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收手跪了下来。
这帐篷内没有铺地衣,下面的枯草直接露在外面,帐篷中只有给兵士睡觉准备的几张薄垫一支火把,因光线不明,地面倒是看得并不真切,宣华踩着枯草往前几步,在离酒醉之人五步远处停了下来。
那人依然保持着面向兵士的姿态,并没有回过头来。
“转过头来,跪下!”宣华身后的顾锋朝那人喝道。
那人转过了身子,慢慢腾腾有气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凌乱的头发挡了好几缕在额前,将他的模样都遮了大半,全看不清面容。不只如此,长发下还是胡子邋遢的,配上肮脏破烂老远就发着酸味的衣服,完全是一副流浪汉的模样。
“你……”顾锋见他态度不恭正要让人去惩治他,宣华伸出手了示意他住手,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回头朝顾锋道:“在他身上搜出了什么?”
顾锋回:“什么也没有,就几个铜板,一个空酒壶。”
宣华朝流浪汉模样的人问:“你在哪里弄的铜板,用什么在买酒喝?”若真是有情况,那这人也就是来监视跟踪他们的,可跟踪监视也不用打扮成醉汉吧,而且还被巡逻的士兵抓到。
“有酒吗?这儿有酒吗?肯定……有的,我都闻到了……给我两坛酒吧,看你们就是有钱人,不差这一两坛。”醉汉没回话,又嘟囔起来。
宣华走近一步,盯向他认真道:“这儿有上好的酒,回答问题,我就给酒你。”
“真的?”流浪汉抬起头来,随后却像躲避什么似的立刻低下去,“什么问题,快问快问,什么问题?”
他刚才的躲闪让宣华有些奇怪,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张三,就是张三的那个张三。”
“你好好回话!”顾锋忍不住大喝。
“我这不是在好好回话么?我就叫张三……不过你要叫我李四也行,反正名字嘛,无所谓,又不能换酒。”他说着身子一歪,连跪坐都不算了,直接以舒服的姿势坐在了地上。
宣华也不管他的姿势,又接着问:“你身上的铜板哪里来的,平时又是怎样在买酒?”
“这个嘛……嘿嘿,本醉侠自妙法,要听这妙法得先出半坛酒钱来。”醉汉一边说,一边嘿嘿地笑,手上打着钱的手势。
宣华没理他,再次问顾峰:“他会武吗?”
“试过,不会。”顾峰回,随后又说道:“此人手指纤细,似乎不是做重活的,中指侧有茧,好像还握过笔。”
这样的话,让宣华不得不再次认真审视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会写字的,怎么会握过笔呢?再一想,他没有带碗,应该不是要饭的;不会武身材也不壮硕,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是以武力来弄酒钱的,难道竟是潦倒书生,平日靠替人写字度日?
看着他凌乱头发后的脸,又看着他的身形,宣华竟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身形也似这般的,只是……这想法一冒出甚至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就被她压制住了,只因实在是不可能,实在是她太异想天开。
“酒,不是说回答问题了就有酒么?酒呢,酒呢?”醉汉又吵闹了起来,宣华此时又发觉他说话时会看身旁的小兵士,会看顾峰,会看天看地,却就是不看自己。
心中一震,竟有些紧张起来,刚才冒出的那想法,脑中那一个永远清晰的模样又开始盘旋起来,宣华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移步缓缓走了过去。
顾峰见她越离越近,不免开始担心,在她身旁连叫了两声“公主”,她却不听,仍是往前走,顾峰只得示意人过去将醉汉手脚都制住,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醉汉立刻挣扎几下,嘴中又开始不满地叫嚣:“做什么做什么?说话不算话啊,想赖我的酒呢!”
宣华到他面前蹲下,脸与他相对,他也仍是没抬头,左右盼着,在兵士手中挣扎。宣华抬手,缓缓撩起了他挡在脸前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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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能不能猜到,宣华遇到谁了??越往后,越会有结局的气氛哦~~
贺飞扬
宣华到他面前蹲下,脸与他相对,他也仍是没抬头,左右盼着,在兵士手中挣扎。爱偑芾觑宣华抬手,缓缓撩起了他挡在脸前的头发。
一张,脏乱颓废,她并不熟悉的脸。
不认识,不是……不是……果真是她想多了。宣华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放开他吧。”
在兵士松手手,她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出去,一边往旁边交待:“给他两坛酒,先关着。”
“公主怎么了?”回帐时,玉竹问。玉竹向来心细,能分辨出一点点她情绪上的变化。宣华只是摇摇头。玉竹便不再多说,只端了矮几上的饭菜道:“奴婢拿去热一热。”说着便出了帐。
帐中寂静,只隐隐能听见远处兵士的说话声以及阵阵的风声,她盯着眼前的蜡烛,只觉得那一点火团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成为熊熊烈火,火光里,浮着某一张脸……他说,他叫何鑫,他说,与她父亲是朋友,他说,她父亲是爱她的。他却不与她相认……为何,为何她的父母是这样一对仇人,一个逃离十多年,连女儿也不要,一个十多年也不忘记追寻,直至将他剔骨焚尸。在这两人之间,自己竟显得那么多余,那么突兀。
玉竹再次端着饭菜进来时,宣华惊了一惊,扭过头去眨了好几下眼。玉竹并没有提刚才自己在她眼中看到的那一抹泪光,只是轻声说道:“公主,饭菜热好了,快用饭吧。”
“放着吧。”
“公主……”
“待会想吃时我自会吃,我有些累了,想歇歇。天不早了,你也下去用饭吧。”玉竹想劝,宣华却打断她,声音里,有些疲惫无力,又有些苍凉。
玉竹只得将饭菜放下,低着头出去,“公主有吩咐就唤奴婢。”
玉竹走后,帐中恢复宁静,宣华从垫子上起身走到铺盖旁,半截身子在外,半截身子在铺上躺下。急于回京,一切从简,哪怕是她自己的帐篷里也是连床也没有,只有就地而铺的几层棉絮,虽是如此,却也暖和舒适,竟比在床上还柔软,倦怠之下几乎躺下就能睡着。
她是倦怠的,却睡不着。明明累了,眼睛都睁不开,却一直想着赤阳,想着何鑫,想着大火,想着那一具每每都能将她从恶梦中惊醒的带血白骨……继而又想到在赤阳怀下的孩子,想到自己这一世竟是无父无母,连孩子也没有。她没做帝王,却已是孤家寡人。
知看华脸。不知过了多久,似乎都要一个时辰了,宣华仍是睡不着,瞧着房中烛火渐渐黯淡起来,往蜡烛上一看,这才知道是要燃尽了,不得不起身来换上一根。拿来新蜡烛,点上,又吹灭了旧的,看着新蜡烛的火苗渐渐旺盛,看着看着,脑中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张邋遢的脸。
那样的身形,那样躲闪的眼神……总是睡不着,宣华吹了蜡烛,往先前的帐篷走去。那帐篷外守了两个人,宣华进去,只见里面仍是放着支火把,自称张三的醉汉早已将两坛酒喝得一滴不剩,仍了两个空坛子在身旁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睡梦中还叫了声“酒”。
酒鬼甚是讨厌,可她却莫名地觉得,这人的醉生梦死是有原因的,也许这是一个有故事的酒鬼。走近去,他身上的酸味、酒味几乎要让人吐出来,头发结成一坨一坨的不知多久没洗也不知长了多少虱子,下巴上的胡子更是不堪入目,都不知沾了多少不知名的东西。也难怪,这本是给兵士睡觉准备的帐篷,如今有了他躺在这里,竟是跑得一个人也没有了。
+文}宣华看着他,忽然朝外面喊道:“来人。”
+人}两名值守的兵士进来,宣华朝他们吩咐道:“给他清理一下吧,再换身衣服,为防万一,此人暂时还不能放,弄干净些咱们也好受些。”
+书}兵士称是,立刻就去打了水来。宣华站到帐篷外,抬头看天空,外面明明寒冷刺骨却不自觉。
+屋}“公……公主……他……”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兵士竟大惊失色地跑了出来,结结巴巴不知道要说什么,似乎要说又不敢说,宣华不等他说就立刻进去,却见那醉汉仍然睡着,并无异常,脸上都已清理干净,衣服也换了一半。
再走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站在他身旁半晌,才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这人,在被洗了脸刮了胡子,梳理了头发后,竟露出了一张与她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兵士也看出来了,却不敢说这醉汉竟与堂堂公主长得相似。
宣华愣愣看着眼前这一张闭着眼的脸,胸壑中顿时翻起惊涛骇浪。何鑫,贺飞扬,何鑫,贺飞扬……这两个名字拼了命的在脑中翻来复去,何鑫的脸也在眼前翻转不停,而贺飞扬脸……贺飞扬的脸,她不知道,不知道……是眼前的人与她长得相似,还是她与眼前的人长得相似?
“酒……唔……一醉解千愁……酒……”睡梦中的人仍在要酒,站在他身旁的宣华跌坐在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想,她知道了……难怪母皇关了何青仪却杀了何鑫,要抓何鑫一人却屠尽何府满门,因为,被剔成白骨的那人不是何鑫。也许何鑫事先逃掉了,也许何鑫躲在什么地方,总之,母皇搜到了何府,却晚了一步没有找到何鑫,所以一怒之下杀了何府全家。一个人,若是遭遇全家惨死会怎么样,多半,会像现在面前的人这样吧。
贺飞扬,那个只活在她的诸多猜想中,只活在隐匿传说中的人如今就在她面前,看着他,她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知他没死,是该欣喜若狂,还是该无动于衷?对他,对这个给了自己生命却在二十年后才让她看见真正面容的人,她是该爱,还是该恨?
她在他面前坐着,看着他的睡颜,听着他的呓语,任黑夜流逝。帐外 除了风声甚至连一点点人的声音都听不见,寂静得让人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猜测是夜最深时,地上的人皱了皱眉,先是抬手按额头,后来就缓缓睁开了眼。在看到她的脸时,那人一怔,似是酒后还没反应过来,躺在地上愣了片刻,随后才恢复正常,起身往帐篷四周看了看,懒懒道:“你怎么又来了,给我送酒的?”。
“既然以醉酒渡日,为什么又要跟着我?”宣华看着他,缓缓问。
他再次怔住,随后又嘟囔道:“说了没跟着你们没跟着你们,我不过是……”他说话间,不经意瞟到了身上不同于先前的衣服,不由一震,话声戛然而止,立刻看往自己身下胸前,确认衣服是被换了之后慌忙朝脸摸去,待摸到光秃秃没有头发遮挡也没有胡子的脸庞,身体便彻底僵住,缓缓抬眼看向她,眼中说不出的复杂神情。
经由半夜的静坐,宣华已能将情绪平复得差不多,平静地说道:“以前便有人偷偷告诉我,我不像母皇,像父亲,我以为只是小小的神似,却没想到,这么像。难怪母皇从小就不喜欢我,似乎是看着我就讨厌,也不愿看见我,我早该想到的。”
他立刻扭过脸躲开了她的目光,好久,才从喉间艰难地发出一阵笑声:“什么母皇,什么父亲,大半夜的又不给我送酒,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做什么?嗯……头疼得厉害,我还是先睡会儿吧。”说着他便看向地上,似乎研究着怎么睡才最舒服。
宣华淡淡一笑,从地上站起身来:“你不承认也无妨,反正我那个父亲一次两次的死我都习惯了,说突然冒出来我倒觉得像做梦一样,反而还不知道怎么办。明天一早你就走吧,母皇似乎没心思再追杀你,你喜欢醉着过还是醒着过都随你高兴。”说着,便转身出去。在要撩开帐篷时,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
“蔻儿……”
这样的呼唤,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她没听到过,也没想到自己会听到,只是在突然听到时,竟忍不住湿了眼眶,泪水不听话,再次沿着干了的泪痕往下淌。
“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陌生人是不是……甚至,你是恨我的……这些年,我什么也没做,连一点点责任都没尽,你恨我,也是应当的……”他说着,无力地跌在了地上。
“你不用自责。”宣华背朝他道:“别人若是无父亲,或许会凄惨飘零,可我不同。我有个做皇帝的母亲,就算她并不太喜欢我,就算我没有父亲,但身为公主,我也依然能锦衣御食 ,荣光万丈。你当年应该也是料到这一点的吧,所以才会放心地走。其实,若不是你后来对我的态度引起母皇派去之人的怀疑,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你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女儿新的自由日子,我也有我人人艳羡的生活。说起来,你倒是不该对我有其他情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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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纸们作好准备,接下来的情节会有些紧凑~~
暗夜突遇袭
贺飞扬一只手捏住地上的薄垫闭了眼睛,眼角在火把光芒下隐隐闪着水光,好久才能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