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柯苦笑一下,“只是如此下去必要损了他的修为,往后他还要回君临的,相反我身无挂碍便是在昆仑修养个一年半载的也无大碍。”
孟南柯话这样说,却知道嬴纵不愿欠他这个情,亦不愿将沈苏姀的生死交到他的手上,西岐茹这几日照顾沈苏姀和嬴纵,为二人擦身净脸,连孟南柯都对沈苏姀和嬴纵担心不已,她面上却分毫不露,除却微蹙的眉头,竟是镇定无比。
眼下听到孟南柯和青袂的话她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可越是如此却越叫人看着有些担心,嬴华庭和孟南柯两个小辈不知怎么劝,青袂便呵呵一笑道,“阿茹啊,两日前熬制的那个汤味道鲜美很是不错,不若今日再做一遭?顺便再给了尘送一盅?”
西岐茹正在为沈苏姀擦额头上的汗意,闻言点了点头,“好。”
青袂面上的笑意便是一滞,眼神意味深长的扫过西岐茹,“啧”一声道,“可惜了尘潜心修道,送汤怕是扰了他,依我看还是不送了的好。”
西岐茹抬了抬头,又道一声“好”。
青袂眉头一皱,有些看不懂西岐茹似得,却不再多言,这边厢嬴华庭和孟南柯都看着沈苏姀,只见她那一张小脸煞白,眉头紧皱,额头上冷汗淋漓不说唇角紧抿着眼睫更是颤抖个不停,似乎在梦中受什么苦难一般,嬴华庭看到心疼无比,“这是怎么回事?”
青袂叹息,“这解牵机咒便是如潮水褪去似得一点点散,散的越多她记起来的事越多,记起来的事越多她便越疼,我虽用了法术,可他二人都得熬过这三日,但凡有一个熬不过去,此咒便解不了,莫说徒弟媳妇醒不过来,便是这傻小子也要一并去了!”
这么一说嬴华庭眼眶当即一红,孟南柯亦是叹了一声。
西岐茹一边为沈苏姀拭汗一边却平静道,“没什么熬不过去的,我的孩子我知道。”
这话似是叫人找到了主心骨,嬴华庭也扯出几分笑来,“没错,七哥和苏姀可不是寻常人,这点疼不算什么,七哥亦是得师尊真传的,必定也挺得住!”
孟南柯亦点头,“公主言之有理。”
青袂忽的笑一声,“好了,别说为师言过其实吓你们,若非知道她二人扛得住为师亦不会用这法子了,这法子虽难熬,解咒的成功率却很大,你们安心。”
说着又看一眼孟南柯和嬴华庭,眸色有些深长。
嬴华庭和孟南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些心疼的看着榻上躺着的二人,沈苏姀从面上便能看出梦里的苦痛,嬴纵刀削斧刻的面上瞧不出什么来,却只叫人觉得他的生气似乎在源源不断的流失,本就奇白的面色此刻更为吓人,青袂见状也觉不妥,又取来灵药无数不要钱似得喂给他二人,除却这些,剩下的便也只能看沈苏姀和嬴纵自己了。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和嬴纵叫人担心的样子一叹,“也不知他们梦中到底是哪样的?”
青袂眯眸,“自是徒弟媳妇忘记的那一段旧事,你们放心,我解咒之时已用摄魂术让这傻小子入了徒弟媳妇的梦,有傻小子在,徒弟媳妇会按时醒来的。”
除了沈苏姀和嬴纵自己,再没人知道他们梦中是哪样的光景。
漫天飞扬的大雪,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旌旗猎猎,寒风若刀,充斥着血腥味的九巍山仿佛人间炼狱,绝对不是一处谈情说爱的好所在,厮杀,博弈,千军万马的恢弘,伏尸百万的凄苍,攻城略地的铁血,生死未卜的危机……纷至沓来的画面让沈苏姀目不暇接,比起上次在广陵后山,这一次的解咒则是痛苦的多,那一页页的画面长枪短剑一般的朝她涌来,深深钉入她脑海深处,且越来越多,丝毫没有停歇,她的身子似乎已灰飞烟灭,神经更是绷得随时都会断掉,饶是如此,那朝她袭来的每一个画面她都不敢错过……
不是每一个画面都有嬴纵,不是每一个画面她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九年之前的事早已模糊,只有看到嬴纵出现之时她才仿佛如获至宝一般的涌出生的希望,一页页翻过,脑海之中被封锁的闸门豁然打开,那些早被尘埃掩盖的旧事一点点的浮现而出,十五岁的男女在九巍山这处炼狱一般的所在,竟也开出了爱情的花儿……
那画面忽的变慢了,沈苏姀心跳骤然加快,连脑袋中的疼也似淡了许多,沈苏姀似痴似迷的看着画中的人,情不自禁就走入了画中,变成那一身银甲的少将军,和那一身墨衣的男人纵马飞驰,九巍山的山脊上有他们的背影,九巍关外的原野上有他们的气息,山林之间,军营之外,甚至在那月黑风高的夜里,做一回贼子,探去他的中军大帐中!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大手拽住了她,让她心甘情愿的沉入这久别的重逢,同样的事情,她可以做一次,做两次,做三次……只要天不荒地不老,她甘愿献祭一切!
即便入了画,却仿佛身后总有人跟着她,她回头去看却只有辽阔的天穹和郁郁苍苍的雪野山林,沈苏姀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的意气飞扬,愈发不愿再看旁的风物……
“师尊,还有四个时辰,他们真的能醒吗?”
今日已经是第七天的下午,还有四个时辰这一日便要过了,可沈苏姀和嬴纵仍然没有一点儿要清醒的迹象,嬴华庭担心,孟南柯也担心,便是西岐茹多日不动声色的面容都有些暗沉,青袂瞅着床榻上的二人皱眉,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定定落下一个字。
“等!”
青袂说等,众人自然只有等着,在内室怕扰了他们,便都到了外室。
嬴华庭紧攥着袖口,看着外头越来越暗的天色有些坐不住了,每隔半刻钟就站起身来去内室看看,到最后,干脆就留在了内室两眼发直的瞅着沈苏姀和嬴纵,某一刻,沈苏姀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喉咙里头亦发出极其压抑痛苦的呜呜声!
“师尊!师尊,您快来!”
嬴华庭一声急唤,外头的几人当即疾步而入,这床榻为了方便诊病未曾靠墙,众人便见嬴华庭已经站在了床榻的另一端紧紧地将沈苏姀的肩膀按了住,见青袂进来,嬴华庭已用一副哭腔似的道,“师尊,怎么办!她要疼死了!”
青袂疾步上前,眼底微光一闪当即道,“你按紧她!”
说着已抬手在身前结印,室内骤然之间狂风大作,帐幔飘飞之间,只见青袂指尖一点青光一闪,而后便见他在沈苏姀百会,檀中,涌泉三处大穴上轻轻一点,又换了个手印,他骤然落掌在了嬴纵和沈苏姀交叠的手上,嬴纵掌心覆在沈苏姀晚间气门之处,青袂忽的落掌,几乎在帮嬴纵发力,掌势一落,早已被折磨的大汗淋漓的的沈苏姀猛地一颤,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而后便无力的瘫软了下来,喘息几下,眼睫开始尝试着张开!
而就在她痛呼一声的时候,躺在她身上的嬴纵忽的猛咳一声,几点血沫从他嘴角溢出,而后他握着沈苏姀的手猛地一下攥紧了,众人见二人动静不同寻常都觉得他们要醒了,当即都满是惊喜的围了上来,然而嬴纵咳嗽的声音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血沫子从他唇角溢出,一直泰然不动的西岐茹看到这一幕立刻便红了眼……
“快拿药来!”
青袂早有准备,一声令下,孟南柯当即捧了药来!
青袂喂给嬴纵服下,又在他身上几处大穴急点,手在他腕上一握,当即将精纯的内力送入了嬴纵体内,嬴纵眉头几皱,终于停止了咳血,那边厢的沈苏姀奋力睁眸,却因为委实没了力气半晌也未睁开,倒是嬴纵这边当先睁了眼睛!
甫一睁眼便对上众人视线,嬴纵一阵失神,待回过神来之时赶忙转头看身边之人,见沈苏姀小脸煞白满头大汗的还未睁眼,面色当即一变,西岐茹见状当即将他按住,青袂赶忙道,“莫担心,这咒解了,只是她疼的没力气了,缓一缓自会醒来!”
嬴纵长长的松了口气,感觉到自己握着沈苏姀的手方才转头过来看身边几人,见西岐茹红着眼眶他唇角一弯,“母妃……咳……”
刚开口喉头便是一阵挡不住的腥甜,西岐茹语声一哑,“阿纵快别说话!”
制止了嬴纵,西岐茹当即泪眼朦胧的转头看青袂,青袂被西岐茹那目光一看顿觉心头一紧,连忙道,“你莫要说话,徒弟媳妇后面养养就好了,眼下叫人着急的是你,她待会子自那股子说着青袂便要来扶嬴纵起身,嬴纵却一皱眉,“稍等片刻!”
青袂挑眉,“等什么等,这咒已解了!”
嬴纵便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她醒来未看见我,必定会怀疑。”
青袂双眸一沉,其余人等都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嬴纵却已打定了主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上溅上来的几点血沫子做起了身子,看了几人一眼道,“既然已经解咒,那边没事了,时辰不早你们先回去,师尊,我稍后去寻你。”
嬴纵的模样已是不容置疑没得商量,青袂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甩袖走了,孟南柯也失笑的摇摇头离开,嬴华庭便将一边的瓶瓶罐罐拿过来放下又交代了如何给沈苏姀服用才走开,待只留下西岐茹一人,嬴纵这才弯唇牵了她的手,“母妃,孩儿无碍,您不必担心。”
西岐茹深吸口气,亦笑着道,“总之,你们都能醒来便好……”
说着又道,“快换下这带血的衣裳来,别叫苏姀看见了。”
嬴纵从善如流的换了衣裳,西岐茹又为他清洗了一番,又见他服下几粒药丸方才离开,甫一离开,嬴纵便面色微白的咳了几声,想要提起内息来压一压,刚一动丹田之处却是一股子钻心的疼,嬴纵眸色一暗竟是不意外,他定了定神,起身拧了帕子来为沈苏姀拭汗!
沈苏姀满头大汗被擦干,嬴纵又解了她的衣裳为她擦拭身子,几番忙碌之后才坐在了床边,夜色渐深,沈苏姀微颤着的眼睫终于缓缓地睁了开……
嬴纵一喜倾身而下,“阿姀?”
沈苏姀的双眸之内竟是迷茫,目光虽然落在嬴纵身上却好似不曾认出他来,嬴纵见她如此心头顿时一紧,又唤了两声才见沈苏姀的眸子逐渐的恢复了黑亮,她定定的看着他,看着看着那黑亮的眸子里竟然聚集起了水雾,睡了多日的身子早就僵硬,她缓缓地移动手臂和腰身朝他靠拢,唇角深深抿着似是说不出话来,嬴纵见状当即朝她里的更近些,身子刚贴下去,脖颈便被沈苏姀一把搂了住,沈苏姀埋头在他颈间,身子微颤!
嬴纵见她还算如常已送了口气,见此又有些担心,“阿姀?”
轻唤一声,嬴纵不确定她身上的牵机咒到底有没有解,只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大手抚着她的背脊上下游曳,“阿姀?身上哪处不适?还疼吗?”
“嬴纵,我看到了,我什么都看到了……”
低哑的一句话竟是带着哭音,嬴纵知道沈苏姀想起了前事亦确定了牵机咒是解了,本是万分高兴,听着她似在哭顿时心头一阵绞痛,有些无措起来,“阿姀,莫哭……”
“嬴纵,是我对不住你……”
沈苏姀哽咽着,身子越发往他怀中靠,嬴纵满是欣慰和心疼,正要开口,她忽的转头吻上了他,她还有些虚软无力的身子奋力的朝他身上靠来,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唇舌并用的与他缠绵,疯狂,着魔,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倾泻她心内的震撼!
嬴纵被她狂热的举动震得有些无措,想和她缠绵想和她更为亲近,可喉头的腥甜之味却又涌了上来,沈苏姀很快发现了不妥,气喘吁吁的从他唇边退开,一双眼睛红红的看着她,“血腥味儿?嬴纵?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说着便要去握他的手腕,嬴纵低笑一声反手将她的手握住,另一只手却又勾着她的脖颈吻了下去,沈苏姀“呜”一声,察觉到嬴纵的温柔当即闭了眸子承受,她心底此刻正有满满的情意要诉说,恨不能想要的更多,然而不出多时她便败在了嬴纵的拥吻之下,她喘息太剧烈,眼前发着晕光,浑身都虚弱的不行,她做不了更多的事!
“你看我受伤了吗?是你梦中疼的太过把自己咬的出了血!”
嬴纵说着又是一笑,缓缓将她放平了,转身拿两粒药丸放在自己口中,以这样口对口的方式给她服下,见她满脸都是疲惫不由将她拥紧了,吻了吻她眼角挂着的水光,在她耳边诱哄似得道,“阿姀,你想起来我很开心,你往后再不用受那疼了,可你没有对不起我,眼下你记起了前事,你的身子是我的心亦是我的,我再没有比这般更知足的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想要的过几日再给你,乖,现在你需要睡觉休息……”
沈苏姀低低哼了两声,她心底满是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欢喜,却到底敌不过那沉沉困倦和他的温柔软语,她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