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李啸顾念旧情,他们不可能有机会去担任民政司分所长的。
李啸决定开始招聘一些书生,不单是成立商业司需要,另一点便是,李啸打算在雄唐所内分区设立学校,也需要一定数量的读书人担任教师。
李啸首先对内招聘,让他失望的是,全军人员之中,仅有两人粗读过半年私塾,水平仅仅为识得几十个字的程度,李啸颇为失望,看来只得面向社会招聘了。
李啸觉得,可以先去安东卫城的东儒学院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读书人愿意前来。
安东卫城内的东儒学院,建于明弘治年间,这几百年间,也出过好几名进士,内有学生一百多名,还有学正,教谕,训导等多名教员,以这些人的水平能力,让他们出来担任商业司的慕僚文员,或是作为学校教师,都应该是绰绰有余之事。
为体现对读书人的尊重,李啸亲自前往拜会。
前来开门迎接李啸的,是一脸冷淡之色的东儒学院学正,崔拱瑄。
“不知李大人前来蔽院,有何贵干啊。”崔拱瑄一脸平静地向李啸说道,脸上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不屑之色。
护骑队长黄策脸上顿时满是怒色,他正欲指责崔拱瑄的倨傲。却被李啸拉到了一边。
“李某前来,是想问一下学正,可有学子愿来我雄唐所做事,如有愿来者,李啸愿出丰厚薪资延请。”李啸脸带微笑,语气平知地说道。
没想到李啸的诚意之言。那崔拱瑄却只冷哼了一声,随即冷冷说道。“李大人,我东儒学院之学子,才学鄙薄,恐有负大人之望。大人还是前往别处,别觅良材吧。”
“你这厮好生无礼!李大人如此诚心诚意想从学院延请文士,你这酸儒连门都不让大人进入,便立刻冷语回拒,究竟是何居心!”一旁的黄策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喝骂。
“哦,不让李大人进门是崔某之错,却不知,当日李大人以下犯上,击杀安东卫指挥使王大人,却是该当何罪呢。”崔拱瑄冷笑道。
李啸心中咯噔了一下,果然,这个一直不肯给自已好脸色看的崔拱瑄。对自已的不友好是有缘由的。也不知道此人,是不是王铭世什么亲戚故交?
黄策已是大怒。他刷地拔出腰刀,作势便要横搁着崔拱瑄脖子上。
李啸一声怒喝,黄策方气恨而退。
“崔某这一腔热血,正欲遍洒五步,以洗被尔等所秽之门庭,尔等不砍。却不可惜。”没想到崔拱瑄毫无惧色,连声讽刺。
“崔学正可是与王铭世有旧?”李啸没理会他的讥讽,平静问道。
“非亲非故!只是,崔某读过几句圣贤书,只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崔拱瑄收了冷笑,咬牙大声吐出这句话。
李啸心下暗叹,原来这个崔拱瑄,竟对自已击杀上官之事如此痛恨,以至于抓住机会来自已面前表达愤怒。
好吧,你既出言不逊,那就别怪我李啸说话不客气了。
“崔学正,道不同不相与谋。李某与王铭世之间的恩怨,非是你这般所谓的读书人能明晓。只是本官要告诉你,李某所作所为,上无愧天,下无惭地,皆是利国护民之举。你等所谓读书之人,眼光如豆,只知所谓的上下等级,却根本不知何为国家兴亡,民族大义!”李啸最后这句话,语气大大加重。
“你,你这武夫,竟然出语讥讽本学正。”崔拱瑄一脸愤怒,右手食指颤颤地指着李啸。
“崔学正,本官最后再说一句,别看你在这里道貌岸然地作引颈就戮的正义状,只是,别怪李某说得直,象你这样的人,纵在此处死一百遍,于国于家何益?李某想说,如果学正你能出得一策,以解我大明现在兵戈四起,战火遍地之危急局势,李啸绝无二话,可立死于崔学正面前,以全学正清正之名。”李啸冷笑一声,字句清晰地说出这段话。
“你,你。。。。。。”崔拱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手颤巍巍地指着李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啸用充满蔑视的眼神斜了他一眼,转身带着护骑们离开。
只剩下一脸涨得通红的崔拱瑄,兀自在学院门前打颤不已。
回到马耆山后,李啸改了主意,决定不再从这些所谓的学院中招学子来做事,而是让哨骑队长张行猛带着哨骑去临近县镇,张贴布告,让有意来雄唐所的书生前来应聘。并且特别注明,不强求要秀才及学院生员,只有读过书能识字的童生便可。
李啸想明白了,不一定非要什么秀才之类的读书人才能做事,这些人思想僵化,自命清高,一肚子君臣等级与仕途前程之类花花肠子,工作起来恐会人浮于事。而那些童生,因为对自已学历的自卑,及对李啸丰厚薪水的感激,反而更能沉下心思放下身段来学习与做事,这样的话,反而更能把事情做好。
张行猛领命而去,三天后,他带着一众哨骑在五莲县城街巷中贴布告,方欲转过一个街角,猛的一个头戴方巾,身穿破旧儒衫的瘦弱书生模样的人,低着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头撞在他的马脖子上!
张行猛的坐骑突然受惊,长吁一声,高高扬起马蹄,将张行猛差点掀下马来。
幸得他马术精良,控制住了马势,没从马上摔下,只是头盔却滚下马下,让他颇为狼狈。
而那瘦弱书生,被那马脖子一弹,又倒撞在墙上,踉跄不稳,一声哎哟,趴倒在地上。
“混账东西!找死啊!怎么走路的?”跳下马来的张行猛,左手急急拾起头盔戴上,右手中的马鞭指着书生大骂。
一名哨骑走上前去,将正欲从地上翻爬起来的书生一脚踢翻,正欲挥拳猛揍此人之际,被张行猛喝止。
那哨骑被喝止,犹一脸怒色地骂道:“你这厮,走路也不看人,地上有什么金坷垃,你就这么着低头走?若不是遇到咱们队长,只怕你少不得要吃大苦头,就算你是一个秀才,打你一顿军棍也算是轻的了!”
那书生挣扎坐起,已是吓得面色青白,嘴唇哆嗦,听得这名哨骑发问,只得颤音答道:“学生确是五莲县学秀才,我低头走路,是要捡掉在地上的馍馍。。。。。。”
“这秀才,你也是有功名的人,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地步?”张行猛大脚走过来,一脸疑惑地向着那秀才问道。
听得此语,这秀才清瘦的脸上,立刻浮起浓浓的悲凉:“学生陈闵,家中贫苦,交不起束修,已然无法再去县学中进学。这几个馍馍,是老母命我卖掉家中下蛋母鸡所买,母亲多日未足食,已饿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学生买这些馍馍回家,乃是救我母亲性命之攸关大事!惜乎不慎一个掉到地上,学生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把这个馍馍捡了回来啊。”
张行猛听得心下发酸,刚才那个哨骑,脸上亦是满布同情。
“那馍掉了就算了,这两银子拿去,给老人家买点好吃的。”张行猛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不由分说塞在秀才手里。
陈闵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怔了好一会儿,才紧紧地握牢了手中的银子,连声说道:“恩公,请问尊姓大名。”
张行猛已起身率众离开,见陈闵在后面喊问,便回头大声说道:“陈秀才,墙上贴有我军招人告示,你若愿意,可来我雄唐所面试,到时自会知晓。”
第一百四十八章面试
陈闵手里紧捏着那一两银子,感激涕零地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张行猛的一众哨骑地消失在远处。
随后,他仔细看了墙上的告示。脸上随之浮现淡淡笑容。
心情豁然开朗的陈秀才,满脸憧憬之色地返身向集市走去。
他买了半包米,又去买了二斤猪肉,那屠夫见是他来买猪肉,顿时满脸疑惑。这个一年到头也难得吃到一次猪肉的穷秀才,怎么今日竟如此阔绰?
屠夫以为陈闵是无聊来消遣他,正欲呵斥,陈秀才急忙亮出手中银两递过去,屠夫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穷秀才,今天哪来这么多银子?
屠夫心下嘀咕,暗疑银子可能有假,仔细验看过后,却发现是成色极足的上好银子,一脸笑容顿时迅速地堆起,他手脚飞快地割下二斤五花肉,用草绳麻利扎好,剪下一小块银子后,殷勤地将剩余银子递回给陈闵。
右手拿着米包,左手拿着二斤猪肉的陈闵,心情极好,腰板前所未有地挺直了,大步向家里走去。
当天晚上,陈闵与母亲徐氏、妻子马氏,难得地吃了一顿带肉的饱食。
二天后,赶做了一身新衣裳的陈闵,黎明即起,揣上妻子蒸的两个面馍,前往雄唐所马耆山面试。
五莲县与马耆山交界,徒步行走的陈闵虽走得慢,也不过三个时辰后便到了。
陈闵方进入雄唐所,立刻就有西壮区镇抚队的军士来查验他的腰牌,陈闵向镇抚队长通报说自已是来面试的,那队长倒也客气,简单问了几句后,便着了一名军士陪他同去马耆山仙女峰下的临时面试场所。
场所分内外两个房间。外面是等待面试的人,里面则是雄唐所的指挥同知李啸在亲自面试。
陈闵入得外面房间,只见里面竟然至少有几十个穿儒衣戴方巾的人在等待。其中有几人虽然穿着儒衫,但神情外表却一点也不象个读书人,陈闵暗想,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来混水摸鱼的江湖骗子之类,毕竟这乱世之中,想找碗稳定的饭碗,实为不易。
陈闵伸长脖子向内房张望,看到那位面目英俊的雄唐所最高指挥官李啸正一脸严肃地听着对面的书生纵意高谈。
书生唾沫横飞地说了很久,核心观点则是,挑动陕西的高迎祥张献忠这些流贼,与辽东的皇太极反目互斗,然后双方决战于塞外。最终我大明坐收渔人之利,成为最后的赢家。
李啸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只是,在听到对面的书生滔滔不绝地讲述他所谓的千古奇策,并且丝毫看不到停顿下来的迹象时,李啸终于开口打断他的话。
“如果叛贼高迎祥与鞑子皇太极都象你想的这样愚蠢的话,他们根本活不到现在。”李啸平静地说道。
“大人,如此奇计。不用可惜啊。”书生一脸惋惜,显然意犹未足。
“不要再说了。我找不到愿意把铃铛挂在猫脖子上的老鼠。而且,本官想告诉你管毅,我雄唐所乃是招聘商业司幕僚文员以及学校教师,不是来招张仪苏秦这样的纵横说客。”李啸微笑向他说道。
书生仰天长叹一声:“可恨管某饱读兵书,思得如此千古奇策,奈何无人能用。报国无门,惜哉!悲哉!”
“好了,这位自比管仲乐毅的先生,不用再感叹了,一句话。愿意在我雄唐所当教师或文员的话,就留下,不然,请君再投明主去吧。”李啸已是一脸不耐烦。
管毅脸色黑沉,最终说道:“好吧,我干。”
“很好,下一个。”
说实话,本来,李啸确有从这些人,招一些人为贴身慕僚,甚至引为智囊的想法。在明末,不少将帅身边都有这样的文人幕僚。这些幕僚往往都各有所长,有的文笔好,可以代写奏折,批复公文,出示文告。有的通刑名钱粮,可以帮助将领打理财产物品,有的则懂军机阵战,可以赞襄军务谋划计策。
只是这几天下来,李啸发现,自已想得还是太天真了。
那些将帅身边的读书人,往往是将领们多年罗致方得,绝非临时招揽便可得来。而明朝真正有本事有智谋的精英书生,早以通过科举爬上或大或小的官位,上位之后加入各种党派开始奋斗仕途,自己这样没根基没门路的小小武将想招揽他们,简直是天方夜谭。
想想从前几日到现在,自已也记不清面试了多少个号称博学鸿儒,自封孙武再世的书生,甚至还有自称自已有道术有法力,能千里探敌情,能请天兵天将的江湖骗子来忽悠自已。听着他们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乃至奇谈怪论,李啸真的很想对他们说一句,各位,如果你们真有偌大本事,还至于来这小小雄唐所混碗饭吃吗?
陈闵远远地看到,这位明朝的管仲一脸悲愤地从面试间出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想不到管某如此高士,竟屈身以为稻梁谋,斯文扫地,复何言之!”
终于,过了一个多时辰,轮到了陈闵。
“原来你就是张行猛所说的陈闵,此番前来我雄唐所,却是想谋何职?”李啸一脸笑容地望着他。
陈闵心下一阵温暖,忙说道:“在下来投,岂敢擅专。但凭李大人量才为用,陈闵得以安身立命一展所学便好。”
李啸大笑,便随意问了陈闵一些经典章句,陈闵对答如流。李啸叹道:“陈秀才出言本份老实,也颇有才学,本官便安排你作学校教师吧。”
“但凭大人安排。”陈闵见自已被录用,脸上浮现如释重负的神色。
最终,又过了三天,李啸的招聘工作终于结束了。
李啸决定,商业司司长由原民政司北兴区分所长李忠文担任,他的工作由李啸任命了一名反应敏捷口才颇好的书生任自重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