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书恍然,“那金吾营听说便是由七王爷的天狼军改制而成的,想来是那金吾营了,小姐知道的怎生如此之多——”
沈苏姀笑笑不答,也随着香书看马车之外,大秦古时是游牧射猎之族,民风素来彪悍,其建筑大都石木混搭,古朴大气非常,今日的君临城依旧处处都是繁华盛景,然而看着那一队又一队的青甲军来回而过,沈苏姀的心不知怎地有些不安起来。
“小姐,到了。”
马车堪堪停驻,今日的沈苏姀着一身白色斗篷,下马车之时将那风帽一带便将面容挡住了大半,她所站之地乃是在一处民宅之前,地段位置佳,门前大道宽阔,可那宅院却十分陈旧,连块匾额都没有,好似是翻新修补过,细心的话还能看到烟熏火燎的痕迹。
“小姐,这是何处?”
沈苏姀墨瞳微狭,那幽深的眸光好似已透过眼前的宅院看到了远古的某处,樱唇一动,语声哑的有些叫人心疼,“这是从前的——苏府。”
“小姐……难不成……是那叛军苏府?”君临城上下百年也只有一个苏氏,香书一愣,仍有些怀疑,“可瞧着这宅子像是被重新修葺过,原来的府院呢?”
沈苏姀默了默,“苏阀出事之后,老侯爷与少将军身死战场,家中族人尽数被诛杀流放,四位小姐被充作军妓,那苏夫人在这宅中……引火自焚了。”
香书听得浑身一抖,想那苏家乃是叛军罪身,当是这君临城中的禁忌,何况这院子里不知死过多少人,却不知自家小姐为何要带着自己来此处?
香书正犹疑,沈苏姀却已抬脚往台阶上走,门扉轻叩,里面立时露出一张老者的脸,老人家已是须发皆白,满是皱纹的脸上只有一双眯着的眸子仍闪着亮光,见是沈苏姀也不意外,只是憨憨一笑,“五姑娘,您来啦!”
“陈叔。”
沈苏姀应一声,陈叔赶忙将他们让了进来。
虽则是修缮过的,然则府中却仍是大气开阔布局精巧,绕过大大的池塘壁影,竟能听到袅袅的读书声,陈叔看着沈苏姀笑笑,“最近过来的孩子多了些,院子里也热闹的多了。”
沈苏姀点点头,香书在一旁早已睁大了眼睛,陈叔见她如此不由笑开,“看这位小姑娘第一次来,想必还不知这院子乃是五姑娘买下,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读书用的吧?”
香书微愣,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感佩,沈苏姀面上没多余的表情,只朝着院子深处而去,陈叔见此便道,“孟先生一早便等着您了。”
红墙绿瓦,翠竹栩栩。
行至院门口,沈苏姀看了香书一眼,“在此候着。”
陈叔早已站定,见香书有些担忧的看着沈苏姀不由解释道,“小姑娘莫担心,孟先生是我们这里的教书先生,和五姑娘是朋友。”
香书闻言才松口气,“小姐去吧,有事叫香书便是。”
雕花厅门轻掩,沈苏姀轻轻一推便开了来,屋内安静非常,一股子颇好闻的草木香清心凝神,沈苏姀进的门去,转头便对上一双空山雨后的浅色眸子。
衣带当风,白衫仙逸,孟南柯凝视她一瞬,上挑的眉头带着两分赞许!
“比我想象中平静,果非从前的苏彧了——”
☆、009 夜乱
离开时夜色已至。
沈苏姀静静靠在车壁上假寐,脑海中又浮现了适才孟南柯之语,她再不像从前的苏彧了,可从前的苏彧该是哪般?
从前的苏彧——出身贵胄文武双全,军功赫赫意气风发,在帝国年轻一辈中光芒万丈,仿佛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应是他的——
可在现在的沈苏姀看来,从前的苏彧——铁血无敌满腹愚忠,气盛贪功不知韬光养晦,空有赫赫功绩,却是送了自家族人上西天……真真是……蠢不可言!
“小姐,那位孟先生真是气度不凡,您请他来教书要给他多少银两?”
看着香书亮晶晶的眸子,沈苏姀不由一笑,“不过一眼,你怎生看出他气度不凡?我无需给他银两,他……乃是我的故交。”
香书点头,却也不知沈苏姀在何时何地有了这么一位“故交”。
“小姐,早间出府之时奴婢听说三小姐又进宫去了,这才隔了一日,这一次难不成是她随太后去行宫了?”
沈苏姀眉心顿时狠皱——
香书一看连忙安慰,“小姐莫要灰心,您才十二岁,我们往后的机会还有很多。”
沈苏姀摇了摇头,紧皱的眉心未曾松开。
香书眼中的沈苏姀从来从容洒脱,见她如此便有些纳闷,“小姐这次有些奇怪,往日也有许多与宫中贵人见面的机会也不见您动心,这次却是想去那行宫,小姐素来懂得多,也不知那行宫有什么好光景叫小姐动心了?”
好似有些累了,沈苏姀又微闭了眸子,答话时语气绵长的好似快要睡着,“那行宫里的光景啊……很多……”
夜色下的君临城繁华似锦灿若白昼,秦楼楚馆教坊酒楼无一不是熙熙攘攘,君临城是帝都,更是帝国的销金窟,权贵们需要各式各样的纸醉金迷来彰显自己的权势与财力!至于君临城外的贱民疾苦,他们早就无暇过问。
嘈杂的声音轰隆入耳,沈苏姀的眉心皱的更紧,“咣当”一声,马车堪堪一颤竟然停了下来,沈苏姀睁眸,眼底锐色一闪。
“小姐,前面的路被堵上了,好像……好像是窦家的兵!”
驾车的车夫是她院中小厮名叫赵鑫,寻常也是个胆大的,然而看到前面窦家军严阵以待之时到底有几分畏怕——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一声令下赵鑫便下车往前去,过去一看却是傻了眼。
宽阔的主道被身着蓝衣的窦家军拦腰截断,五十多人围了个方形,路中央搭着个高台,台子上坐着个华服锦衣手执酒壶的年轻公子,此刻抬头看着被他们堵住出口的三层小楼,细长双眸满是阴鸷,脸上带着两分狞笑!
“楼诗诗!”
“你若再不下来好好伺候爷与爷归府,小爷今日必火烧了你这卿云阁!”
听此一言小厮吓得面色煞白,那楼诗诗乃是这卿云阁头牌,而这位公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强抢之事,打眼一望,城中百姓大都围在老远的地方看热闹,无人敢指责一二,再旁边些,一队身着黄色军服的巡防营战士正缓缓离去。
赵鑫想了想,向那距离最近的看热闹的百姓走去。
沈苏姀掀开车帘便明白那阵势不善,待赵鑫细问之后回来一说,她的面色不由更沉。
“小姐,前面是窦家表少爷窦齐,他看上了那楼诗诗,可楼诗诗三番两次寻死不从与他,他便要用这法子逼那楼诗诗就范——”
“真真是胆大包天!”
“仗着背后有窦家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了不成?”
“九城巡防营难道不管管吗?”
香书听得有气,转眼看自家小姐神色漠漠并无所动,又听赵勤道,“姐姐有所不知,九城巡防营现如今是申屠氏掌权,几十人的小队伍刚刚来过,是那窦齐本就是君临小恶霸多年,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来的都是小兵,哪里敢对窦齐真的动手?”
窦家内有窦德妃,中有受皇上宠爱的五皇子,外还有那德高望重的窦国公在世,若不是西岐有七皇子此次立了大功,窦家俨然已经是几大权阀之首!
香书心有所动,再看沈苏姀的面色立刻就明白过来,这种事情怎是她们能管的住得,至多不过嘴上过过瘾,她便又掀帘看向那小厮,“去问问,就说是沈家的马车,先给我们让开条路再说,总不能叫我们就这么干等着——”
赵勤立时应声,朝着那围起来的方形跑去——
“真是给脸不要脸!”
远处的高台上,已经没了耐心的窦齐忽然狠狠的骂了一句,看了看旁边手执火把的侍卫们,抬手一挥,“去,给老子把这绣楼给烧了!”
一声令下,周遭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那三层小楼上仍有男男女女无数,听见此话俱是鬼哭狼嚎的叫起来,场面一时可怖至极!
“公子——”
窦齐本打算看接下来的好戏,却被这一声打断,不由怒目相对!
“做什么!”
贴身侍卫急行至他跟前低语几声,窦齐一边听面上亦是表情变幻,待那侍卫说完,他便把目光投向了沈苏姀马车的方向,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车内香书还当他应允了此事,正要松口气,却不想窦齐忽然冷冷一笑,高声道,“沈家算什么东西,今晚,就是天王老子来小爷也不给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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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传说只看文不冒泡的姑娘会怀孕……
☆、010 鬼王
“可恶!”
香书狠狠一啐,气的咬牙,转而去看自家小姐,那面容仍是淡淡,只那一双墨眸比平日里幽深许多。
沈苏姀眸沉似墨,手腕一沉便欲落帘,然而刚落了一半,她的眉头蓦地一皱,锐利的目光越过人堆,紧紧钉在了黑暗中的街市尽头——
“烧啊!怎么还不烧!”
高台上,窦齐又是一声急喝!几个手持火把的侍卫应是,眸光却带着犹豫,这一烧就是上百条人命,自家少爷有窦家庇护,可如他们这般小人物只怕就——
窦齐见几人动作极慢不由气极,横眉一竖,“几个废物!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给爷烧,不给他们点厉害他们不知道小爷姓窦!”
“公子——”
凭白又是一声唤,窦齐心头怒火更甚,对着那蓝衣侍卫便是一酒壶,那蓝衣侍卫险险躲过却是不敢近前,只跪地回禀道,“公子,巡防营的人回来了!”
窦齐闻言面色一变,转头便看到一队黄衣兵士向这边来,待那队人马靠近,看清领头之人他邪邪一笑,“原来是曾琪曾副将,可是拿了申屠世子的印信?”
来人正是申屠氏的家臣,亦是现如今九城巡防营的副将曾琪,闻言他面色一沉,却是摇头,“未曾。”
窦齐立时大笑起来,“可还记得你的上司是怎么死的?你们九城巡防营,若是没有申屠世子的印信,还是不要来管小爷的事……除非你们敢把小爷弄死在此处,否则,明日后日,死的就是你们——”
窦齐之话果然让曾琪等人面生犹豫,曾琪只是个小小家臣,一个副将,哪能和做主子的窦齐较量?看着曾琪之人的面色,窦齐十分满意的笑了,他转过头去,看着那小楼上嗷嗷嚎叫的男男女女们狠声一笑,“给我烧!”
话音一落,侍卫们面面相觑再不好犹豫,正要狠狠心将那火把扔出去,远处却轰的响起了山摇地动的马蹄声,那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将整个街道都震得颤动!
窦齐心头骤然一跳,面上的狞笑猛滞,回头就望见几个蓝衣侍卫正跑过来,连番被打扰,窦齐哪里能忍,不由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又怎么了!”
“公子,是……是……”
蓝衣侍卫面色惊恐,嘴唇抖抖索索的说不出整话来,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窦齐被那越来越靠近的马蹄声震得心头鼓动,也顾不上火烧青楼了,只恨恨望着那侍卫,满是戾气的喝问,“九城巡防营又来人了!”
“不,不是巡防营——”
蓝衣侍卫眼底闪烁着恐惧,语声颤抖带着哭音,“是天狼军,公子,是天狼军!”
畏怕的声音传出老远,空气为之一滞。
沈苏姀的眸光仍是看着那处,在她们正前方百步之地,在那藏青色的天幕之下,一片泛着冷光的青甲,正带着尘嚣血气蛮撞过来!
沈苏姀墨瞳微缩,周身气息骤寒。
“是天狼军?!”
窦齐一声反问,声音里头带着不可置信,看了看万分失态的蓝衣侍卫,他忽的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朝马蹄声来的方向看,“连巡防营都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你以为那几个山野莽夫能奈我何?!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如何!”
长风荡起,无星无月的夜空下百多青甲骑兵如同魍魉一般御马而来,青黑的战甲映着远处妖冶璀璨的灯火,夜色之中发出惊悚的色泽,在他们的胸前,无一例外的印着狼牙鬼符,阴厉狰狞至极,叫人不敢直视!
围观的人群被那扫平一切的气势喝退,面生惊惧的为青甲军们让出一条路来,眼看着军威赫赫的青甲骑兵越来越近,窦齐蓦地看向曾琪,高声笑道,“曾副将,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我怎生不曾见过?”
窦齐的声音高亢而跋扈,话音故意拉长,充满着嘲笑与讽刺,曾琪面色沉沉,闻言不置可否的道,“窦公子当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此乃七王爷的金吾营——”
窦齐大笑起来,眸光扫过那森森军阵,语声愈发高扬,“七王爷是谁?金吾营又是什么东西?我怎生不知?哈哈——我——”
飞扬的话语声忽然戛然而止,一支飞惯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