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忙笑着过来答道:“全哥儿一大早就来给我请过安了,我瞧着他到底还小,总是拘着他倒怕对他不好,便打发乳母陪着去园子里了。安哥儿昨天读了半日书累着了,我便让他多休息了一日。”
谢晋便有些不大高兴,“虽说他身子不好,倒底也是他自己惫懒惯了,你虽是他的继母,但也不要太纵着他了。”
赵氏看了一眼谢琳琅,对谢晋微微一笑,道:“安哥儿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了,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一般,他身体不好,我总要多疼他些。”
谢晋没说什么,但从神色间看得出来,他对赵氏这番话倒是颇为满意。
谢琳琅闻言佯作惊讶道:“安哥儿竟是一直养在夫人身边的?安哥儿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子,爹爹怎么没带在身边,也好带安哥儿历练一番?舅舅家的表哥就是一直被舅舅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
还没等谢晋回答,就听赵氏嗔道:“你这孩子,竟说起父亲的不是来了!”
谢琳琅并不答她,只看着谢晋,追问道:“安哥儿是嫡长子,爹爹怎么竟不将安哥儿带在身边?也好长长见识。”那些长于妇人之手的哥儿,又有几个能成才的?
谢晋看了眼赵氏,面色有些尴尬,前两年他确实是想要将安哥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毕竟是嫡长子,将来要承爵的,不长些见识也难以将侯府挑起来。只是那几年安哥儿身体一直不大好,时常便要病上一场,却也无甚大病,只是头昏发烧,每次只消卧床几日便也罢了,再加上赵氏放心不下安哥儿,所以将他带在身边之事一直未能成行。此时见女儿提起来,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嫡长子的教养确不能疏忽,便道:“等安哥儿这一次好了,我便带他去外书房。”
赵氏拢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攥紧,她很想让谢晋也带着全哥儿去外书房,但无奈全哥儿还太小了。
谢琳琅窥了眼赵氏的神色,接着含笑道:“教表哥骑射拳脚的师傅极是厉害,听说是前朝的京卫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大官呢,不知怎么竟罢了官了?”
谢晋想了一下,突然道:“难道竟是李佥李大人?”
“我问过表哥,表哥只是说他姓李,好像是他并不愿别人提起他以前的事情,表哥也就没有对我多说。我还跟着那个师傅学了骑马呢,还缠着他学了几下拳脚,但是他不太耐烦教我。”
谢晋笑道:“若真是李佥李大人,他那样的暴燥脾气,又怎么会耐烦教一个小女娃。”
谢琳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继而笑意盈盈的道:“我倒想起来了,有一日我缠着那个师傅教我射箭,他不肯,还说若你是个男子我便教你了。我就说我还有个弟弟,只比我小两岁,他既不肯教我,那要教我弟弟当作补偿。”
谢晋也很是惊喜,忙问道:“李大人可是答应了?”
谢琳琅含笑道:“嗯。他还说若是我弟弟想和他学,便送去舅舅府里,和表哥在一处呢!”
谢晋想了想,道:“李大人拳脚功夫和人品都是举朝公认的,若是安哥儿能有李大人教授,自然是再好不过,那么明日我就去找卫大人说一说,想必卫大人也能同意。”
谢琳琅心下高兴,笑道:“舅舅必然同意。”
赵氏咬了咬嘴唇,强自按下情绪,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道:“老爷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答应了?且不说那姓李的师傅是不是老爷说的李佥大人,单说安哥儿现在的身体,也禁不住练习什么拳脚啊!咱们家也不用要靠考武状元谋出路,若是安哥儿身子禁不住,再有个好歹,我,我伤心是一方面,还得有那起子小人嚼舌头,说是我不心疼安哥儿故意的呢!”说着便演做俱佳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谢晋忙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对安哥儿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岂能有人在背后编排你?”
赵氏倒有些哽咽,“不说别的,就我这个身份,就能让人往坏处想了去……”
“夫人多虑了!”谢琳琅打断她的话,微微一笑,“夫人若是真心待安哥儿好,为安哥儿的将来着想,任谁也不能嚼了这舌头去!”又转向谢晋道:“安哥儿今年已经十一岁,这学习骑射拳脚,断不能再拖!表哥是六岁便开始学起来的。夫人总说安哥儿身子不济,焉知不是安哥儿整日卧床导致的呢?也正因为他身子骨弱些,才更应该好好锻炼,也许这身子骨竟就好起来了呢!”
谢晋略一思虑,便点了点头。这些年,他将谢安琅交给赵氏教养一直都很放心,虽然谢安琅时常偷懒,他觉得这毕竟也不是赵氏的错。更何况他每次要教训谢安琅,都是赵氏哭着求情拦在头里,他便觉得赵氏这个继母做的也很不错了。而且赵氏又给他生了一子一女,平日里对他小意温柔的伺侍,他对赵氏其实是颇为满意的。所以这些年他便一直听任赵氏纵着谢安琅了,不过今日他觉得女儿说得也有道理,谢安琅习骑射一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便转头对赵氏道:“你不用说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赵氏目光冷冷的瞥了谢琳琅一眼,在炕上稳稳坐了,对谢琳琅淡淡笑道:“你既然是对李大人说让你弟弟去习骑射,全哥儿也是你的弟弟,不如便把全哥儿一起送去罢。”
谢琳琅面不改色的笑道:“夫人有命,女儿自然会去跟李大人和舅舅说。只要夫人不觉得全哥儿年纪太小。”
谢全琅今年才四岁,这么小的孩子难保会有些磕磕碰碰,只要赵氏不心疼就可以。
谢晋倒底有些不放心,“全哥儿还是太小了……”
赵氏立时就红了眼圈,“难道因为全哥儿是我生的,襄国公就不把全哥儿当外甥了不成?怎么安哥儿去得,全哥就去不得?”
谢晋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这是又闹什么!安哥儿已经十一岁了,全哥儿才多大!那么小的孩子又怎么教得起来,全哥儿要真有个什么闪失,你可不要哭哭啼啼!”
当下饭也没吃便就起身走了。
赵氏几乎咬碎了牙,睨了一眼端坐一旁目光清明的谢琳琅,双手紧攥,指甲差点没嵌进肉里,却硬是将一腔怒气强压了下去。这十年来她辛苦树立起来的慈母形象,可不想因此事而毁于一旦。于是面上又挂了笑,招呼大家用早饭。
谢琳琅就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与大家一起吃过早饭,便回了自己院子。
青杏是个活泼话多的,且察人脸色也是一把好手,进了屋便对谢琳琅道:“姑娘,奴婢瞧着夫人眼睛的怒火都像是要喷出来似的,只眨了眼的功夫,竟就按了下去,那笑脸换得也是真快!”说着啧啧两声,又有些担心道:“姑娘以后怕是要小心些儿了,奴婢总觉着夫人是个不好惹的。”
碧桃是个不喜议论主子的,纠结了半晌,终是害怕自家姑娘吃了暗亏,才道:“奴婢也觉着,夫人像是又有了什么主意,奴婢只怕这主意下一次便打到了姑娘身上。”
谢琳琅闻言默了一默,道:“我并不想与她争斗个没完,只是此事涉及安哥儿,我不能任由她算计了去。”想了想又道:“青杏你去安哥儿院子里看看,安哥儿是否已经起来了,若是起来了,你便回来报与我知道,我过去看他。”
青杏聪慧可喜,极招人喜欢,很容易便能和人相处好,这些个丫鬟里头,数她的消息最为灵通。此时她应了声是,便转身跑了。
青杏前脚刚出了院子,后脚杨姨娘就进来了。
杨姨娘身边只有一个伺候的小丫鬟,唤作柳儿,杨姨娘来了并不敢直接进门,而是在院子里等着,打发柳儿进去传话。
柳儿看上去笨笨的,站在外间门口,透过帘子缝向里面张望了一会儿,才怯怯的问道:“有姐姐在吗?”
绿蕉正坐在外间围着针线笼子做针线,听见声音便掀了帘子出去,柳儿见她出来,连忙道:“绿蕉姐姐,二姑娘得空吗?我们姨娘想来看望二姑娘。”
绿蕉让她稍等,便进内室去回谢琳琅,不一会儿碧桃和绿蕉一起到了院子里,将杨姨娘请了进来。
杨姨娘堆着满脸的笑容,谢琳琅请她坐,她才挨着椅子边儿坐下了。
谢琳琅先笑道:“刚才在夫人那儿请安,也没顾得上和姨娘多说几句话,正好这会子姨娘过来了,要不我还想着去看望大姐姐和姨娘呢!”
杨姨娘连忙笑道:“还是二姑娘想得周到,还惦记着大姑娘呢。二姑娘如今真是出落的越发好了,卑妾瞧着,倒与夫人有七八分的相像。不是卑妾说嘴,夫人未出阁的时候,有一回郡主做寿,夫人就招呼着宗室和世家的小姐们在园子里赏花作诗,打眼看去,竟没一个能比得上夫人的!卑妾自小伺候了夫人这么些年,如今看二姑娘和夫人一样出挑,也替夫人高兴。”
她好像是在心底只把谢琳琅的生母卫氏当作夫人,每次说起卫氏时,这声夫人便叫得甚是顺口。
谢琳琅见她脸上的欢喜很是真切,心底也不禁热烘烘的,又问道:“大姐姐怎么没过来?我一会儿找大姐姐玩去!”
杨姨娘闻言,面上倒有些尴尬,踌躇了一会儿,才道:“秋姐儿在房里做针线呢……卑妾有件事想求二姑娘帮忙。”
谢琳琅笑道:“姨娘有话不妨直说。”
杨姨娘这才嚅嚅道:“秋姐儿年纪大了,卑妾在夫人那里又一直不得眼缘儿,连累着秋姐儿也不大招夫人待见。卑妾只是怕夫人会给秋姐儿说一桩不好的亲事,别的也就罢了,这嫁人可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卑妾想着,二姑娘能不能帮着说一说。”
谢琳琅再稳重,也倒底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刚听杨姨娘提到亲事的时候,脸上就不禁一红。
碧桃在旁边忙道:“杨姨娘这话岂是该对姑娘说得?且不说姑娘还未出阁,这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姑娘又怎么能说得上话!”
杨姨娘见碧桃急了,吓得连忙站起来,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二姑娘,卑妾,卑妾不是这个意思……卑妾是说,是说……”
谢琳琅见她如此紧张,便劝慰道:“我知道姨娘定是无心之失,姨娘有什么话还是坐下说罢。”
杨姨娘这才又坐了下来,刚才那些话就是鼓了半天劲儿才说出口的,这会子就更不敢说话了。可是一想到女儿,这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才又抬起头道:“卑妾也知道二姑娘在这事上说不上话,卑妾只是想求二姑娘,这次东府大姑娘雨姐儿的及笄礼,二姑娘带秋姐儿一起过去。秋姐儿整日的闷在府里,她又是个不大爱说话的,只怕外头都不知道咱们侯府有这么个人。出去多见一见那些个夫人奶奶们,秋姐儿的亲事也能容易些儿。”
老荣安侯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为了避免三子争夺家产,闹得家宅不宁,在临去之时便作主将三房分家了。嫡长子谢晋袭了侯爵,自然承袭荣安侯府。嫡次子谢渊在荣安侯府东侧置了产业,大家便称其为东府,而庶子谢宋在荣安侯府西侧置了产业,便称为西府了。
谢渊不能承爵,老侯爷怕二子生活无依,早早的就为他谋了一个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的职务。谢渊十七岁时娶了国子监祭酒金大人的嫡次女为妻,这大姑娘便是金氏所生的嫡长女,名叫谢雨琅。
东府嫡长女的及笄礼自然要热热闹闹的办上一场的。
只不过杨姨娘既让谢琳琅带着谢秋琅一起去,言外之意就是赵氏不会带着她,谢琳琅略一思索,问道:“以前夫人会带大姐姐出去吗?”
杨姨娘看上去不大自在,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咱们府里的哥儿姐儿办满月做寿,还有老爷做寿这些宴请,夫人都会带着秋姐儿的。至于外头,有两回也带着了……卑妾实在是不得夫人所喜。”
也就是说赵氏多数时候都是只带着谢芳琅的。
谢琳琅微微一笑道:“我看大姐姐的穿衣打扮极是清雅脱俗,只是既是东府大姑娘的及笄礼,毕竟是喜庆之事,大姐姐还是穿些鲜亮的颜色更好看些。我从舅舅家回来时,舅母特意新打了三支金簪,当作是给大姐姐和妹妹备的礼,是三个一样的赤金簪子,我们姐妹三个一人一个。这簪子衬些鲜亮颜色的衣料也能压得住。大姐姐的这支就由姨娘带过去罢,想来大姐姐长得白,戴上会很好看。等明日我们三姐妹都戴一样的,这才是亲姐妹呢。”便吩咐碧桃去妆奁里取了三个样式差不多的累丝金簪来。让杨姨娘挑了一个去。
杨姨娘是自小就伺侯郡主嫡女的,她除了胆子小些,并不是个听不明白话的无知妇人。此时见碧桃拿着的三个金簪,虽然都是累丝金凤款式,但做工手法都不相同,若是一齐新打的又岂会不在同一个地方打,还要换了三处不成?她知道这是谢琳琅担心秋姐儿没有像样的首饰,又为了不伤秋姐儿的体面,想出来的说辞。
她拿了一支金簪握在手里,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也不敢再多留,便起身走了。
谢琳琅却在内室叹了口气,赵氏对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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