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香低下头,浓浓的眼睫毛绘成一把小扇子:“姑娘,临走时,老爷吩咐过,路上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我们就不用回家了。”
铃兰笑着安慰她,“好了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说完,主仆三人进了客栈,一宿安然入眠。
见铃兰走了,年长的人对年轻的道:“十三弟,咱们也走吧!”
十三爷看着桃红远去,叹了一口气:“四哥,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见了。”
这位笑,“这倒未必,她不是说了吗?有缘自会再相见。”
说着两人也一起往相反方向走去……
6。…庆乐园(上)
钱老爷有一妻两妾。正妻是铃兰的母亲,现有一女二子。另外两个是他的远亲表妹,目前都各有一子,钱家人员上上下下基本上还算和睦。
钱凌兰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光听她的名字就知道是家里的心头肉。只因她从小身体羸弱,不然哪里舍得她跟着外人出去养病,而且一去就是几年。所以这次回家,钱家老小都是翘首以待。
到家前,铃兰向他们三个交代:“千万别把作日坠马的事说出去!”
那三人一听,忙一同笑着嚷道:“我们哪里敢说?只要姑娘不说出来就好!”
刚下马车,便有一美貌妇人走上前来拉住铃兰的手,什么还来不及说,就被一把搂在怀里。
听她颤声叫着“兰儿”,铃兰不由也想起自己的妈妈来,鼻子忍不住一酸。
等钱夫人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铃兰这才屈下身子微微一拜,随后是左右两首的姨娘。
钱老爷今儿还在外面当差,此刻不在家,所以四个小弟弟也凑上前来叫起姐姐来。
铃兰六岁就离家,和他们有的还都是第一次见。幸得她早有准备,在天津买了各色礼物,给家人一一奉上。
小孩子的花样自然最多,连两位姨娘都忍不住对钱夫人笑说:“姑娘真是长大了,办起事来如此周全,看来都是姐姐的福气。”
钱夫人看了看那尊千手观音,更是高兴,也笑着说:“出去这几年,果然进益不少……”
等剩下她们母女两个时,钱夫人忍不住道:“几年一过,你已成大姑娘了,看,额娘现在都要老了!”
铃兰在现代就很会在妈妈面前撒娇。现在到了这儿,见她也和师父一样温和慈祥,心里也很是愿意和她亲近,忙笑着搂着她的脖子说:“额娘,您可一点也不老,还跟我走时一个样儿呢!咱们娘俩儿往那儿一站,没准儿说是姐妹花呢!”
好话没有人不爱听的。钱夫人一听,不由笑起来。忙又问些路上行车的细节问题,体贴入微的母爱让女儿心中一热,又想想自己在现代社会的母亲,这才明白,天下的母爱竟是一样感人的。
凌兰回家这几天,雪下不停。化雪的天气也只能呆在家里,跟着额娘学着做些针线女工,没有机会往外面跑。
这天天气甚好,阳光暖照。钱夫人在女儿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答应她到外面走走,又忙吩咐惠香、刘达好生跟上。
这次铃兰、惠香换了一身淡青色男装。毕竟女儿家出门不大方便。在这里,没有电视、电影可以看,休闲娱乐的节目更是少有。
她想起梅兰芳第一次登台演出的庆乐大戏园。于是问刘达:“你可知道庆乐园在哪里?”
刘达回道:“在前门外大栅栏东口门路北。乔引风这两天可巧在这里演出呢!”
“乔引风是谁?”
“他啊,是咱们京城极其有名的角儿。他平日决不在皇宫贵族大院登台,说是只为平民老百姓演出。姑娘,我们这就去吗?”
“这倒是个有骨气的人,走!为什么不去?”三人商量好就一起往前门外赶去。
铃兰一进门就看到戏台前吴梅村题写的对联:“大千秋色在眉头,看遍翠暗珠香,重游瞻部;五万春花如梦里,记得丁歌甲舞,曾睡昆仑。”
好戏还没有开场,但因为乔引风的魅力太大,里面的场面十分火爆,不单雅间包厢早就订走了,就连下面的板凳都坐满了。刘达说:“姑娘,明天还有戏,我们到时再来吧。”
铃兰一贯是个低调处事、随遇而安的人:“那就先站着吧,起码见了主角出场再说。”
一个跑堂的听见了,忙说:“各位如果不嫌弃,我们可以在三楼空隙处再添一张桌子。”
铃兰抬头望了望高处。这里的包厢共有四层,三楼虽然不上不下,但也比干站着强,这便欣然允了。
刚在三楼坐了一会儿,惠香神色便慌乱起来,“姑娘,你看二楼对面,不就是路上遇见的那些人吗?”
铃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是他们,不过倒是多了一位公子。从她俊美的面容和单薄的身子看来,倒也像是女扮男装。
眼神儿在他们三个身上扫了一周,刚要收回视线,不想那边儿竟也有人看了过来,原来是那个年轻一些的十三爷。
见他发怔的神色,铃兰不由低下头来笑。好在这会儿丝竹之声响起,她也顾不上和他远远打招呼,便开始听起戏来。
临近年关,唱的都是应节的团圆戏、或是惹人发笑的诙谐剧。其实对这昆曲,铃兰倒不怎么感冒。听了好一会儿,才觉着其中一个段子有些意思。说是一个妇人在家睡着了,梦见丈夫科考得了状元,而她也被封为三品诰命,醒来后才知道是梦,只好对着只知读书的丈夫讽刺了一番。
见周围的人都笑着拍手,她却想起以前课文里的庄周梦蝶,不由怅然若失。如果现在自己的遭遇也是在现代社会所做的梦,那该多好。
正想着,只听台下一片轰鸣,叫好声不断,原来是乔引风出场了。遂收了心,细细听起戏来。
散场时的人,和来时一样多。她今儿出来,为的就是打发时间,随便逛逛,所以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着往外赶去。见周围人走的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从三楼下来。
刚到一楼回廊,就有一人走上前来说:“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她抬头一看,又是那个年轻人。想到自己临走前说过的那句“有缘自会再相见”,脸上忽然有些发烫。
“你好!”她笑着给他打招呼。
这人说着话,用手指了指一楼大厅门口处:“舍妹今天也在,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一见?”
铃兰见他这么自来熟,心里不由觉得好笑,但碍于面子只好随他一起过去。
7。…庆乐园(下)
一楼门口的正廊下,果然是她看到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穿深灰色衣装的四爷,另一个是比自己更年轻的小公子。
“这是四哥,你见过的。”
铃兰笑着向他点头,叫了声“四爷”。
“这是舍妹。”十三爷忙介绍道。
铃兰笑,“你好!”
那女孩子一见铃兰,忙亲近地到她身边,“我叫敦琳,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铃兰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也不是什么扭捏之人,随即笑道:“我叫铃兰,你若不嫌弃,直呼我姓名就是了。”
“是凌云霄汉的‘凌’字?”
铃兰正要回答,没想到惠香这丫头又在后面扯起了自己的衣襟,忙笑着解释:“哦,是‘铃声渐消人正远’的铃字。”
敦琳仍旧叫铃兰姐姐,笑着问她道:“这戏可好听?”
“这乔引风的唱工确是一流,听起来当然好。”
十三爷建议道:“我和他有几分交情,不如我们去后台去见见他。”
铃兰笑着摇头,“既然吃过一盘好吃的荔枝,就不用去岭南见那棵荔枝树了……”
众人都笑。刚好这会儿到了吃饭的时辰,他们便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女孩家容易亲近,一说起话来,就把那两个男人晾在了一边。那两人也不在意,就在一边听她们讲话,需要时才插上两句。
凌兰见惠香等在一旁伺候着,遂让她退下:“你和刘达自在吃饭去,有什么需要我自己来就好。”说完又低声嘱咐她,“不要对人说咱家的事,知道吗?”
等菜上来,凌兰和敦琳对着连干三杯。四爷、十三爷怕她们喝醉,忙道:“慢些来吧。”
凌兰在现代是善饮的人,但现在这身体患有寒毒,也不敢逞强,敬了各人一杯后,随即就搁下了。
酒足饭饱,奉茶的人又上来问道:“各位爷都要什么茶?”
各位都叫过,只剩下铃兰。她平日不怎么喝茶,母亲倒是经常喝崂山玉竹,遂要了来。谁知伙计却说:“可巧今儿没有这个,倒是有石竹。”
她很随意,“那就石竹吧。”
众人饮茶闲聊。他们见她说了多次“你们这里的”,遂问她:“什么‘你们这里的’?难道你就不是大清国的人吗?”
铃兰这才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笑道:“我自然是这里的人,只是我自小跟着师父在山上养病。这刚才回来,对这里的一切规矩礼节一概都不习惯,不免会发些牢骚。”
谁知话一说完,倒引得那两个人来了兴趣:“那是什么山?你师父的名号是……?”
“山叫浮朗山。至于师父的名号,我也不太清楚。像那山林,是由八卦阵势排列的。等我折回去时,竟然连路都找不到了,到现在都还让我迷惑呢。”
其实,除了那个山名是胡乱编的外,铃兰其余说的都是真的。
“那定是世外高人了!”十三爷叫道。
四爷也深以为然:“奇门八卦之术,不懂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众人都道这种可能性大一些。
十三爷提起那本琴谱,“那也是她送的了?”
铃兰点头,“那是平日用来调节心绪的曲子。”
他笑,“敦琳,你的琴弹的不错,可你旁边的这位也是高手啊。”
敦琳一听,忙缠着铃兰要她来一首。
哪知铃兰道:“那首曲子太长,而我也只练习过两遍,还不是很熟悉。等我熟练了,有机会再弹给你们听。”
但也不扫大家的兴致,走到室内的琴架旁,调音抚琴,奏出平日里熟悉的曲子来:
“人若不自在,莫不如轻笑一声飞到天外
飞若不自在,是不是收起翅膀没入人海
人还不自在,莫不如一船一浆一去不返
心若不自在,是不是荡尽天涯路,无处觅蓬莱
花儿和蝴蝶会相约盛开,信上的心儿需各自等待
这光景若它还不来
是不是捻个兰花手,含笑在等待
我在等一朵花盛开,我在等一个人到来
卖了这枝花,到街上去换红彩
我等这一朵花盛开,带着一脸的自在
我正笑着猜,那春风姗姗迟来”
弹完,十三爷笑着叫好,“这首好,这才像十几岁女孩子要唱的歌!”
铃兰叹了一口气:“可惜啊,人不能总是自在。若是像其他人想的那样,发明一种储藏快乐记忆的瓶子,随时需要,就打了开来。”
敦琳拉了她的手问道:“难道你有什么烦恼不成?”
“学规矩啊。”说过站起身,“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现在刚吃过中饭,怎么就要走?”
“趁现在暖和,我想到大钟寺去看看那口大钟。”
他们兄妹一脸懵懂,“大钟寺?四哥你可听说过?”
四爷摇头,“我没有听说过。你说的可是那口‘永乐大钟’?”
铃兰连忙点头,“正是,正是!”
他们三人都觉得奇怪,“那不是在万寿寺吗?何时在别处了?你说的大钟寺在哪里?”
铃兰诧异道:“不是在京城西北方向吗?”
十三爷说道:“那里有个觉生寺,倒没有什么大钟寺。”
“是吗?难道这里没有大钟寺吗?”
铃兰眼中充满了疑惑,以前自己来北京的同事告诉过她的,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其实不是她记错了。只是这大钟寺在康熙年间叫觉生寺,那口永乐大钟目前还在万寿寺里安放,到雍正年间才移过去。铃兰不知这件事,所以才会弄糊涂了。
敦琳见她要走,忙问她:“铃兰,你家在哪里?若是不嫌弃,有时间我找你玩儿去!”
铃兰笑,“我家在京城郊区,甚是偏僻。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再见吧!”
说完,干净利落地向他们告辞。
看她走了,敦琳依依不舍地说:“四哥,十三哥,铃兰姑娘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但骨子里却落落大方,倒是很值得一交。十三哥,这次你的眼光不错啊!”
十三爷听她这么说,也笑了笑。
说完想起一件事,便又问:“不过,你看她的眼睛,可是和宫里某个人有些相似?”
他们两个想了想,十三阿哥这才说道:“可不是,眼睛是和宜妃娘娘有些像,我说怎么老觉得眼熟呢!”
四爷在旁听着,眉头略微皱了皱后,还是默无一语。
回去后,敦琳却又叹气,“十三哥,以后怕是见不着她了吧?”
“为什么?”
“她连府上的地址都没有留。”
他笑,“放心吧,我已经派人留意了,很快就会有她的消息。”
敦琳暗喜,“真的吗?”
他踌躇满志,但晚上随从回来时却报:“奴才跟着他们走了大半个京城,最后还是不小心跟丢了……”
他听了直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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