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华住了女皇边上的一个以塘景为主的院子,初进時还在奇怪为何已至夏末,荷花却还是开得如此艳丽,后来走进了细看才知道原来有些是未谢的真荷 花,有些却是制作精细的假荷花,衬上碧绿莲叶,乍一看很是怡人,极难辨真假。
皇上午睡,整个刘府悄无声息時,玉竹端着红漆托盘从房中出来,沿着荷塘上白色梁桥趋步而行,到梁桥中央,将托盘举到宣华面前,“公主,先喝碗汤吧。”
宣华将目光从水中一大簇的金鱼身上收回来,看向面前的红豆汤,讶异道:“怎么是红豆?”这个時候,不是该喝冰镇绿豆汤?
玉竹回道:“公主,刘府里是准备的绿豆汤解暑,可奴婢想到长途跋涉,公主这身子一直未见好,情况好像比至赤阳那時还严惩,便想给公主喝些热的,补补血气。”
宣华去端手她盘中的红豆汤,伸手至一半,却突然停下,脸色猛地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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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算更么……算吧……先上一千,填饱了肚子继续……于是出了什么事,我敏感聪明的亲亲们,是不是一猜即中?
天意总将人捉弄
玉竹说补血气,是因为她的月事又不对了,而且持续了好久。爱澹岩擑G滹到白江后玉竹便给她找过太医,太医把过脉,听了情况后与上次大夫说的一样的话,说可能是舟车劳顿所至,可现在离那个時候,又过了半个月了。算起来,从赤阳到现在,已将近两个月,两个月的時间……
手微微一抖,没有去端汤碗,好久才收了回来。
“玉竹,想办法……”她气息紊乱着,不由扶了桥上栏杆道:“想办法,给我从外面找个大夫来。”
玉竹手中的托盘一颤,将托盘从头顶放了下来看向她,两个面色皆是苍白。那天晚上的事,玉竹一直都不知道,可前前后后,她也是能猜到一些的,就算猜不到,也知道那几天宣华与钟楚走得极近。虽然舟车劳顿,可两个月的時间的确有些不对劲,她却不敢问,如今……
“是,奴婢马上去办。”玉竹回答。
晚上,一只大箱子抬进宣华所住院中,房门关上后,玉竹开箱,里面是个被蒙了双眼的老大夫。玉竹将大夫牵引至床边,大夫坐在床边凳子上,执起从床帐内伸出的手腕。。
少顷,大夫说道:“喜脉,有孕至少月半。”
刘府的夜,比公主府还安静,所有人都怕打扰了皇上。
从一更到二更,宣华都临窗站着,看着外面的星空一动不动。至远处街道传来三更鼓响時她才开口道:“玉竹,你为什么进了宫?”
玉竹一直站在她身后,听到这话,回道:“朝廷甄选到奴婢家中,奴婢父亲就将奴婢送进宫了。”
宣华又问:“你家中无后台,送进宫也是做宫女,你父亲怎会愿意?”
“所以,父亲才没有送家中妻妾所出的子女,奴婢……是父亲在外偷生的。”
“那你母亲呢?”
“母亲无奈,束手无策,在奴婢进宫一年后就郁郁而终。”
宣华微微仰头,苦苦一笑,问道:“你说,若是母皇知道我有了孩子,会怎么办?”
玉竹大惊,急忙说道:“公主,此事万不能让皇上知道。”
“为何?”
玉竹说道:“公主才因卫公子之事被贬赤阳,如今连京城都没回就又出这样的事,皇上定会发怒,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这孩子是她手下人的……是她派来我身边的……”
久久,玉竹才说道:“公主无凭无据。”
宣华倏地转过身来盯向她。
玉竹深深低着头,跪下了身去,“公主,圣心难测,如今公主出不得任何差错。”
宣华眼中涌出泪水,却在同一刻说道:“明天,去抓药来吧。”
“……是。”
深沉宁静的夜,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她曾以为在她做母亲后,这样的夜她会坐在孩子的小床边轻轻唱着小曲。
曾想,她若有孩子,一定将所有的爱都给她。
曾想,她若做母亲,一定要做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可是,她连自己的生命都保不住。
第二天早上,宣华在园中不慎扭伤了脚,太医说最好让脚休息两三日。玉竹说起上次太医开了些补血益气的药,是不是可以煎了喝,太医回答并无影响。
下午,玉竹以公主气血虚为名端了满满一碗药到房中。
白瓷金边的碗,缕缕热气往上冒着,带着浓浓的药味。热气底下,是黑如墨汁的液体,如不见底的深渊。
玉竹说道:“公主,大夫说喝下去后会很痛,公主你……”
“无事。”她回,缓缓抬手去接碗。
玉竹有些迟疑,又说道:“大夫还说,可能会出意外,也可能会伤身,这种药……都是如此。”
沉默着,宣华伸手,端起了那药。
曾经,有个女人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却因为恨那孩子的父亲而从不肯正眼看那孩子一眼。
她觉得那女人冷血,无情。
后来,她自己她无情。
再后来,她发现她比那女人更无情,会在自己的孩子连世都没出時就将她化作一滩血水,比那个削肉剔骨的女人还狠。可是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偷生的野种,不能让她一出身就带着羞耻的身份,更何况,生死难测。。
一个随時会被执起的棋子,如何能护卫其他棋子?身在执棋人面前,任何人都只能是棋子。
她端碗,仰头,将药一口不剩地倒入口中。
玉竹接了碗,声音有些哽咽:“公主……要不,你先躺一躺?”
“嗯。”她点头,走到床边脱了鞋躺下,玉竹小心给她盖上被子,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无事。”她侧身躺在床上,轻身回道:“你先出去吧。”
玉竹看她一眼,点点头,“奴婢先出去了,公主有事就叫奴婢。”
玉竹的脚步声出了房门后,房中便一片寂静,只有东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歌舞声,清脆的小调,倒和京城宫中传唱的曲调差不多。
她告诉过自己,不再流泪,可此時躺在床上,泪水却再次一道一道地往枕上淌。。
母亲,她还有个名字叫皇上,她不高兴時,可能会将自己的血肉也剔得干干净净。
父亲,他没有让她看过他的脸,没有告诉过她他的名字,他有着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女儿,从不知有个人午夜時总爱把他梦起。
钟楚……她曾想执手一生的人,她以为他是唯一属于自己的……原来,只是一场骗局,钟离陌与母亲一起的骗局。
孩子,她自己的孩子,她把她杀了……
很累很累,想就此长睡不起。
清扬婉转的小调仍在继续,很动听,很悦人心扉。她自草地上走过,轻风拂过她的面庞。远处有片山峦,山峦间有轻轻的薄雾,薄雾里传来稚嫩的童谣。
山儿青,山儿俏,山里有只大老虎。
大老虎,呜呜呜,娃娃要他的爹和娘。
寻着那童谣的方向,她踩着青青的小草,往薄雾里的童谣声寻去,只见青青的山坡上,有个孩子蹲在地上采野花。
她远远看着那孩子,薄雾里却看不真切。
那孩子仍然在唱:山儿青,山儿俏,山里有只大老虎。
大老虎,呜呜呜,娃娃要他的爹和娘。
踏着草地,再往前走,再往前走,那孩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那歌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的腹中却开始痛,一阵一阵,当她再往前走,那痛便更痛,她终于停了脚步,痛得跌到地上去,远去的山坡空空的不见一个人影,长满着绿色的草,长满着各种颜色的小野花。
呼呼,终于上了……让亲们久等了,下一更,嗯……下更,我建议吧,亲们等天黑了再来看……
孩子,不能白死
醒来,发觉头下是软枕,绣着花开富贵,上面湿了一大片,不知是泪还是汗。腹中痛如刀绞,腿间一片湿濡,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腿往下流。
房中依然寂静,东边仍然是那首清脆的小调。今天,苍州官员为母皇准备了歌舞,她以脚伤为由而留在房中。
剧痛,痛得她无法承受,痛得她一阵阵喘息。
紧紧捏住枕角,努力地移头,拼尽全力咬住了枕面。
“山儿青,山儿俏,山里有只大老虎。
大老虎,呜呜呜,娃娃要他的爹和娘。”
脑中又回旋起这歌谣来,她知道那只是个梦,只是听着外面的小调而做起的梦,可泪水却疯了一样往外涌。
那影子,那声音,很清晰很清晰,清晰得不像是梦……可她要抓,又抓不着。
那个身影……那个声音……那个孩子,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来找她了么?
“玉竹……玉竹……”突然开口叫,就候在门外的玉竹立刻走房中快步冲到床边。
“公主,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玉竹扑在床边问。
宣华从枕间侧过头来,艰难道:“去请大夫,去请大夫来……我不想/data/k2/OehT。png,我不想……”
“公主,现在怎么去请大夫,皇上……皇上就在院中赏歌舞……”玉竹看着她泪汗交织的样子,声音忍不住颤抖。
宣华紧紧拉住她的手,“那去叫太医,把太医叫来……让他救我,救我的孩子……”
“公主……不行的,皇上不会同意的,公主没有驸马……公主的孩子会影响皇家声誉,皇上……皇上不会让孩子出世的……”玉竹紧握住她的手哭了起来,却不敢大声哭,只敢咬抿着唇,发出“呜呜”声。
宣华眼中的泪水涌得更凶,因疼痛而浑身发抖,连牙齿也发出碰撞声。她喘着气哭道:“可是她也有其他子女,她的子女也不是皇夫的……”
“那是皇上……一切都是皇上说了算,皇上说了算呀。”
宣华终于不再说话,无力地跌至床上。
自己也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孩子没了,已经没了……。
她想要的一切都要不了,想抓住的,这一辈子也没抓 到过,也一辈子不会抓 到。爱琥滤尖伐她自己,别人可以随意处置,她的孩子,别人也可以随意处置。
此刻,她终于真正的一无所有。
远处的歌舞丝竹声仍在继续,那个人正含笑看着面前的一切。
那个人,是她的母亲,竟是她的母亲……她也是贺飞扬的女儿,她却没把她一起杀了。
因为她是她的母亲。
一个母亲,真能对自己的孩子毫无感情么? 一个母亲,真能因一个男人而对女儿迁怒至此么?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只咬着唇,不叫痛,不哭泣。
玉竹站在床边,久久,才听她说道:“若是/data/k2/OehT。png药喝多了,会怎样?”
玉竹有些奇怪,依然马上答道:“大夫交待过,不能喝多,会出事。”
“会怎样?出什么事?”宣华缓缓问。
玉竹回答:“多了,会导致终身不孕。”
“刚才煎的药……你再去端一些来,要能让人……终身不孕。”她说得吃力,说得断断续续,却十分清晰。玉竹猛地一震,立刻跪在了床边。
“公主,你……你怎么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
“玉竹……”宣华自枕间抬起头来,额间满头大汗,“她不喜欢我,她怀疑我要抢太子的皇位,她随時就会处置我……我不想再听天由命,不想再受人利用……我是她的女儿,她折磨何青仪而不折磨我,是因为我是她的女儿……我始终是她的亲生女儿……我要赌这一次,我要赌她从此因为我而内疚……”
“公主,你是要……是要伤害自己?公主你别胡思乱想好吗,你躺下,很快就好了,很快就不痛了,这怎能开玩笑 ,怎能……”
宣华无力,却干脆地打断了她,“我与你……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我若被贬,被赐罪,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玉竹跪在地上嘤嘤哭道:“公主,这种药不是开玩笑的,也许不一定不孕,也许还会致命的,连大夫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公主怎知自己会没事,怎知皇上会内疚……”
“这是命令……听令,你我便听天由命,不听令,我便将你拖出去乱棍打死。玉竹……玉竹,我杀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还没出世,我的孩子……不能白死。”
玉竹跪在地上阵阵哭泣,断断断续地点头称是。
刘府花园中,歌舞酒宴正欢快時,有人从一旁急匆匆而来,神色慌张地叫走了太医。
不过一刻的工夫,太医从公主所住的院中面色苍白地冲出来,径直到了皇上所在的花园,对皇上身边的紫菀耳语了两句,紫菀亦是神色大变,立刻上前禀报皇上。
太阳开始落山時,女皇步入宣华的房中,一屋子奴仆立刻跪倒在地。
女皇未看地上的人,转头往里面的床看去。
最外侧,是两盆水,全是红红的血水,水盆中浸着白白的布料,似是擦过血的丝帕。盆子旁边,多添了张大椅子,上面堆着片片鲜血的床单,被子,另有两三块软垫,亦全是鲜血淋漓。床沿还有血迹,点点滴滴,上面盖着的锦被隆起,自床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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