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余长宁解开上衣脱去黑沉沉的宝甲,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他一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开口道:“汗王箭术精准,此箭请瞄准我的心脏位置射来,但在将死之前,我有一席话想对汗王你说,请汗王再听我一言。”
甄云持弓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心脏已是疼痛得麻木无觉,尽量平复自己的声调淡淡道:“好,你说!”
余长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嗓音伤感而低沉,那无可言状的悲凉听得所有人心儿都是震颤不已:“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让我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要给这份爱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霎那间,甄云头晕目眩,天昏地转,只觉万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心中,翻江倒海的疼痛犹如无孔不入的水流般传遍身体各处,钻入了血肉,侵透了骨髓,泪水也是霎时模糊了双眼,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那娇嫩的面颊悄然滚落,一直坚持的冰冷肃杀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余长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眶中骤然溢出了两汪清泪,在脸膛上毫无节制地奔流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无可遏制奔流不止的眼泪中,甄云陡然一声悲怆大笑,笑罢纤手猛然一拉弓弦,长弓倏忽张开成满月之形。
只闻“腾”地一声弓弦震音,长箭闪电般地破空而出,犹如长虹贯日般发出凄厉的破空声向着余长宁射来,正中他的心脏位置。
余长宁陡然发出一声闷音,原本端坐马背上的身子竟被巨大的力道带飞而起,犹如断线风筝般跌落在了地上。
这时,甄云手中的长弓才“锵”一声回复原状,弓体微微地颤震着,如同甄云微微颤抖的双手,她的心儿已是随着刚才那一箭如同玻璃一般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余驸马?!”狄知逊吓得一声惊呼,眼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于自己的面前,他整个人不由都呆住了。
甄云扔掉手中长弓,冷声开口道:“特使大人,突厥汗国与大唐签订的所有协议现在作废,从现在开始,两国是敌非友,本王终有一日会率军杀进长安,取贼首李世民的头颅。”言罢拨转马头高喝一声“我们走!”带领苍狼卫飞驰离去。
狄知逊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他惊呼了一声,急忙翻身下马,疾步赶往余长宁落地之处察看他的情况,被利箭在这么近的距离射中胸口,这余驸马肯定是活不成了,心念及此,狄知逊心里不由又悲又痛,脚步也蹒跚了起来。
苏紫若回眼一望,俏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轻声开口道:“放心吧,他没事的,只是会躺几天而已。”
眼见昏迷不醒的余长宁胸口亵衣已被流出的鲜血染红,狄知逊悲声道:“流了这么多血,怎可能没事?苏姑娘难道视而不见么?”
薛仁贵刚才也看明白了一切,淡淡道:“箭中胸口必定会留下箭矢,狄大人好好看看余兄弟胸口可有箭矢?”
狄知逊惊愕地回望了一眼,果然胸前只有鲜血而无箭矢,不由露出了惊讶之色。
第754章 漠南战事
苏紫若轻叹一声解释道:“刚才甄云发箭之前,已将箭簇偷偷折断,所以射向余驸马的长箭空有箭杆,而无箭簇,他胸口的伤口,乃是被箭杆巨大的力道所伤,眼下虽然昏迷不醒,但并无什么大碍。。。”
狄知逊闻言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来,一番忙前忙后的救治,余长宁也是悠悠转醒。
他茫然地望着一脸关切的狄知逊等人,虚弱地问道:“我……怎么还活着,汗王……她到哪去呢?”
狄知逊轻声解释道:“刚才射中你的乃是无簇之箭,突厥汗王早就已经走了。”
“原来她还是不忍心杀我……”余长宁喃喃自语了一句,眼泪又是不自禁地滑落而下。
狄知逊叹息道:“你最后的那番话如此经典绝伦,即便是我等男儿听了,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何况是对你情根深种的突厥汗王。”
余长宁露出了苦涩无比的笑容,那番话乃是他从一部经典电影中偷师剽窃而来,小时候总是将它当作一个笑话来说,然而当他长大经历感情的折磨,才知道那番话是多么地沉重而无奈。
水因受阻而出声,人因挫折而成熟,经历得越多,才会明白放手也是一种幸福,有些时候并非是我们忘记了笑,而是因为我们已经长大了。
……
回到王庭,原本失魂落魄的甄云已经恢复了正常,思虑清冷果决,有条不絮,立即下达突厥汗国举国西迁的王命。
草原民族并非如中原百姓一般固定而居,也没有一辈子非得在一个地方生活终生的想法。
他们逐草而居,牛羊马匹便是他们的家当,王命一下,不少部落便收拾营帐,准备马车,约束牛羊,准备跟随汗王举国西迁。
当然,也有部分部落不愿意离开漠南草原,想要选择留下,甄云秉持走留自愿的原则,并没有强制要求,倒是让不少留下的头人心生愧疚之情。
枯黄的草原上,突厥汗国的牧民们犹如一条条长龙一般向西而去,甄云亲自率领四万骑兵殿后,保护国民的安全。
得知甄云离开漠南,真珠可汗与大唐天子李世民都是脸色一沉,不由佩服此女的决断狠毒,如今漠南一空,两国都是不约而同地下达进驻的军令。
薛延陀方面由真珠可汗亲自率领,领军十万压向阴山一线,同时东线战场的曳莽也是回师策应。
而大唐方面,则是迁并州都督府长史李绩为平夷道行军大总管,左威卫大将军李客师副之,麾下步骑十万,向漠南草原挺进。
唐军主帅李绩虽没有李靖那般声名显赫,也没有侯君集那般功勋卓著,但从用兵对敌来讲,却是狠而刁,勇而韧,诡而诈,在李靖致仕,侯君集受到冷落的当下,已是成为大唐数一数二的名将。
而副帅李客师乃李靖之弟,与李靖的儒将风度不同,李客师喜好骑射,善于弓马,以武力见长,乃是不可多得的勇将,一智一力搭配正是天衣无缝。
两军决战于阴山之下,整个天地为之色变。
由于四野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无险可守的双方只能展开隆隆大阵,决一雌雄。
一边是毡帽皮袄弯刀闪亮,一边是红缨软甲长剑生光,敌我辨别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薛延陀凄厉的牛角号和大唐如雷的战鼓同时轰鸣了起来,两军大阵隆隆启动,如雷似潮的厮杀呐喊湮没了一切的声音。
这个时期的唐军经历了隋末天下大乱以及唐初对周边诸国的战事,久经锤炼,对酷烈搏杀如家常便饭,军事战斗力极强,十万大军只留下一万预备队,其余诸军以万人为单位,分为九个战区对薛延陀骑兵开始绞杀,飞扬呼喝全无生死畏惧,刀枪弓矢迎面招呼,犹如无边无际的红潮一般没入了白色的浪潮之中。
薛延陀虽是草原部族,但战斗力远远赶不上以前的匈奴、突厥,加之真珠可汗虽是不可多得的智将,但却缺乏指挥这种大兵团作战的机会,全军上下指挥缓慢,各个部落各自为战,军令传达极难及时准确,不到一个时辰便在大唐如浪似潮的攻势渐渐成不支之势。
真珠可汗见识不对想要撤退,然而唐军犹如蜜糖一般紧紧地将薛延陀军队缠住黏住,就如两人搏架一般按住就打,根本得不到喘息的机会。
站在云车上远观战局遥遥望的李绩眼见敌阵溃败在即,立即果断地劈下了手中的令旗,鼓号声立即又是如雷似潮地鸣响开来。
鼓号一响,西南方向突然杀声大起,一股红色海浪如怒潮破岸突袭而来,正是李绩当作预备队的一万精锐骑兵,汹涌直逼薛延陀骑兵群中央的可汗大旗,不用问一定是想直捣中枢生擒真珠可汗。
薛延陀军队立即为之大乱,头人们有的想要前去保护可汗,有的想要领兵逃跑,有的又想扑向唐军,乱哄哄一片不成阵势。
真珠可汗眼见败局已定,悲叹一声便下达撤退的指令,急促的牛角号顿时凄厉响起。
眼见薛延陀骑兵撤退,唐军将士根本不需主帅的命令,立即聚成了一股股红色洪流,遥遥从薛延陀两翼展开包抄追杀,直是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是役,真珠可汗十五万骑兵死者十之七八,狼狈地朝着漠北逃窜,唐军取得了漠南大胜。
也不知是否噩运喜欢眷顾真珠可汗,归程的薛延陀残兵在浑义河遭到了早已埋伏在此的突厥骑兵的进攻。
当看见漫无边际的突厥骑兵从草原河谷中杀出来,雪亮的弯刀裹挟着急风骤雨的箭镞,眨眼之间便狠狠铆进了已方军阵,真珠可汗已是绝望了。
一方以逸待劳等候多时,一方军心涣散不成建制,战役完全成了一边倒的屠杀,从午时杀到黄昏,河谷中尸横遍地,鲜血汩汩,另一面的滚滚浑义河被鲜血染成了血河。
冬日的太阳无力地垂在西方天际,照耀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杀戮战场,浓郁的血腥味顺着空气弥漫开来。
第755章 惊人的消息
甄云在苍狼卫的陪同下骑着白马缓辔而至,白色的貂皮毡帽下压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俏脸仙子般美丽,雪山般冰冷。。。
行至河谷之前,正在指挥收拾战场的芷云疾步而至,对着汗王立即抚胸行礼。
“芷云将军,情况如何了?”甄云的语气舒缓从容,仿佛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芷云兴奋开口道:“启禀汗王,薛延陀全军覆灭,目前黑穆尔将军正在追击逃跑的真珠可汗。”
闻言,甄云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叹息一声道:“这此我们兵行险招,以疑兵之计迷惑拔灼,主力部队前来此地设伏,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打个一个漂亮的歼灭战,现在薛延陀已是不足为虑,只要能够抓到真珠可汗,大事可定。”
“敢问汗王,此战之后我们又该如何?回师帮助耶律将军对付拔灼?”
“现在拔灼已是成了一条丧家之犬,根本不足为虑,此战之后我们立即率军前往郁督军山,突厥汗国要重新成为漠北的主人!”
甄云铿锵有力的话音落点,芷云被久久震撼了,不能置信地喃喃道:“汗王,我们……能行么?”
甄云展颜笑道:“真珠可汗在漠南吃了如此败仗,现在国内早就一片空虚,许多部落头人也是死者甚多,正是颠覆其权力的绝妙之时,只要我们率领大军攻占薛延陀汗帐,一定能够使整个漠北为之归心。”
这时,一队骑兵飞快地朝着此地卷来,当先一骑正是大将黑穆尔。
黑穆尔驰马于甄云之前,摘下挂在马鞍上的一物扬起激动不已地开口道:“启禀汗王,真珠可汗夷男的头颅在此,请你检验。”
闻言,一丝激动的潮红从甄云俏脸上一闪而逝,她细细地端详着这颗白发披散、鲜血淋漓的头颅半响,突然之间竟有几分落寞,喃喃开口道:“曾经的你多么不可一世,逝者如斯夫,命也!势也!安心去吧……”
便在此时,一股浓郁的血腥突然随风而至飘入了甄云的鼻端,望着眼前双目怒瞪的狰狞头颅,甄云突然觉得胸口一闷,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脸色也是变得苍白无比。
眼见端坐马上的汗王突然摇摇欲坠,芷云大惊之下疾步上前扶住她道:“汗王,你没事吧?”
甄云蹙眉闭眼,纤手捂住檀口半响,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翻滚感觉,淡淡开口道:“无妨,大概是连日来急行军受了一点风寒,没有大碍。”
芷云轻声劝诫道:“虽是如此,但汗王也不能掉以轻心,末将这就找郎中替你诊治。”
甄云沉吟半响,终是点点头,轻声吩咐道:“记住,要找懂得汉人医术的郎中,而不能请那些只会招摇撞骗的萨满巫师。”
芷云点头一笑,疾步去了。
是夜,突厥骑兵在一处远离战场的草原河谷扎下了营垒。
大战之后突厥骑士们放松了心头之弦,大碗喝酒,短刀剁肉,一片喧嚣吵闹。
显赫的王帐中灯烛明亮,甄云正慵懒地斜躺在一张白~虎皮上休憩,周身上下软得没有半分力道。
帐帘一动,芷云带着一个跨着药箱的郎中走了进来。
那郎中大概三十来岁,头戴一顶略显破旧的羊皮毡帽,颌下留着三寸山羊短须,周身上下的长袍缀满了补丁,第一次进入如此显赫尊贵人物的帐篷,郎中惊恐得整个人都在瑟瑟颤抖着。
“启禀汗王,郎中带到。”芷云行至帐内抚胸一礼。
“嗯。”甄云梦呓般低声应了一句,美目慢慢地睁开。
郎中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一直以为突厥汗王必定是一个胡须纠结,声音低沉的男子,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