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姓皇帝清冷的眸子望着她,薄唇一翻开合,又道,“依着淑婕妤的意思,该怎么罚秦采女?”
“……”南泱秀眉微蹙,似是在思索,半晌后方才又望向那皇帝,沉声道,“回皇上,臣妾以为,秦采女今日犯下过错的原因有二,其一是不大熟识宫规,若能将宫中戒律抄写百卷,便定能牢记不忘,”说罢她微顿,又道,“其二便是采女年纪尚小,心性太过浮躁,若能将佛家典籍《十善业道经》抄诵百卷,对秦采女也是件益事。”
“……”秦婉怡心头顿时气结,却仍只是垂着头抹着泪,没有做声。
“唔,”万皓冉一阵思忖,微微颔首,淡淡道,“你这主意不错。”说罢又望向秦婉怡,眼中的神色却仍旧冷然,道,“方才淑婕妤的话,你可听清了?”
“……”秦婉怡心中愤恨不已,面上却仍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柔弱神态,抽泣着叩首回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别谢朕,”皇帝微微摇头,“你应谢淑婕妤。”
秦婉怡咬了咬唇,复又朝着南泱叩首,一字一顿道,“臣妾……谢过淑婕妤。”
南泱唇角勾起一丝不经意的淡笑,她目光漠然地望着跪伏在自己身前的秦婉怡,复又望向面色极为难看的江璃蓉同许茹茜,缓缓地张了张口,徐徐道,“秦采女不必客气。”
移开同南泱对视的目光,许茹茜眼神之中掠过一丝狠色,朝江璃蓉对望了一眼,黎妃细长的眼儿微眯,面上的神色亦是莫名。
从翰瑄宫中出来,已过了巳时,正是该用午膳的时候。
许茹茜扶着隆起的肚子,同万姓皇帝一道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南泱田晨曦等人。
“皇上,去臣妾宫中用午膳吧。”她面上浮起一丝笑来,朝万皓冉柔声道。
“不了,”万姓皇帝朝她微微一笑,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今日你好好在宫中休养,朕明日会来看你。”
“……”许茹茜面上的笑容一滞,却也不一瞬,她复又笑道,“皇上近来颇为劳累,定要保重龙体。”
“朕知道。”皇帝朝她低低地道。
“那臣妾先告退了。”许茹茜朝他轻声道,待他颔首过后,方才旋过了身子,扶了碧儿的手臂朝着凝锦斋的方向缓缓地行去。
江路德眼风一转便上前了几步,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问皇帝,“皇上,今日在何处用午膳?”
“……”万皓冉略微思索,清冷的眸子望了一眼南泱。
南泱微挑的杏眸对上那人清冷的眉眼,面上朝他勾起一丝浅笑,本就艳丽的五官便愈加明媚动人。
他移开眼,朝江路德沉沉道,“去兰陵宫吧,把田婕妤也叫上。”
“是。”江路德恭恭敬敬地应声。
身后那清冷微寒的男子声线传了过来,许茹茜脚下的步子骤停,面容霎时便冷沉了下去,连着手心都冰凉了一片。
碧儿蹙眉,唤了声,“娘娘,怎么了?”
“……”许茹茜唇角勾起一丝苦笑,摇了摇头道,又继续提步前行,忽地一阵秋风吹起,竟是教她冷得生生一抖,她朝着碧儿靠得更紧了些,沉声道,“碧儿,本宫有些冷,咱们走快些。”
“……”碧儿眸子微动,望着她落寞的神色,心头浮起一阵不忍,应道,“娘娘,皇上明日就会来看您的。”
“明日……”她合了合眸子,叹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说罢她抬眸望了望周遭,却见路旁的树枝被秋风吹得东倒西歪,俨然一副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兰陵宫中的午膳,素来是以丰盛量足闻名的。这一点,和姚敏敏身上的“吃货”属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以,当田婕妤瞠目结舌地望着满桌的菜肴时,她的额角流下了一滴冷汗,半晌方才干干道,“从前倒不晓得,原来你宫里的伙食这么好。”
万姓皇帝目光依旧凉凉的,他淡淡地望了一眼一旁笑得很尴尬的南泱,淡淡道,“从前倒不晓得,原来你这么能吃。”
南泱一阵嘿嘿的干笑,沉声道,“吃得多才能长肉。”
这番话听到了田晨曦的耳中,却教她的容色整个阴沉了几分,她半眯着眸子细细地打望了一番南泱纤细的身段儿,声音有几分沉闷,“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肉,怕是都长别人身上去了吧?”
“……”南泱被她的话一噎,只觉印堂一阵黑,眼风儿扫了一眼一旁端坐着的皇帝,只见那人面色倒是很淡定,遂干咳了几声,沉声道,“田婕妤,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这么冷的笑话。”
万姓皇帝面容仍旧淡漠,眼底却隐隐地含了几分笑意,在一旁侍候的明溪亦是抿了抿嘴,觉着自己憋笑憋得胃疼。
不消多时三人便用完了午膳,田晨曦朝着外先的天色望了一眼,脑中蓦地便记起了一档子事,面上便隐隐浮起一丝焦急之色来,朝万姓皇帝道,“皇上,臣妾能否先告退?”
“……”万皓冉清冷的眸子望着她,道,“怎么了?”
“回皇上,”田晨曦面上的神情有几分微窘,沉声回道,“前些日子皇上不是着江公公送了只猫儿来么?臣妾今早走得匆忙,忘记给它喂食了。”
“不过是喂食,你何必亲自回宫?”皇帝英挺的眉宇微微蹙起,又道。
“皇上有所不知,”田晨曦仍是垂着头,回道,“那猫儿认人得很,除了臣妾喂的东西,旁人的是一概不吃的。”
闻言,他方才微微颔首,道,“去吧。”
“臣妾告退。”田晨曦微微屈膝,朝着他见了个礼,便离去了。
明溪恭恭敬敬地朝皇帝福了福身子,也随之退了出去,顺手便合上了殿门。
万皓冉清寒的目光望着田晨曦远去的背影,唇畔勾起一丝浅笑来,声音低沉,“她似乎很喜欢那只猫儿。”
“这是自然。”南泱面上亦浮起一抹笑,心头却生出几丝感叹,缓缓道,“但凡是皇上你赐的,田婕妤都很喜欢。”
声音分明是平静淡然的,语气却隐隐有几分异样,皇帝回眸望向她,定定地瞅了她半晌,方才缓缓道出一句话,“今日翰瑄宫中,秦采女对你道出那般的话来,朕原以为你会让朕严惩。”
“……”南泱低低笑了起来,“仔细想来,她说的本也没什么不对,我在这天下人眼中,也确是臭名昭著。”
万皓冉淡淡地望着她,久久没再开口,两人一时间又是一阵静默,南泱垂着眼帘望着脚下的绣履,觉着他二人之间似乎时常会陷入这样的沉默。
好半晌,皇帝清冷的声音才在她耳侧响起,声音平淡极轻,却像是每个字都能敲击到她的心底一般。
“南泱,朕要问你一件事。”
她微微颔首,“皇上请问。”
“……”皇帝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外先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路德喘着粗气在外先叫门——
“皇上——”
万皓冉的眉头蹙起,冷声道,“发生了何事?”
江路德推开了大门,跪伏在地上,满头大汗淋漓,不停地喘着气,道,“灵越帝姬……帝姬她……”。
“帝姬怎么了?”他的目光霎时间一片冰冷,声音极低沉。
一道闪电蓦地划破了天际,南泱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惊雷忽作,不时便飘起了大雨,她蹙眉,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耳边又传来江路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帝姬她、帝姬她甍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三更。。
第50章 悲痛
瓢泼大雨倾洒而下;天际惊雷滚滚,整个陌阳皇宫笼罩在一片雨幕中。
皇帝同南泱等人赶到寒波湖畔时;一眼望便望见了身披蓑衣的周雪松;而他的身前,有一副小小的身子直直地躺在倾盆大雨之中;身旁跪了数名宫娥太监,他们的衣裳被雨水尽数打湿,面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南泱怔了怔;脚下的步子一步一顿地挪向那处;却见小帝姬紧紧闭着双眼;小脸没有半分血色,躺在寒波湖畔的草地上;眉头甚至都还紧紧地蹙着;表情似是极为痛苦,面容连同露出袖口的小手都呈现微微的浮肿之态。
“周御医……”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周雪松,想要稳住自己的声音不发颤,话一出口却是破碎得连不成句,“帝姬她、她可还有救……”
云靴踏地的声音有几分缓慢,待望见那躺在地上的小身躯,万皓冉面上的容色已漠然得几近死一般沉寂,他动了动眸子,抬起眼,亦是望向周雪松,眼神深处却掩着厚重得无法散开的悲哀之色。
周雪松面上一片愧色,他屈膝跪地,朝着皇帝深深的叩首,却始终未曾说过一句话。
南泱只觉胸口深深一痛,两行泪水便顺着面颊滑了下来。
“……”万皓冉深吸一口气合了合眸子,紧蹙着眉头说了一句话,声音低得几乎教人听不清,“帝姬……是怎么回事?”
跪伏在雨中的一个太监抹了一把脸,埋着头朝皇帝回道,声音里头亦是强压着哭腔,“回皇上……奴才方才路经寒波湖时,便见着灵越帝姬在水中,立时便跳下湖将帝姬捞了起来……可是那时帝姬已经……”
小太监再也说不出话,只将头埋得更深,只双肩隐隐抽动着。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却忽地从一旁跌跌撞撞地跑了来,那女子一身华贵宫装早已被雨水淋湿,发髻凌乱淌着水,整个人狼狈不已,她空洞的双眸在四下一番寻找,待望见灵越的身躯时,她目光一怔,半晌又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
“灵越!”
说罢便扑了过去,却生生被草地上的枯枝绊了一跤,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然而她却根本不管不顾,挣扎着便朝着那小小的身躯爬了过去,一把将帝姬小小的身躯抱进了怀里,死死地搂着。
“灵越?灵越?”韩昭仪的面容有几分痴然,她紧紧地抱着怀中冰冷的小身躯,口中不住地呢喃着,“灵越,你怎么这么调皮?躺在地上会着凉的啊!乖,以后不要乱跑了,再也别乱跑了……”
南泱被眼前这一幕生生一震,只觉一阵极大的悲哀将自己席卷,她抬起右手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似断了线一般不住落下,田晨曦低低地叹出一口气,面上又滑过几行泪来。
“灵越,灵越,你怎么不理母妃?”倾盆的大雨之中,韩昭仪抱着帝姬的尸身轻轻地摇晃着,好似在哄她睡觉一般,口中仍是呢喃,“乖,快起来,好不好?母妃给你讲故事,给你讲好多故事,你不是最爱听故事了么?”
“娘娘!”
一个宫娥举着伞朝着这方高声唤了一句,接着便脚下一阵疾奔来到了韩昭仪身旁,将伞举起,为雨中的母女两人遮蔽了一时的风雨。
“娘娘,帝姬她……”宫娥抬眸望了一眼她怀中的灵越,双眸蓦地惊瞪,接着便哭了起来。
“嘘……”韩昭仪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声音极轻地道,“帝姬睡着了,我的孩子睡着了,别吵醒她。”
“娘娘您别这样,别这样……”宫娥见到她这般模样,心中只觉痛不欲生,抱着她大哭道,“帝姬已经去了!已经去了!”
“住口!”她面上蓦地变得格外狰狞,朝那宫娥尖声喝道,“谁给你的胆子诅咒帝姬!诅咒我的孩子!”
“娘娘……”宫娥抱着她,抽泣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逝者已矣,您让帝姬安息吧,让帝姬安息吧……”
“……”
韩昭仪的眸子微微一动,似是如梦初醒一般,她呆呆地望着怀中那已然失去所有生气的小身躯,终于悲痛欲绝地嚎啕大哭起来。
南泱死死地咬住下唇,直至唇色都泛起了一丝青白,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手死死地握着明溪同田晨曦的手。
随后赶到的黎妃一行人亦是立在远处定定地望着,面上亦是有几分动容,复又拿起绢帕拭了拭鼻子。
短短的半刻钟,却像是过了数年一般久,万姓皇帝冷漠得教人心寒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帝姬……是如何落水的?”
跪伏在地的宫人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却没有人回话。
韩昭仪仍抱着帝姬的尸身哭得撕心裂肺,天上的雨下得更大,仿佛感受到了她莫大的悲痛一般。
皇帝的双手负于身后紧紧成拳,用力到骨节泛起了一丝青色,他强压着心头那铺天盖地涌来的痛意,面上仍是冷漠至极,“没有人知道?”
“……”众宫人额头紧贴着草地,被那野草刺得有些生疼。
“江路德。”万皓冉声音冷硬如冰,沉声道。
“奴才在。”江路德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传朕的旨意,”他目光冰凉如霜,声音里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今日但凡接触过帝姬的宫人,除韩昭仪外,一律凌迟处死。”
“……”江路德心头一惊,却仍是沉沉地应道,“是。”
皇帝脚下的步子动了动,朝着韩昭仪缓缓地走了过去,江路德连忙撑着伞要给他遮雨,却被那人狠狠地踹到了一旁。
玄色的衣角映入眼帘,韩昭仪的眸子微动,接着便徐徐抬起红肿空洞的眼,望向那人沉寂如冰的俊容,雨水冲刷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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