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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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火-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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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年轻时的戈牙图出于某种见不得人的念头,才会硬着头皮向族中巫医学上两手改头换面的把戏一般,撒迦与蓝菱之所以会出现在帝都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旅馆,也同样存在某种必然前提。

  最初巴帝人打着援助邻国的旗号,向斯坦穆大举调动军力之时,苏萨克首领索尼埃就在撒迦的说服下精选了一支小队潜入帝都。后者对战争走向的敏锐嗅觉,于不久后被验证无误,而这批混入表演者行当的伏兵,也早已适应了全新的身份,就此蛰伏下来。

  几天前找上门来的故人,令所有正当红的“滑稽明星”惊喜交集。与老巢失去联系的漫长时日里,关于苏萨克被清剿的传闻可谓比比皆是,但马贼们仍然相信着,呼啸草原的同伴不会如此轻易地溃败。回归的日子,也终究会在某日来临。

  撒迦与数十名随从带来了企盼已久的消息,同时也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碾得粉碎——索尼埃真的死了,正如斯坦穆政府还存在时,北方援军大肆宣扬的那样。

  有了这些暗藏杀机的向导,库卡城的新访客并没有费上太多周折,便寻获了想要的目标。对于寸步不离身边的蓝菱,撒迦似是已然忘却对方的立场,与下属商酌大小事宜时均毫不避忌。微妙的是,前者也全然收敛了往日毕露的敌意,有时候,还会为这个临时同盟做上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蓝菱喜欢冒险与战斗的感觉,却历来排斥杀戮。来到帝都以后,撒迦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他去扮演清道夫的角色。尤其是那套时常挂在嘴边的说辞,往往会令骄傲的精灵当即妥协,毫无招架之力。

  “如果你不这样做,接下来的步骤会变得很艰难。要知道满城都是巴帝人,一旦发生意外,我没有半点把握能活着逃出帝都。。。。。。”台上的表演已渐近尾声,蓝菱耳边却低低响起熟悉的台词,“我想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真的很遗憾,来帝都之前没能及时解决这件事情。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早晨我们就可以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公平一战,当然,前提是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了希斯坦布尔,那会让我感到放松。”

  几名黏着浓密假须,坐在附近的近卫已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撒迦却依旧一脸肃然,“条顿行省的少数高级军官,以及圣胡安牧场的主人汤姆森,都在渴望着和亲人团聚,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包括那位前任财政大臣,每一个目标的所在地现在都已被确定,今晚我就要带走他们,并且不希望出任何纰漏。”

  蓝菱冷下脸来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等到那些或暧昧,或痴迷的目光纷纷回避,才转首望向身侧,“以前的撒迦应该不会为了任何事情找借口,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我不得不去适应你的新脾性。行了,又要做些什么,就直说罢。在离开这里以前,有一点得先提醒你,我已经为了这次远足舍弃了弓箭,别再妄想其他过分的要求了。”

  随着压轴戏结束后的鼓点渐轻渐稀,散场的人流带着难舍的情绪,穿行过蓝菱身边。其中绝大多数视线,都集中在他身旁的撒迦手上,那儿正横托着一套惹人遐思的舞姬裙装。

  混杂在新一轮观众当中的裁决军士快步行入大篷,示意一切均已就绪。撒迦悠然起身,随手抚平了裙装上的细微褶皱,“走罢,在今天晚上,总得有人去付出些什么的。”

  盏茶时分之后,出现于皇宫附近的蓝菱总算明白了,诡计百出的对手言语中蕴含的意味,早先不祥的预感也在这一刻化作现实:那身惹火到极处的露脐裙衣,已代替了原本的装束,为清丽绝伦的精灵增添上几分难描的妖冶。

  “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撒迦。”蓝菱从牙缝中迸出威胁。完全等同于周遭女法师的乔装打扮,让他苦苦抑止着杀人的冲动,尤其在注意到众人古怪的表情时,怒火更是由心头肆虐,快将全身烧沸。

  “不经过伪装,就无法通过那些岗哨,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撒迦知道,连日来刻意安排的刺探行动,必然使得精灵对皇宫警戒的严密程度了如指掌,“以我现在的这副模样来说,女装显然要更适合你,而且那位被囚禁的皇帝,也一定会很高兴看到有新面孔出现。”

  “遭天谴的家伙!”蓝菱冷冷地诅咒着,目光却直瞪撒迦。

  “好了,姑娘们。这一行的规矩,是不能让主顾等得太久。”撒迦整了整皱巴巴的礼服,几枚暴发户才会青睐的硕大戒指以及猥琐不堪的笑容,将准皮条客的特征彰显无遗。

  如预料的那般,这批单独行事的裁决成员毫无波折地通过了哨卡盘查。由偏门进入皇宫的短途之间,巴帝士兵亢奋的口哨声此起彼伏,蓝菱与一干女法师裸露出的如玉肢体让他们几乎想要嗥叫,走在队伍前方的撒迦却根本没人去望上半眼。

  早在入侵者的铁蹄踏破皇城之后,斯坦穆的最高统治者卡夫·德鲁·里察德便彻底沦为了阶下囚。这位生性懦弱的皇帝并没有像当初受冕登基时宣誓的那样,守护王土子民直至生命终结,事实上巴帝人的威逼利诱根本还没来得及起到作用,他就已经以最卑微的姿态匍匐在皇宫正门前,迎接敌军的到来。

  从“兵援邻国”到“肃清内敌”,希尔德大帝在众多旁观者面前堂而皇之地主导着这场侵略游戏。至今未能打下的四个行省,使得前者对入主斯坦穆皇宫毫无兴趣。另一方面,谋士们提出的藩属国构想,也正是卡夫和斯坦穆皇族能够活到今天的最大原因。

  比起那些因亡国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子民来,卡夫则在软禁生活中表现出了足够的适应能力。虽然皇宫里的大部分侍女仆从都在战争中期溜之大吉,但慷慨且仁慈的新主子还是允许他继续行使有限的权力,当然,对象仅限于那些未能逃离皇宫的斯坦穆人。

  据说人类遇到极大的压力时,潜意识便会产生逃避的念头或者干脆无视,卡夫似乎继承了这一点,并将其发挥到极致。往年闲暇时分才会召来的歌舞表演,如今已成了老皇帝打发时光的最佳方式。尽管御用剧团早就出逃殆尽,好在巴帝军方总能在允许范围之内满足前者的任何要求,包括从宫外募集众多高级舞姬,和其他奢靡至极的享受。

  家花没有野花香的定律,很快就让老皇帝迷恋上了这种昂贵的召妓方式。流行于民间的“膝上舞”,蕴含的火辣激情往往会让男人们难以招架,有趣的是,在这方面行将就木的卡夫却表现出了令人吃惊的能力。以几名巴帝高级将领的话来说,他总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当撒迦一行人通过处处岗哨,到达卡夫所在的后宫之际,蓝菱的风姿立即征服了所有人。就连年仅十五岁的小皇子,也同样在怔怔地注视着美丽的精灵,如同场地周围的巴帝士兵一般,表情古怪到了极点。

  竖琴与长笛的合奏曼妙响起,杀戮舞剧也就此拉开帏幕。镶着银边的猩红地毯宛如一幅抽象派画卷,点缀其上的女法师于瞬间将奇幻之美绽放到极致,所用的却并非舞姿,而是魔法。

  纵横交错的元素球像是一柄柄圆润而锋锐的刀刃,毫无滞塞地贯穿了每个巴帝人的头颅。大蓬飙射出的血花在空中爆出千万枚凄艳碎瓣,随即形成的静默屏障竖起四面皓青高墙,彻底将宫内的声息隔绝。等到所有的尸身颓然倒地,撒迦已经走到那些面色惨白的斯坦穆皇族面前,取下了虹膜上覆盖的浅灰色软晶。

  “我是撒迦。”几乎是在这温和言语响起的同时,两名束着高贵发式的皇妃便直接晕倒过去,连惊呼声也未能发出。

  “你们终于还是来了,摩利亚人。”卡夫叹息一声,恋恋不舍地从蓝菱身上收回目光,转向那闻名已久的紫眼魔王,“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同伴应该正在其他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情。格林将军可以抵挡住敌人的强大攻势,却不能忍受远离母亲的痛苦。任何一位成功的统治者,都应该时刻洞悉部下在想些什么,就这一点而言,你真的很高明。”

  “除了格林的母亲,前财政大臣和其他一些人也将得到解救。”撒迦缓缓扫视着眼前十余名皇族,微笑道,“卡夫陛下,说起来还是你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格林的主战倡议,似乎是他由帝都调任条顿行省的唯一原因。至于希斯坦布尔守战中殉国的特洛尼达中将,知道是什么让他同意了诈降计划,并且甘愿自残诱敌么?我的部下只告诉他,无论巴帝派来多少军团,也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只要我们当中还有一个人活着,行省边关就永远也不会被插上巴帝的战旗。”

  “特洛尼达。。。。。。”卡夫茫然重复着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浑浊的眼眸中现出复杂神色。

  “只凭着一句承诺就付出生命,对于你来说,这应该有点难以想象。不过,比起传言中那位昏庸且懦弱的皇帝,你的从容还是让我感到了惊讶。”

  “没有人会不喜欢征服和统治的感觉,但是在那之前,你得清楚自己将要付出些什么。从继位以来,我始终在避免与别的国家发生利益摩擦。有了巴帝、摩利亚这两个强大的邻居,任何国家的王者都会活得很累,当然也包括我这个没什么野心的老头子。很不幸,战争终于还是来了,就像每个斯坦穆人所担心的那样。这些日子以来,我承认自己表现得像个懦夫,但却并不会感到羞愧。”

  “哦?我有点觉得,正在听一个不算高明的笑话。”撒迦冷然嘲讽。

  “撇开这身皇袍,我仅仅是个贪恋生命的老人。我的妻妾们都很美丽,几个孩子也算得上乖巧,每天晚餐时看着他们坐在周围,实在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如果躺在冰冷的坟墓里,除了亲人的泪水和雏菊以外,很遗憾,你将再也得不到其他任何东西。”略顿了顿,老皇帝艰涩地笑道,“只要能活下去,我不在乎国家的命运。”

  终于觉察到异常的外殿守卫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宫内,与撤去静默屏障的裁决法师展开了激烈对攻。蓝菱在撒迦的注视下极不情愿地投入战团,未曾携来帝都的“人马之辉”没有给这名神射手造成太大的不便——在抢过巴帝士兵手中的短弩之后,他射出的每一支箭矢,都必定令一名敌人彻底丧失战斗能力,然而却并不致命。

  “有你这样的皇帝,斯坦穆会亡国也就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很明显,阁下更喜欢把自己看成普通人,而不是统治者。”撒迦仿佛正置身于希斯坦布尔军部那间巨大的办公室,周遭不时横飞的血肉唯一产生的影响,便是令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平缓温和,“这的确令人遗憾。因为我们来到帝都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带一名斯坦穆皇族回希斯坦布尔。”

  人体倒地的闷声和压抑的惨呼已经充斥了整个内宫,但从所有皇室成员绝处逢生的惊喜表情来看,他们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刚才那句话语。无论如何,残暴且贪婪的巴帝人都不是值得信任的对象。能够离开这座变相的牢笼,去向传说中的自由之地,或许会意味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他必须拥有皇位继承者的身份,这样才有资格为四大行省联盟效力。”撒迦直视着老皇帝骤然黯淡的眸子,简简单单地道,“希尔德不杀你们,是为了构建傀儡政府,我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我才是现任的皇帝,你们为什么还要重挑人选?!”卡夫急剧地喘息着,低嚎得像只即将遭到屠杀的老羊,“从希斯坦布尔守战爆发开始,直到条顿破围,我始终在猜想你们总有一天会来帝都。也正是为了这个,宫外的表演者才会被频繁召来,好让没有受到邀请的客人有机可乘。撒迦,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包括希尔德在内,很多人都被那支裁决军团的谨慎作风所蒙蔽,但我很清楚,四个行省根本就满足不了你的胃口,整个斯坦穆才是最终的目标。。。。。。”

  老人的声音慢慢微弱下来,由于危机而迸发出的力量正在无声无息地离他而去,本就衰老的面容更是显得了无生气,“我的儿子们还太年轻,年轻到不懂得什么叫做演戏。撒迦。。。。。。不,撒迦阁下,请带我走,您将发现自己找到了世上最忠诚的仆人。”

  “我说过,只需要一个人选,那不是你。”撒迦残忍地打断他,目光转向几个年龄不一,表情却雷同的皇子,似是想要化解他们的惊恐般,微微地笑了笑,“以前在摩利亚的时候,贵族们总是喜欢赌马,但赌得并不坦荡。每到赛事开始以前,对手之间针对马师和赛马的种种暗算,可以说是岩重城里最频发的事端。现在,我想让诸位清楚,这里不会有任何一匹马被留给巴帝人,想要活下去,得靠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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