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想了想道,“派几个人去盯着孟南柯。”
香词眼底闪过讶色,点头应是,稍稍一顿又道,“主子,还有一月多便是您和秦王殿下的大婚,可诸般事宜都尚未妥当,您这几日是否有些轻慢了……”
沈苏姀陡然坐直身子,面上怔神一瞬才苦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轻慢了。”
此一言后沈苏姀便移至了临湖的水榭之中,那大红的嫁衣还未完工,她当然不能轻慢,一边为大婚做准备,沈苏姀第二日复又入了宫,宫中嬴华景的丧仪到了第三日,午时之后其棺椁便被送到了城外的殡宫之中,因是未出嫁的公主,这三日的丧仪便就此结束。
整一日瑾妃都不曾露面,沈苏姀更是无法探听她的预谋,后听嬴华庭说瑾妃衣不解带在天寰宫照看昭武帝,昭武帝的身子亦是渐渐有了起色,沈苏姀心底有些不安,可连着三日入宫却都不曾碰见瑾妃,瑾妃好似在天寰宫中生了根,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忠亲王兄妹不伦的传言不仅没有消弭下去反是越来越烈,有年轻学子们写文抨击,有平民百姓与府门之前怒骂,更有人趁着月黑风高之时在忠亲王府门前泼洒朱砂写下血字,忠亲王府不堪其扰,嬴华庭万分忧心,终是在五日之后嬴珞带着傅凝离开君临到了骊山行宫安心养胎!
忠亲王一走,整个君临便只剩下了嬴华庭和嬴湛姐妹,嬴华庭在寿康宫侍疾,嬴湛还是来往虎贲营和宫廷之间,而这五六日之间嬴纵日日有信送来,倒是让沈苏姀的心安了不少,眼见得瑾妃半分动静也无,沈苏姀便在沈府之中准备大婚之事,一转眼便入了十月,宫中传出消息说皇帝已经大好,然而瑾妃那处依旧是风平浪静没有半分动静。
不知怎地,苏瑾越是平静沈苏姀心底越是不安。
这一日沈苏姀正将嫁衣上的最后一处绣样绣好,香词忽然急匆匆的朝水榭而来,至沈苏姀身前沉着面色道,“主子,孟先生这几日的行踪查到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皱,“去了何处?”
香词面色微暗,语声低沉道,“入宫。”
手中丝线一滑,沈苏姀看着香词眼底露出不可置信,“入宫?!”
香词点点头,“不错,入宫,孟先生早出晚归不是去了别处,正是入宫,孟先生知道有人跟着,次次都能将我们甩脱,直到今日里才侥幸跟了上,而后便看着孟先生在永安门被人接入了宫,至于入了宫去了何处,属下便不得而知。”
沈苏姀深吸口气,一颗心咚咚跳将起来,怎么会入宫,怎么会入宫?!
沈苏姀面沉如水,香词在旁见状便问,“主子可还要去见孟先生?”
沈苏姀将手中丝线放下,而后便朝临窗的敞椅走去,缓缓落座,凝着眸半晌未语,孟南柯为何会入宫呢?!他以何种身份入宫呢?又是谁接的他?!
沈苏姀心底满是疑问,却觉即便去见了孟南柯他只怕也不会据实相告,沉默半晌她摇了摇头,“不,不去见他了。”
香词在旁点了点头,沈苏姀却又道,“去准备一身衣裳。”
香词一鄂,沈苏姀又补一句,“夜行衣。”
想此女眉头一皱,“主子要去何处?”
呼吸一滞,沈苏姀轻轻道出四字,“夜探皇宫!”
白日里见不到瑾妃,可即便是见到了又如何,而孟南柯早已说过不再信她,既然如此,她便也只有这般兵行险招,无论如何,只有知道苏瑾的打算她才能应对才能相助,只是倘若苏瑾要杀了嬴华庭和嬴纵她又当如何阻止呢……
夜深人静,泼墨般的苍穹之上一颗星子也无,沈府伽南馆的高墙之上,忽然有一道身影一闪而逝,那身影极快,快到连风声都未曾带起,快到守在院外的容飒半分都不曾发现。
出了沈府,沈苏姀一路朝帝宫而去,孟南柯之所以从永安门走是因为永安门素来都是冷清之地,并没有天圣门那般戒备森严,这一点恰也适合沈苏姀,从永安门而入,沈苏姀顺利的一路向东南方向的栖梧宫而去,远远看去,此刻的栖梧宫灯火通明光彩夺目浑似一座美轮美奂的玉宇琼楼,沈苏姀轻松的避开来回巡回的禁卫军,沿着连绵起伏的殿阁斗拱一路到了主殿的上方,在屋顶之上伏好,沈苏姀讶异这主殿之中竟然一片平静。
等了半晌也没有发现底下有什么动静,沈苏姀正担心今夜苏瑾会留在天寰宫,远处栖梧宫宫门之处却有一道太监的高喝声传来,“娘娘回宫——”
心中一松,沈苏姀已绝好的地理位置已能看到从栖梧宫宫门口缓缓而入的轿辇,八个太监抬着高高的轿辇,轿辇上纱帐翩飞,隐约看得见里头坐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在那轿辇一侧跟着身着绿衣的侍婢,轿辇之后还跟着七八个青衣宫婢,从宫门而入,一路入仪门,没多久轿辇便停在了正殿之前,苏瑾从轿辇上走下来,一旁的凌霄赶忙伸手去扶,一边朝身后下令道,“你们都退下吧,娘娘这里有我侍候,外面看紧点。”
“是,凌霄姐姐。”
宫婢太监们闻言齐齐退至一旁,苏瑾便由凌霄扶着走了进去,苏瑾一身红衣身姿翩然,即便只是个背影也带着两分不拘傲然,刚一进殿,她便放开了凌霄的手大踏步的朝浴房而去,凌霄见状欲要跟上来,苏瑾却脚步一顿凉声道,“你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话音落定,苏瑾大手一挥浴房门口的轻纱便已垂下,苏瑾一边走一边解着身上衣裙,不多时便入了汤池,万分疲累的面上因为温水的沁润而稍显酡红,苏瑾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着自己身上斑驳的点点痕迹眼底闪出两分冷光,眼底快意一闪而逝,那些痕迹却因为热水的浸润变得更为明显,苏瑾眼底闪过两分厌恶,忽然撩起水狠狠的擦洗手臂胸前的痕迹。
她身上肌肤本就娇嫩,不多时身上各处就被她擦出红肿血丝来,虽是如此,那些青紫之痕却是被掩盖了下去,苏瑾深吸口气,正待再擦,肩头却忽然伸出一只大手将她的腕子一把握了住,苏瑾一愣,整个身子下意识的朝水面之下沉去,待水漫至脖颈方才停下,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正在缓缓使力,苏瑾缓缓闭了眸子,“早就告诫过你,你却偏要进来瞧见这一身的脏污,也罢,叫你知道也好,免得你总以为我还很干净。”
腕上的劲道一松,凌霄放开了她的手,苏瑾牙关紧咬的靠在池壁之上,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的绷紧了背脊不发一言,忽然,附着剥茧的指腹带着一抹清凉落在了她颈侧,那被她自己擦洗的红肿的地方因为那一抹清凉的到来疼痛立减,苏瑾紧咬的牙关微松,唇角终是露出两分苦涩的笑意,手往后一伸,“药给我,你出去……”
凌霄不仅没有出去,反倒是抓住她的腕子为她手臂上的痕迹上药,而后语声沉静却又隐含着某种危险的道,“从此往后,再别叫他碰你。”
话音落定,苏瑾的手猛地从他掌中抽出,她刚放松的背脊再度绷紧,默然片刻才听苏瑾道,“我是大秦的瑾妃,受皇帝宠幸乃是理所当然……”
身后人呼吸一重,“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有的是法子不叫他碰你!”
苏瑾冷笑一声,“便是不叫他碰,难道便会让你碰?当真可笑!”
话音落定,苏瑾尚未反应便有一只手落在了她肩头,劲力一起,纤细的身子已被他抓了起来,他将她身子一转面对自己,一把揽住她后颈低头压了上去,唇齿相贴,苏瑾面前的不再是沉稳清秀的栖梧宫大宫女,而是一头发狂发疯了的野兽!
唇上狠狠一疼,苏瑾低呼一声将他推了开,抬手一抹,血色赫然入目,苏瑾眉头大皱,抓起案边红裙便朝身上一裹,怒喝,“你疯了?!”
凌霄被她推离寸许,一只手却还抓着她的腰,狠声道,“我是疯了!”
见他又要欺身而上,苏瑾眼底闪过两分恼恨的光,正欲抬手阻拦,忽见凌霄身后寒光一闪,双眸一狭,苏瑾一把将凌霄推了开,大喝一声,“当心!”
寒光欺近之时凌霄已经发现不妥,借着苏瑾的推力侧身一躲,眼看着那匕首便要朝苏瑾划去凌霄心中正一阵胆颤,可来人竟然风头一转又朝他刺来,此举不单是凌霄,便是苏瑾都有些讶异,浴室之中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水汽蒸腾之下苏瑾看不清这个黑衣蒙面人的眉眼,只将红裙往自己身上一套走出浴池。
黑衣人已经和凌霄交上了手,苏瑾一双冷眸从黑衣人身上扫过,转而对凌霄寒声道,“她知道了你是男子,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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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誓得天下,拘为人质!(慎入)
“她知道了你是男子,杀了她!”
低寒的一句话从苏瑾红唇之中道出,凌霄双眸一狭当即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来,剑光四射,水雾腾腾的汤池当即变得杀气四溢,分明是一身青衣身段纤绕,分明是眉目如画清秀灵气,可便是在这一瞬之间,凌霄不仅是周身的气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便是连身量都好似增高了许多,而更叫人胆寒的却还是他手中的长剑,剑招狠辣,剑气横行,雾蒙蒙的水汽好似被他的剑气带动,平静的汤池之中忽然生出了狂风,水波激荡,凌霄忽然如出笼的猎豹,怀着对猎物势在必得的决心朝黑衣人扑去!
匕首与软剑相击,金戈声砰的作响,二人各退一步,谁也没有落了下风,凌霄满是杀气的眼底蓦地闪过两分讶然,显然不曾想到一把小小的匕首能抵挡住他的剑招,唇角噙着两分冷笑,凌霄眼底闪过兴味,好似一头嗜血的狼一般向黑衣人再度扑去,凭刚才那一招他已经料定来人的身手必定不会简单,本以为此番黑衣人定然会再度与他缠斗几个回合,却见黑衣人正欲出手之时却忽然目光闪烁的看了一眼在旁站着的苏瑾,手中招式一顿,竟然就只避不攻,一个旋身躲开凌霄的剑招,再回身之时忽然做了个止战的手势一把拉下了面上黑巾,凌霄并未第一时间看清那黑巾下的面容,剑招更没有因为黑衣人的动作而停,咔的一声轻响,凌霄的剑落在黑衣人的肩头,可剑下挡着的却是黑衣人的匕首,距离颇近,凌霄眼底忽然映出一张绝色的脸,来人语声低沉道,“再打下去,外头的禁卫军就要冲进来了!”
凌霄眼底露出难以置信,在旁一直观战的苏瑾更是眉头狠皱,沈苏姀匕首一抬跳开凌霄的长剑,上下打量了两眼凌霄才呼出口气来,眸光再看到苏瑾之时便有些复杂,目光一扫,恰好看到苏瑾唇上的伤口和颈侧的痕迹,心底一疼,她蓦地垂了眸子。
“洛阳候这样晚来本宫的寝宫有何贵干?”
当先说话的却是苏瑾,她玉手一挥让凌霄退下,一双眸子便似沁了毒的冷剑一般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眉头一扬冷笑不止,“洛阳候这样的打扮,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即便是外头的御林军冲进来了,想必吃亏的也是洛阳候吧,秦王刚走洛阳候就有此行,委实不能不叫人多想,洛阳候还未答本宫,来栖梧宫有何贵干?”
沈苏姀猛力握紧了掌中匕首,此番夜探皇宫她本只是想探听苏瑾接下来的计划,却无论如何不曾想到会撞到适才那番场面,这个凌霄,这个大宫女,竟然是个男子,不仅是个男子,且还和苏瑾关系不同寻常,可再不同寻常,适才看到苏瑾被欺负的场面她还是一个没忍住现了身,而后,便将自己陷入了这般两难之境。
深吸口气,沈苏姀忽然抬头,手腕一转将匕首插入了袖中刀鞘,这才看着苏瑾道,“匕首已收,我对娘娘并无恶意,娘娘……还是先换了衣裳再说吧。”
苏瑾从汤池之中走出,红裙大半已湿,听到沈苏姀此话她登时一鄂,怎么都没想到这样剑拔弩张之时沈苏姀竟然还先让她将那衣裙换了,眼底闪过两分深思,待看明白沈苏姀的确没有恶意也无法生出恶意之时方才微微颔首,扬了扬下颌道,“请洛阳候至暖阁相侯。”
沈苏姀眸色凝重的看了苏瑾一瞬,点点头走了出去。
这栖梧宫她是来过的,虽然不曾来过汤池,却也大概知道这宫中布局,无需谁引导,她自己便走到了一旁暖阁之中,凝神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幸好,外头一片安静并无任何不妥,沈苏姀一身黑衣站在窗棂之前,迎着窗外的凉风才让自己的心绪平静几分。
身后忽有脚步声响起,沈苏姀不必回身也知是谁,她眯了眯眸子道,“很久之前便知楼兰有种男女易形的秘术,得此秘术,男儿扮作女儿之时便无法被人看出破绽来,凌霄,你应当还有个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