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谈了片刻,荣亲王见司徒仲谦恭有礼,又兼仪表不凡,心中郁结便也解了几分,就与他携手说些朝政事宜,又勉他上进,司徒仲也都点头称是。翁婿两个在堂上谈的畅快,后头荣王妃见了赢芳华,也是拉着手问长问短,生恐这千金娇女受了什么委屈。然看赢芳华那为新妇的娇羞不已又喜不自胜的神态,便也大致明了了。又过了些时候,司徒仲也进来拜见岳母。荣王妃究竟是人母,见这小两口相处得意,也就暂不想那许多个了。这日,这对新人在荣王府上盘桓至晚,方才赶在宵禁之前回府。
又隔几日,因是皇帝赐婚,这二人又进宫面君谢恩。咸懿郡主拜谢了皇帝,便入坤宁宫面见皇后。
萧清婉在坤宁宫正殿见了她,看她今日虽一身命妇的装束,打扮的却是眉黛远山,桃腮杏脸,那眉眼之间更自有一番风流态度,比之往日大不相同。遂笑道:“郡主出了阁,倒比往常见时更显娇俏了。想来夫婿是极合心意的了。”赢芳华含羞笑回道:“娘娘说笑了,不过是因想着今日进宫得见娘娘玉颜,心里欢喜。”说毕,她略停了停,又小声笑道:“妾身听闻,娘娘自进宫以来,也是一日出落的比一日好,想必也是同皇上琴瑟和谐的缘故?”萧清婉听说,便向堂下坐陪的几个妃嫔笑道:“听听,这嫁做人妇的就是不一样,郡主说话比往昔是越发长进了。”底下妃嫔连忙陪笑称是。
宸妃便道:“听闻郡主出阁那日,京里出了桩故事,不知郡主是否听说了?”赢芳华知宸妃乃皇后亲姊,又是宫里得势的宠妃,便回道:“妾身不知,还望宸妃娘娘赐教。”宸妃便笑道:“本宫也是听人说的,要是说错了,郡主也只当听个笑话。郡主出阁那日,虎赉将军的独子,昭武校尉唐万里在城西一间酒楼上吃酒,吃得酩酊大醉,在街上滋事,与人殴斗,被官府拿了去。还是唐将军亲自去保了出来的呢。”赢芳华一闻此事,便知宸妃所指为何,她虽曾与唐万里有亲事之约,但也只是长辈作伐罢了,她自身于此人倒并没几分情意。如今听人提起,少不得说道:“听闻唐公子也是个稳重之人,竟会如此鲁莽,真叫妾身纳罕。”宸妃见她不兜揽,便笑笑不言语了。
萧清婉同赢芳华说了些话,又使宫人将贺礼拿了出来。赢芳华连连推却道:“成亲那日,已蒙皇上、娘娘厚赏,哪里再敢领赐?还请娘娘收回,妾身受之有愧。”萧清婉笑道:“那一份是皇上携带本宫送的,倒都是皇上选的,不过写了本宫的名字。这一份才是本宫自己要贺你的。难得本宫见你投缘,总想和你亲近。前番下元酒宴,又拖累了你落水,总是对你不住,就给你个双份,也不为过。”赢芳华本不善这来往言辞,又看皇后执意,便叫跟随的丫鬟收了,福了福道谢道:“妾身却之不恭,谢娘娘厚爱。”
待送走了赢芳华一行,那座中相陪的妃嫔也各自告辞离去,萧清婉着宫人收拾茶食,宸妃望着她笑道:“瞧那郡主这幅样子,你做这大媒,倒是做到她心坎里去了。”萧清婉笑道:“司徒仲只是个闲散侯爷,就赐婚加封,也不过是一介闲职,说出来好听罢了。娶了这样一个妻室,哪敢不供着呢?这也罢了,就只那个唐校尉,委屈他了。”宸妃笑道:“这有什么,你再做次媒人,指个妙人儿与他也就是了。”萧清婉听这话似有弦外之音,便笑问道:“姐姐既这般说,莫非姐姐心中已有人选了?我虽曾与皇上提过菱郡主,但因事务繁多,皇上一时也没顾上与安亲王提,还没个定数。”宸妃起身,走到她座前,低声道:“咱们府上见放着个,妹妹怎么就想不起来呢?”萧清婉立时便醒悟,沉吟道:“姐姐的意思……”宸妃说道:“你素来的心事,我也知道些个。你既然愁军中无人,见放着大好的时机不上,倒推出去?”萧清婉听了,却不言语。宸妃见她不说话,便道:“你心里是个什么主意,倒说句话啊。”萧清婉颇为踌躇道:“我倒不大愿将心蕊推出去。你我这般,已是无法之事。但心蕊……我还是想与她指门好亲事,平安喜乐,远离这些争争斗斗,不要似你我这样。”宸妃脸上一红,说道:“虽如此说,我也不全为了这个。唐万里论及人物家世门第,也算的上是个良婿了。心蕊就嫁了他,也不算委屈。”萧清婉摇头道:“姐姐可否想过,唐校尉钟情于咸懿郡主,伤怀如此,短时里必不能移情于旁人。将心蕊嫁与他,解这段心结,又不知要费多少工夫。再则,他与芳华郡主,可算是我一手拆散的。心蕊是我表妹,嫁与了他,焉知他会不会恨屋及乌,迁怒心蕊?”说着,便沉声道:“此事容后再议罢。”宸妃见她如此,又听她所言有理,也就不好再说,只是道:“你既这样说,那也罢了。只是心蕊也不算小了,也该为她说门亲事了。就不立即成亲,先定下也是好的。总在咱们府上住着,也不是个事儿。”萧清婉道:“这我自然清楚,总也得等今年大选之后了,不要落旁人口舌的好。”两人又说了些话,就散了。
赢烈在文渊阁见了司徒仲,说了些官面上的话,就打发了他去,出来看看时候不早,便想去瞧瞧文妃并四皇子,就吩咐摆驾绛雪轩。
文妃虽未出月子,但身子已然复原,就在廊上迎了皇帝。赢烈心情畅快,见了她便笑道:“你还没出月子,不必出来迎朕,受了风可怎么好。”说着,便同她一道携手入内。
因是产妇坐月子的屋子,屋里略有凌乱,文妃便红了脸向皇帝道:“屋子没大好生收拾,皇上省见笑。”言毕,便请赢烈在明间内炕上坐了,又叫宫人上茶。赢烈握了她的手,说道:“你身子自来就虚,又在月子里。叫她们去忙,就不要招呼了,坐着同朕说说话。”又问道:“纫儿怎么不见?”文妃忙叫人把皇子抱来,她自家便依言在坐了。
奶母抱了孩子过来,赢烈见小红绫被里裹着个满抱的孩儿,生的甚是富态,心里喜爱,亲自抱过来引逗着。那孩子伏在皇帝怀里,没两刻便呱呱大哭起来,将赢烈胸襟也沾湿了一片。赢烈哄不住,只得又叫奶母抱去,笑道:“这孩子有些怕生,想是朕来的少了。”文妃笑道:“纫儿生来有些胆小,夜里睡觉也得四五个人看着,不然就怪哭不止。”赢烈点头道:“朕抱着,倒是比先时胖了些。”文妃想了想,便即摈退了左右,挨到皇上跟前,低声向他说了几句。
赢烈瞧着她,半日才说道:“虽有些违制,也是你做母亲的疼爱孩儿。已是这样了,再没别的法子。这会子再强要奶母喂养,只怕孩子也不肯吃了。也罢,悄悄的,不叫人知道也就没什么了。”文妃见皇帝并不见责,心里的石头落地,欢喜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日;清和天气;宸妃命宫人收拾了些东西;往绛雪轩去。
文妃闻知她来;连忙叫宫人收拾茶食点心,自去打扮精神,走到外头迎了。宸妃自门前下辇,笑盈盈的走上来。两人见礼过;便相互携手;说笑着进了内堂。
两人进得堂上,文妃便让宸妃在上首坐了,宫女翠儿早已收拾下一张桌面。宸妃见上头的吃食;俱是自己素日爱食之物;便笑道:“文妃妹妹身子还没好全;又费这心做什么,倒叫姐姐我于心不安的。”文妃也笑道:“都是现成的,知道宸妃姐姐爱吃,就都摆上了。姐姐不嫌我这儿做出来的东西粗糙不入口,就是给妹妹面子了。”宸妃便说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妹妹生下了小皇子,可是皇上跟前一等一的红人,皇上便没事一日也要走上个三四遭,又晋了妃位,各样份例都添了上去。妹妹这里若再不好,只怕这宫里也就再没好的了。”语毕,又四下看了一眼,含笑问道:“纫儿呢?为何不抱来与我瞧瞧?”文妃听闻,忙叫奶母抱了孩子过来。
宸妃一见那孩子生得精神,喜不自禁,将孩子抱到怀里,心肝肉的叫着,一面又让抱月将备好的见面礼取出。文妃早见地下站着的两个宫人,手里捧着托盘,上头绫罗绸缎并许多孩童所用物事,料知便是见面礼,忙道:“姐姐来看就是了,何必这般费心!”宸妃抱着孩子,笑道:“这孩子既认了本宫做干娘,干娘头次来见干儿子,哪有素手前来的道理!妹妹不要嫌弃薄淡,收了便是。”文妃便谢道:“又劳姐姐破费。”便叫巧慧收了。一时又看四皇子在宸妃怀里甚是安稳,禁不住便道:“还是叫奶母抱过去罢,仔细尿溺在姐姐身上,倒脏了姐姐的裙子。”宸妃不以为意,笑道:“怕什么,我见了这孩子心里就高兴,想同他逗逗。”文妃见她兴致极高,不好说什么。可巧这孩子在这当口上饿了,大哭起来。
宸妃便诧异道:“这是怎的了,好端端怎么哭起来了?”文妃忙笑道:“姐姐没带过孩子不知道,这是饿了。”说毕,便叫奶母过来抱孩子,又叮嘱了一句:“抱到里头去喂,不要吵了本宫同宸妃娘娘说话。”奶母自然心领其意,就抱了四皇子归到里面去了。
看着奶母并四皇子进去了,文妃便向宸妃笑道:“姐姐有所不知,这孩子生来胆小,夜间时常惊哭,总要跟着我睡,才略好些。不然,就是他养娘并四五个宫人在跟前看着也不成的。”说着,便亲手端了盏茶,捧与宸妃,又笑道:“究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一时不在跟前,我便心慌不安,生恐他出些什么岔子。才这么大点的小人芽儿,皇上又喜欢他,我也不敢让旁人带,就怕生些什么事出来,皇上见责。这孩子也离不了我,我但凡只走开一刻,他就哭闹不休。上次皇上过来,眼瞅着他哭得气儿喘不上来,皇上当时就变脸了,直说我不用心。我哪儿还敢呢?”宸妃是何等样人,一听这话,心里便已明了了八|九分,也不当面戳破,只笑了笑,说道:“孩子小不好带,妹妹是要多操劳些。妹妹这里忙,我也不好只顾坐着,我去罢。往后但凡四皇子需用些什么,又或是妹妹有为难的地儿,自管来找我便是。横竖,我也是四皇子的干娘不是?”文妃听她要走,也不甚挽留,口里随意说了些客套话,便亲送了出去。走至门前,宸妃便拦了,面上笑着,口里暗讽道:“妹妹还是止步罢。妹妹身子不好,姐姐恐妹妹出来受了风,落了病,明儿皇上知道了见责呢。”说毕,便乘了步辇去了。
送走了宸妃一干人等,文妃自挪步回屋,奶母将皇子抱来,她便解了衣襟喂孩子吃奶。
翠儿将宸妃送来的礼物一一拆了封,送上来。文妃瞅了一眼,淡淡道:“收起来就是,又拿来做什么。”巧慧在旁陪笑道:“给主子过目了,好造册入库的。主子还是看看。”说着,就自做主,抱了匹缎子过来,说道:“这天青潞绸缎子,花样儿极是新鲜,往常难得一见呢。”文妃看了,说道:“这是去年端午上,为着节庆,皇上特意吩咐织造局给她们几个高位的妃子织的,也就这么有数的几匹。想是今年端午近了,她就给我拿来了。”说着,又笑道:“今年我也是妃了,想必也会得着的,又何必要她的呢?收到库里去罢。”说毕,又看别的,见不外是如意金锞、红漆油金粉面拨浪鼓、一副八宝金璎珞圈、一副金打的长命锁、一对玉如意,还有两对小金镯子,都是孩子身上穿戴之物。巧慧笑道:“宸妃娘娘的礼也很不薄了,旁的主子过来,没有这样多的东西呢。”说着,举起一对小金镯,嬉笑道:“这个正好给小皇子戴。”言毕,看文妃没有发话,只道她应了,就自做主,走了过来,握着皇子嫩藕似的胳膊,要往上套。
不想文妃却忽然冷笑道:“罢了,还是收起来。没得叫她看见,以为本宫贪图她东西呢。金的玉的,谁没见过似的,上赶着就要戴了。”巧慧便有些讪讪的,将那镯子使手巾包了,叫翠儿一并放入库里,又强自笑道:“宸妃娘娘今儿过来,倒是坐的不长,一盏茶没吃完就去了。”文妃笑道:“你不知,她心里另有盘算呢。本宫那样说来,她自觉没趣儿,故而去了。”巧慧陪笑道:“主子给宸妃娘娘碰了软钉子,不怕她怀恨在心,挟仇报复么?”文妃面色微滞,随即便道:“不妨事,本宫不比黎顺容,她也不能怎样。”正说着,四皇子在她怀里嗫嚅着小嘴,又哭起来。她哄个不住,便有些不耐道:“这孩子日夜啼哭不休,到底是怎么着。”那奶母唯恐文妃迁怒自己,忙没口的道:“娘娘,孩子这么大的时候,眼睛都净,想必瞅见了什么,故此惊哭不休。”文妃正忙逗弄孩子,随口问道:“那你说怎样?”奶母道:“弄些朱砂,研成粉末,给孩子灌下便好。”
文妃没入宫之前,也常听闻,朱砂有祛除邪崇,镇心宁神之效。坊间有小儿惊哭不止的,常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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