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是小事,那申屠致必定也早就逃了出去,而他这个做儿子的,将父亲生生送进了天牢不说,最后得到的却是父亲致命的一剑,沈苏姀心中微叹,沉默一瞬终是开口道,“他已被送进天牢,候审。”
沈苏姀一言落下,申屠孤面上并未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仍是那般沉寂而默然,沈苏姀便站在距离那床榻十步开外,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才好,只唇角微抿道,“将军伤重,这几日不必去想别的,只管以养伤为要,太医说将军的身子若有差池,只怕往后不能再上战场。”
沈苏姀以实情相告,果然看到申屠孤眉头皱了皱,她心中微松,下一刻沈君心已经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进来,两个侍女手上端着茶水和汤药,乃是进来伺候的,可打底是因为沈苏姀在此,那侍女二人并不敢近身,一举一动显得呆板又小心,还时不时的观察着沈苏姀的表情,沈苏姀开始只是眉头几皱,可渐渐地看到沈君心面上笑意越来越浓之时终于觉出两分不对来,眉头一皱轻咳了一声道,“府中的下人本候都已交代清楚,将军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便是,这是沈君心,将军曾经救过的,他这两年一直念着将军的救命之恩,将军有任何吩咐尽管支使他便是,公主眼下还在刑部等着本候,本候就先走一步了,待晚些时候同公主一起来看将军,将军好生歇着吧。”
沈君心眉头紧蹙的听着沈苏姀之语,转头看去却见申屠孤正转眸看着沈苏姀,那双眸子不辨情绪,闻言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沈苏姀大抵急着走,又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便是警告便出了门,沈君心从半开着的窗棂缝隙里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处,一转过头来申屠孤的眼神竟然还未从沈苏姀消失的地方收回来。
大抵是察觉出沈君心在看着自己,申屠孤收回目光的时候便看向了沈君心,却见沈君心虽然略带稚嫩却隐隐有了两分英武之气的玉雪面容之上忽然绽出五分笑意,看着他语声骄傲又意味深长的道,“申屠将军,本少阿姐是不是长得十分漂亮啊!”
申屠孤闻言一口气一岔,重伤的他差点咳出一口血来!
沈苏姀至刑部的时候嬴华庭果然已经在刑部了,虽则有两人早前做下的功夫,可现如今申屠致已经被押送如天牢,要让百官信服要让皇帝为其定罪,自然还需要她们时时刻刻盯着才好,见沈苏姀出现,嬴华庭张口便问,“辅国将军如何了?”
沈苏姀闻言一笑,“我走之前已经醒了……”
嬴华庭眸光一亮,点了点头,“那便好,此番申屠致闹得如此之大,也幸好是父皇才未曾怪罪,不仅如此,只怕还要赏赐与辅国将军,知道他在你府中养伤,父皇便说等辅国将军的伤好些了之后再说这赏赐之事,这几日父皇会等刑部和御史台一同将此案监理清楚,之后才能为申屠定罪,等申屠这边定下来,咱们便能考虑考虑西岐了……”
嬴华庭语声徐徐,沈苏姀听着此话不知怎地心中滑过两分异样的不安,可那感觉一闪而逝并不足以说明什么,沈苏姀当然知道申屠致虽然被押入了天牢,却不一定代表他的罪名就一定会被定下,申屠不像窦阀,当初那和五殿下谋逆的大罪可算是彻底的触了皇族的逆鳞,昭武帝当然要快刀斩乱麻,可眼下这申屠涉及到的只是七年前的旧案,每个细节当然是不能出差错的,而更重要的是,只有完全确定了大殿下的案子,之后关于步天骑的重审才会更容易上手些,因此沈苏姀和嬴华庭都不敢马虎——
两人至刑部待至下午,眼看着天色不早沈苏姀和嬴华庭才一起出了刑部齐齐向沈府而去,嬴华庭早前就欣赏申屠孤,经过这一次之后更为信任他,必定是要去看看他的伤势,嬴华庭乘了玉辇,沈苏姀坐着马车,因此两人出门之后都各自上了自己的车辇,嬴华庭在前,沈苏姀在后,两辆马车一起朝沈府而去,刚走出几步沈苏姀就觉得有些不对,冥冥之中好似总有一双眸子在注视着她,心中有些不安,沈苏姀不由将车帘掀开朝外看了两眼,这一看,沈苏姀不得不在经过一道转角之时让马车停了下来。
嬴华庭走在前当先转了过去,见身后沈苏姀未曾跟上只以为是她的马车走的慢,嬴华庭不觉有他,只叫自己的车夫走慢些,却不知此刻沈苏姀的马车一侧正站着墨衣着身利落精干的容飒,他十分恭敬的立在马车旁侧,正将一个短笛递给沈苏姀。
“侯爷,小人奉主子之命留在君临受您调遣,小人寻常会隐在暗处,这个短笛是信号,您若是要见小人之时只需吹响这个短笛便可,这笛声表面普通,只有小人能听出不同,任何时候您都能吹着它召唤小人。”
容飒语声恭敬,沈苏姀心底被压下去的愠怒却又有乍起之势,她并没有立刻去接,可看到容飒恭敬的目光和那一直伸着的手却到底不忍心,默了默将那短笛拿在了手中,容飒收回手去,抬眼看了看沈苏姀,却见她眸光半狭的看着城外的方向。
默了一默,容飒本以为沈苏姀会有什么问题或者交代,可却不想她只是一叹道,“眼下我这里没什么要你做的,这短笛我大抵也不会用,你既然留在君临,只管为他注意注意君临城里的动静吧,他此去一月,只怕会出岔子。”
容飒眼底生出两分讶异,又有些欣慰,却是垂眸唇角微动道,“主子最怕出岔子的是侯爷,请侯爷一定小心,申屠虽然入了天牢,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侯爷的安全至关重要,除开这些,主子最为担心的是侯爷的婚事,早前那漠北……”
沈苏姀听着这些话心中当然是有两分感动的,可这话难道不是由他自己来说吗,思及此她也不愿再听,只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都无需担心,我自会注意,你也不必时时跟着我,有事我自会去找你……不过,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即便有事,他离得这样远,也无需叫他操心于我,你且自己走吧,公主在前等着,我先回府去了。”
沈苏姀说完便落下了帘络,赵勤催马而走,容飒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的马车越走越远不由得有些无奈,眸色一深,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沈苏姀在沈府大门之前才赶上嬴华庭的马车,嬴华庭并未发觉什么,两人下了马车一同朝府中而去,嬴华庭本就是来看申屠孤的,两人便齐齐进了枫园,此刻的枫园十分安静,走到正房门口却能听到沈君心的声音,那还显稚嫩的声音此刻正含着两分兴奋。
“照你说来那东岛国的国土只是弹丸之地,为何我们大秦偏要忍受他们在东海放肆呢,这一次既然是你打赢了海战,何不趁胜追击干脆将那弹丸之地灭了?大秦泱泱大国,难道还能忌惮那样一个小国不成?话说回来,在海上打仗是不是十分刺激!”
嬴华庭走在前,沈苏姀走在后,听着沈君心这话沈苏姀额上冷汗直冒,却见嬴华庭面上笑意一深进的门去,语声无奈道,“东海浩瀚,大秦的水军却弱,申屠将军乃是水军将领的佼佼者,他能驾着战船去东海之上与东岛人正面交战,可其他人却不能,在海上贸然出击的结果便是尸沉大海葬身鱼腹永不见天日,你说刺激不刺激?”
沈君心本坐在临窗的榻上,听闻这话当即从榻上跳了下来,看到嬴华庭他虽然表现的恭敬有礼倒也不会紧张狼狈,堪堪行礼之后便十分懂事的站在了一旁,那模样倒十分有几分大家子弟风范,沈苏姀无奈一笑,看了他两眼叫他退了出去。
嬴华庭笑道,“这位小少爷小小年纪看着倒是十分机敏。”
沈苏姀唇角微勾,心说比这机敏的还有很多呢,面上只道,“公主谬赞。”
嬴华庭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靠在床边的申屠孤,申屠孤身上穿着件靛蓝色的中衣,从那微微敞开的襟口看进去能看到缠在他肩上的白色棉纱,嬴华庭一进门时便已经免了他的礼,此刻便颇为感叹道,“将军此番伤重实在是十分危险,差点可就救不过来了,不过幸好那些庸医此刻起了点作用,因是不能乱动身子,将军往后便先在沈府之中养伤,洛阳候自会照顾将军,说起来将军此番为了救洛阳候如此奋不顾身,实在叫本宫感叹。”
沈苏姀正从侍女手中接过茶壶要为嬴华庭倒茶,闻言那手便是一滑差点将茶壶掉在地上,嬴华庭扫了她一眼,见她那眸光低垂的样子只觉得她是有些害羞,当下笑意便有些兴味,“本宫听说你那将军府因是新的也是空得很,不如此番就在沈府将伤养好了再搬出去?”
沈苏姀手又是一颤,堪堪撒了些茶水在案几上,她是背对着申屠孤的,只觉得申屠孤的目光好似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正有些无奈之时,却听到申屠孤语声平静的道,“眼下已是与礼不合,等能下地走动了自然是要回将军府的。”
沈苏姀闻言立时松了口气,将茶水递到嬴华庭手边,见嬴华庭也有些赞同的点了点头,“也对,到底是与礼不合,不过能让洛阳候照顾小半月也十分不错了。”
沈苏姀眉头微蹙,躺在榻上的申屠孤此番却再未接话。
嬴华庭本就是来看看申屠孤身子如何,见他比之昨日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当下也稍稍放心了些,天色已是不早,因此她并未坐很长时间便起身要走,沈苏姀当即送她出门,待走至门口嬴华庭才语重心长看着她道,“苏姀,你可莫要害羞,这几日多来这里走动着。”
沈苏姀苦笑加剧,“公主放心,必不会叫辅国将军出岔子。”
嬴华庭知道沈苏姀是个心思剔透的,见她这般说话也不着急,只当她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却有些不好意思便作罢,沈苏姀无奈的送走了嬴华庭,本还要回枫园的脚步却是顿了顿,只叫出杨嬷嬷交代了一番便回了伽南馆,一回伽南馆便被香书跟了住。
“侯爷,您知道府中人都是怎么说的吗?”
香书问的高深莫测,沈苏姀却懒得理她,香书面色一苦又道,“府中人说您对这位辅国将军有意呢,传什么的都有,说起来这一次辅国将军乃是为了侯爷您受伤的,侯爷,您说辅国将军是否是对您有意啊?说起来还有秦王呢,您这几日和秦王……”
沈苏姀皱眉,看向香书,“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你也跟着说?此番辅国将军在沈府养伤只是是从紧急,从明日开始,再有胡乱嚼舌的直接赶出府去吧。”
香书闻言背脊一凉,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嘴一句。
沈苏姀表面上虽然不甚在意,可自这天开始,她便再未独自踏进枫园一步,任何交代亦都是让香书跑腿,而因为朝堂之上申屠旧势力的作用开始显现,她和嬴华庭的心也不得不紧紧地提了起来,连着五日,日日从早到晚都待在刑部,期间除了和嬴华庭一起进过枫园两次之外,其余时候皆是让沈君心做为主人去关怀一番病客,一来二去,府中下人也好似看出了些什么,底下的议论纷纷俱是变成了观望之色,香书亦不敢多言半句。
因是朝堂之上对于申屠之事久久未有定论,沈苏姀一心便全在此上,虽则至夜深人静还是会想嬴纵眼下已经至何处,可到底也没时间没精力去怪他的不辞而别,而容飒不知是不是听了她的话自行离去不曾跟着,还是说他隐在暗处的功夫十分之高她不曾发觉,总之连着六日除开进宫向太后请安一次之外,其余时间沈苏姀都在刑部和沈府之间徘徊,而容飒给她的短笛她亦没有机会用上,虽则朝堂之上暗涌不断,可她身边暂时还是风平浪静。
变故发生在第七日的午时,这一日沈苏姀照例早起去往刑部,可是至午间时分嬴华庭也未出现,她只以为是宫中有什么事情耽误,便也未曾在意,只在午间时分记起前日的一卷卷宗被她遗忘在了沈府,由此便坐着马车回府去取,可她的马车刚停下,前脚还未踏进府门,杨嬷嬷便面色煞白的从府门之中冲了出来,见到沈苏姀便是一通请罪,“侯爷您终于回来了,奴婢有罪,奴婢没有照顾好辅国将军,请侯爷责罚!”
沈苏姀眉头一簇,“辅国将军怎么了?”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往府中走,却不想杨嬷嬷一把将她拉了住,还未说话沈君心迎面走了出来,见着她便语声利落的道,“申屠孤没在府里,他进宫去了!”
沈苏姀心头一震,狭眸看向杨嬷嬷,“你们说了什么让辅国将军进宫去?”
杨嬷嬷在沈苏姀的目光注视之下早就被吓得肝胆俱震,欲言又止却又不知如何说,却是沈君心有些抱歉的看着沈苏姀道,“都是我不好,早上沈鸢芙和沈菀萝被丽嫔接进宫去了,半个时辰之前才回来,她们说是要看看辅国将军我便准了,结果进门之后沈鸢芙便说今日早朝之上皇帝已准备判申屠家诛九族之罪,当时申屠孤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