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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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火-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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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克尔应该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替人守夜,挨打也从不还手。难道这就是那个‘人性’在起作用?

    一路上我们走得很慢,他似乎还没醒酒,老扶着我的肩膀不放。右手的骨头已经接起来了,翻开的血口也都合拢如初,就像几年以来他为我治过的无数道伤一样,好得不能再好。

    到了离家不远的地方,老默克尔昏昏沉沉地抽了抽鼻子,忽然精神一振,扮了个鬼脸,“好香啊,是麦芽糖么?快带我去!听清楚,是我买,不准拍马屁乱付钱。”

    我没觉得好香,倒是有点好笑,“你都这么老了,还吃糖?”

    “少废话,连人家小妞都说我温柔又羞涩,心态简直比少年还纯情,你懂个屁!”老头给了我一记爆栗,然后开始在口袋里东掏西挖。

    卖糖的是一对母女,女孩还很小,很瘦弱,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时间虽然还不算太晚,但由于地方偏僻的缘故,摊子前面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见到我们走近,那年轻的妇人赶紧擦了擦手,招呼说:“是要买糖么?新鲜的麦芽糖,今天刚做好的。”魔晶路灯的光亮投在她的身上,打满补丁的布衣浆洗得干干净净,笑容也干干净净。

    “怎么摆在这儿,生意会不好嗳。”默克尔显然在没话找话,到现在他还没能摸出半个子儿来。

    “隔壁那条街是要热闹很多,但得交税金。”妇人拣了一小块裂开的糖片,放在不停拽她衣角的女儿手上,“想卖了钱再去那边,不怕您笑话,今天还没开张呢!”

    “哦,是这样啊,给我来一根。”默克尔终于抠出块铜币,干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我想买多点,可是钱不够。”

    “一个铜子能买三根。”妇人还是很欢喜,收了钱,将麦芽糖包好递给他。

    默克尔点点头,扶着我就要走开,那小女孩舔着指头,看了我们一会,忽然说:“妈妈,我还想吃。你给我三根大的,我长大了去挣钱,还你很多很多铜子,好不好啊?”

    “今天是坎兰节,大陆诞生的日子,每个孩子都该有礼物的。”默克尔抽出一支麦芽糖,塞进我嘴里,转回去把纸包放回摊板。

    “再买三根,也给她。”我拿出剩下的金币,全部放到摊子上。

    直到走出很远,我们还能听见那妇人抽泣的声音。默克尔按了按我的肩骨,再摸向颈椎,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已经有十一岁,不再是个小孩子了。。。。。。这就是人性,懂了么?”

    麦芽糖很甜,我才懒得理他。

    “哥哥,哥哥!”等在家门前的薇雪儿一见到我就欢呼着跑近,玫琳无奈地站在后面,应该是来催胞妹去睡觉,却根本没有办法。

    “怎么还没睡?”我问她,同时听到默克尔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笑。

    “坎兰节礼物呢?我和姐姐都要哦!”薇雪儿歪着头看着我,像个小精灵。

    “礼物?”除了嘴里的最后一点麦芽糖,我身上只有衣服。

    “薇雪儿,他不会有任何东西给你的。”玫琳在冷笑。

    “可是我整天都在等哥哥的礼物啊,很多人送给了姐姐,她都不喜欢。我想,她也在等你的那份呢!”薇雪儿扁起了嘴,似乎随时会哭出声。

    自从那次救了薇雪儿以后,玫琳对我的态度就好了很多,但现在她又变得冷漠起来,“胡说什么!我才不希罕他的礼物!”

    “这样吧。。。。。。”正当我想问她们,有没有人需要杀的时候,两枚冰冷的小物件从后面塞到了我的掌心里。

    “既然早就准备好了,不如快点送给她们吧,吊别人胃口可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老默克尔从没有这样一本正经过。

    我稀里糊涂地伸出手,薇雪儿瞪大了眼睛,玫琳掩住了嘴巴,就连我自己,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两支玫瑰,我认识这种花,普罗里迪斯的花园里到处都是。但它们却完完全全是冰雕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枚花瓣,每一丝茎脉,都透着冷酷的华美,让人一眼望去就再也没法移开视线。

    这个晚上过得很不一样:薇雪儿始终笑个不停,玫琳第一次来到我的房间,老默克尔喝光了姐妹俩偷出来的酒,变戏法一样凭空扔没了所有的空瓶。

    到了凌晨醒来,发现自己又是一个人。天很黑,屋子里很安静,就像是坟墓。坎兰节的礼物,我想我已经得到了,再过一会儿,就得暂时忘记它,重归到杀戮中去。

    想要变得更强,就得抛弃那些无谓的情感,就算刀捅进了胸腔,也别觉得恐惧。。。。。。

    我是撒迦,应该有十一岁了,从三年前开始,我不再哭泣。 



        卷一 残滟



第一章 斩马罗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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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如血,斜斜地坠在地平线尽头,竭力挥洒着黑暗前的最后一丝黯淡余辉。由于两侧的高耸山体阻隔了日照,罗沙山谷正逐渐变得阴暗,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空间。周遭山岭各处,无数朵落花被风折起,卷携,雪般纷扬而下,绚烂曼妙之中,却隐隐透着几分凄凉。

    以山谷为中心,方圆几百里以内的地面,均褐黄而坚硬,土壤表层生着一层薄薄的盐碱。在这片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上,却生长着坎兰大陆上最美丽的花卉??七色幽滟。似乎是在证明着自己的骄傲孤高,幽滟的存活环境,往往是人迹罕至的苦寒之地。正如,于无际戈壁中孤独伫立的罗沙。

    微风中,一朵小小的幽滟落英,轻盈地摇曳着,曼舞着,掠上了横戈雄倨的岭脊。悄然无息中,它那七枚美妙如精灵之翼的异色花瓣,轻轻触上一样冰冷坚硬的物事,随即,化为碎屑四散而去。

    那,是一柄长刀。刀背厚如砧板,刃锋青森薄锐,黑铁刀身超过了一个成年人的长度。宽阔的刀柄前端,有着一道弯如冷月的护手。在落日的血色余辉映射下,长刀通体幽幽地泛着妖异的赤红色,就像是黑暗中邪魔的眸。在坎兰大陆上,几乎是所有的骑士都渴望着用这样的兵器作战,它锋锐而狭长,能够毫不费力地将敌人连同座骑一截为二。然而,却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有足够的腕力将它挥转如意。与占尽优势的长度成正比的,是沉重到可怕的分量。够实力的杀戮者,都喜欢扬起这种长刀时的狂暴直接,凛冽干脆。虽然是马刀,但它的名字,就叫做斩马。

    风,愈发大了起来。在寒流中卷扬激舞的,除了漫天的花雨,枯残的枝叶,还有,骏马的长鬃。

    罗沙山谷两侧的岭脊之上,半人高的幽滟丛中,掩隐着十几匹高大健硕、通体油光乌黑的战马。它们正在劲起的气流中不安地打着响鼻,前蹄焦躁地刨踏着地面,似是在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冲锋时刻的来临。马背上的骑士们俱是身形强悍,黑巾蒙面,紧握着缰绳的手稳定如磐石。在这些目光冷厉的大汉背后,负着一张张软乌金绞成的强弓,马鞍边所悬挂的箭壶内,箭矢尾端的长羽洁白如雪。

    当不疾不缓的马蹄车轮声,从谷地的远端入口处隐隐传来时,卡姆雷冷然扬眉,在最后一抹阳光中举起了斩马。身侧的骑士们纷纷反手取下强弓,搭箭,漠然而迅捷。无形浓厚的杀机迅速弥漫扩散,充斥了整个罗沙山谷。

    行来的,是一支规模不大的商队。首尾位置的几十名骑者身着轻甲,神色警惕,手中的单刃马刀尽皆出鞘。队伍的中端,是蜿蜒而行的一辆辆马车。行进中每辆车的车轴,都在不断发出“吱吱呀呀”的不堪重负声。

    “父亲,您。。。。。。您又要杀人了吗?我想回家。”卡姆雷的身后,传出一个怯怯的童声。

    卡姆雷注视着越来越接近山谷中部的商队,语气温和地道:“没有人喜欢杀人,这样做,是为了活下去。没有粮食,很多人会被饿死,其中也包括了我和你,我的儿子。”

    “那。。。。。。那您让我先回去可以吗?因为我怕见到血,每次都很害怕。”那个声音犹豫了一会,低声道。

    “会习惯的,记住,你是一个男人。”卡姆雷淡淡地说完,手臂挥下,斩马刃锋在风中发出了一声微弱而妖异的低吼,刀尖直指谷底!

    一阵尖锐的啸叫声在他挥刀的瞬间即刻响起,几乎是与此同时,谷底商队打头的几名骑者面色大变,高声惊呼道:“敌袭!有埋伏!!!”

    狭长的羽箭在空中呼啸而至,疾如闪电,尾端的白色长羽划破暮色,凄艳如朵朵死亡之花。

    “扑扑扑!”十公分长,带着倒勾血槽的箭头旋转激射,狞笑着将身躯扎入目标的胸膛或是头颅。一蓬蓬的血花在谷底同时爆起,十几具人体闷声栽落马下。这些在片刻之内被黑暗所吞噬的生命毫无意识地大睁着双眼,以各种僵直的姿势仆倒在地面上,或挣扎,或抽搐。在死亡无声降临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腐朽。

    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得整支商队顿时方寸大乱。目睹着身边的同伴在短短一刹那的时间里面变成尸体,所有的随队护卫都开始茫然而惊恐地挥舞着手中武器,颤声呼喝着胯下受惊的座骑。而马车车夫们的反应,却要比这些护卫者直接迅速得多??他们直接钻入了车底,并且陆续取下了头上的风帽。

    紧随而来的第二波箭袭,重演了一次血淋淋的杀戮过程。每一支箭矢都无情地掠走一条生命,从无落空。商队中已经有护卫发现了敌人的所在,但在这个时候,几乎已没有一个人再有反抗的念头。丰厚的酬金固然重要,但与生命相比,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卡姆雷冷冷地望着谷底四散逃窜的商队护卫,语气淡漠:“老规矩。”

    岭脊上十几匹高大战马同时人立而起,高声长嘶,直如蛟龙般腾起四蹄,疾冲而下!与山谷中那些受惊的同类不同,它们早已经历了太多的血腥杀戮,在和背上的主人一起战斗时,部分战马甚至会用前蹄将落马的敌人活活踏死!

    急驰间,蒙面骑士们口中发出低低的呼哨声,双腿紧挟马身,或扣或催,控制着战马的去势。他们的身体随着颠簸而上下起伏,眸子里闪动着森然杀机。马行如风,黑鬃激扬如火,但激如飞蝗的箭矢却比风还要快!

    长箭破空声、惨呼声、人体坠地声、惊马长嘶声,种种各不相同的声息此起彼伏,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曲凄厉的死亡乐章。商队护卫的数目,已经急剧锐减到个位数。就连随队押货的两名商贾,也死在乱箭之下。经验老到的杀戮者们纵马疾行,沿着山谷内穿插交错,狩猎般冷漠无情地将剩余诸人逐一射杀。

    散乱停放的车队中,沙鲁撅着肥大的臀部,躲在一架马车的车厢底部簌簌发抖,语气颤抖地念叨着光明祷词。作为一个有着丰富资历的车夫,这名体形壮硕的中年人在商队遇袭的第一时间就摘下了风帽??无论是在大陆上的哪个国家,遇劫时只要车夫作出这样的举动,再凶悍的马贼也不会动他们半根汗毛。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行规,古老而有效。

    然而,突袭者却以行动将车夫们心里的最后希望碾得粉碎。一名蒙面突袭者催动着胯下战马,沿山谷奔驰了一圈后,索然无味地望向了藏在车厢下的沙鲁。两人视线接触时,胆战心惊的马车夫似乎是觉得对方冲自己笑了一笑。随即,一支激射而来的利箭自他前额贯入,后脑刺出。沙鲁迷惘地摸上脑门,在触及到犹自“嗡嗡”微颤的箭杆尾羽时,他颓然松开另一只手中一直紧攥着的风帽,仆地而毙。

    “真可惜,我不是马贼。”那蒙面人遗憾地摇头,再次搭箭。

    目睹了这一幕的车夫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如梦初醒般地纷纷从藏身处逃出,却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尖啸而来的白羽利箭下。重叠仆卧的尸丛间,温热粘稠的血液蜿蜒流淌,汇聚成一洼洼乌黑色的浅泉。飞扬着漫天幽滟的罗沙山谷,已经完全成为了冥王统治下的,新的死地。

    “撒迦,别老是试图做个紧闭双眼的胆小鬼。来,你看,这才是世上最美的景色。”卡姆雷反手探向身后,将一个七、八岁大的黑发男童轻轻自马背上提起,放到身前鞍上,“那边有一头漏网的猎物,对,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马蒂斯叔叔正在追他,唔,还有两个马身的距离。猜猜看,这家伙会怎么死?”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身处这样的场景,撒迦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与同龄的孩子相比,他的身体显得过于瘦削单薄。女孩般清秀的面容上,有着一双小小的,极为罕见的深紫色眸子,那里面,正盛满了恐惧与茫然。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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