居去了。
回至房内,果然那桂花圆子汤已经好了,酒香花香甚是怡人,萧清婉饮了一盏,便又去做那荷包,这般又直做到二更天气方才让丫头们伺候了睡下。隔日清晨,便听上房传来消息:萧夫人昨日饮多了冰酪,湿伤脾胃,吐泻不止。萧清婉挂心母亲,赶去侍疾,大夫给开了一方香薷散,萧清婉亲自熬了端去,见母亲饮下果然安泰了许多,才放下心来。当下便衣不解带的侍奉于夫人榻前,接连过了几日待夫人大安了,才回房去。
这日吃罢了早饭,萧清婉心里记挂着那荷包还差几条水波没绣好,也不梳头就歪在外间炕上绣着。才绣了两针,上房的玲珑便走了来,屈膝行礼道:“小姐,安王妃来了,夫人请你过去。”萧清婉心中疑惑,道:“前头有妈陪着,怎么还叫我过去?”玲珑道:“不是夫人,是王妃想见小姐。”萧清婉道:“这更奇了,这位王妃,我并不熟的,怎么忽的想起我来?”玲珑道:“这个我也不知,只是前头等着,小姐还是快些梳妆了去罢。”萧清婉虽觉奇怪,仍旧唤了青莺进来梳头,并令取了浅青菊花葱白领抹软纱褙子、鸭黄丝绸襦裙换了,将手钏香袋儿玉佩一应佩戴齐全了,才随着玲珑往母亲日常会客的花厅行去。
才踏进花厅,便听得堂内笑语不绝,萧清婉随着玲珑绕过十六扇花鸟雕镂屏风,便见母亲正伴着一位贵妇在黄杨木小圆桌边坐着。萧清婉见那贵妇约有三十年纪,身体丰腴,脸上脂光水净,容态可亲,便忖度着这就是安王妃了,遂上前行礼,口里低声道:“见过安王妃。”安王妃伸手拉她起来,笑呵呵的道:“这便是婉儿了?许久不见就长得这么高了。”说着,又拉着她的手通身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萧清婉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便低了头,只听她对萧夫人道:“你养了个好女儿。”萧夫人淡淡一笑,道:“王妃的菱郡主也是及笄之年了,上元节上妾身见过一面,生的好生标志呢,听闻这一年求亲的人把你们王府的门槛都要踩平了呢,可定下了?”安王妃道:“菱儿还小呢,规矩都还没学全,这就嫁了到婆家惹人笑话,还是在我身边多留个两年罢。”萧夫人笑道:“可巧了,妾身也是这般心思呢。如今婳儿不能够常常得见,有婉儿在我身边也是一般。”安王妃一面拉着萧清婉坐下,一面道:“谁似萧夫人这般会调理人儿,府上大小姐一入宫就备受皇上宠爱,不到三年就做了宸妃娘娘,现下又有个这么俊俏的二小姐在这儿立着,叫人看着喜欢。”
萧清婉见这安王妃只顾着夸赞自己,心道:我们敬国府与安王府素来没什么来往,难不成这安王妃只为了夸我来的?想着,便偷偷拿眼睛看萧夫人。却见萧夫人也望着自己,微微摇头,心里更觉困惑。
一时安王妃说了些闲话,又看萧清婉戴着的香袋,见上头的兰花图样甚是奇巧,便问:“这么好的针织,是哪位巧手的绣娘绣的?”萧清婉道:“这是我闲着无事自己做的,算不得好。”安王妃笑道:“想不到婉儿不仅生的貌美,还这般巧手惠心。”
一旁萧夫人插话道:“不过是小女孩自家绣的小玩意,王妃错夸她了。她在家闲着时,不做这些就只剩淘气了。”安王妃笑道:“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我瞧着婉儿行动举止就规矩的很。贵府上大小姐是有福之人,现下看来这婉儿比她姐姐更有福呢。”这话说的有些没头脑,萧夫人与萧清婉面面相觑。只听安王妃又道:“我们家王爷前几日从五台山请了个道长来,说是测字卜卦无有不准的,我试了试,果然精妙。不知萧夫人和婉儿要不要卜上一卜?萧夫人或者就罢了,婉儿倒可问问看终身姻缘?”萧清婉听了这话,倒有点意思,只是人前张不开嘴。萧夫人笑道:“有这般的活神仙,我们也开开眼界。”便将两人的生辰八字说了。那安王妃听了,记在心里,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去了。
待送走了王妃,萧清婉道:“今日这王妃来的可真是奇?”萧夫人道:“她说是听闻我病了几日,来瞧我的,送了好些东西来,可我瞧着不大像。”说着,便向桌上一指。萧清婉方才便见桌上堆着大包小包的物事,此刻听母亲说了,便打开一一看来,见是些老山参,血燕,首乌,东阿阿胶之类的补品,道:“是些名贵补品,山参和首乌都是有年头的。”萧夫人微微颔首,命玲珑来收了这些东西去。
萧清婉看着翠柳收拾东西,道:“这位王妃,我们府上素日是没有什么交情的,爹在朝里与安王爷也是淡淡的,怎么今日忽然来瞧娘,还送来这么些贵重礼物?”萧夫人道:“这事是有些蹊跷,她说话又道三不着两的,我听了半日也没听出个名堂来。”萧清婉道:“她一昧的虚夸,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