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南泱面色已恢复了一派沉寂,声音亦是极轻,端详着指尖的护甲淡淡道,“是何人指使你的?”
“……”彩蝶眉间尽是一片晦暗,满头的冷汗,支吾着,“是、是……”
觉出了她的迟疑,南泱眸子微动,便朝明溪使了个眼色,明溪立时便会意,上前几步便是狠狠的几道耳光将她打倒在地,她被那几道大力的耳光抽得嘴唇破了皮,嘴边亦是挂上了点点血迹。
“我再问你一次,”南泱垂着眸子,望着她,缓声重复,“是何人指使你的?”
“贱人!还不快说!”明溪朝着她的心口狠狠地踹了一脚,冷声骂道,“若你招了,娘娘兴许能留你一条命!”
“……”彩蝶倒在地上,这方才哭喊着朝南泱道,“娘娘饶命!饶命啊!奴婢也是被逼的……”
“那你告诉我,是何人逼你?”南泱朱唇微启淡淡道,眼却没有看她。
“是、是……”眼中的泪水像是断了线一般地滑落,彩蝶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才抬首,望向南泱,诉道,“是诤良人……”
“……”
意料之中的答案从彩蝶口中得到了肯定,南泱双眼之中浮上了几丝阴狠的神色,半晌方才沉声道,“被谪为了良人还如此不知收敛。”
“……”明溪定定地望着她,问道,“娘娘,要不要将这贱人带到皇上面前去?”
“……”她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不必了。”
明溪却很是诧异,惊讶道,“难不成、难不成就放任唐梦雪继续兴风作浪?”
“明溪,”南泱漠然的眸子望向明溪,沉沉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么?那夜她命人火烧我织锦宫,皇帝都只是将她谪为了良人,如今她爹唐潜在朝中仍是二品的高官,她不过使些小小伎俩,再者此番我又没伤着哪儿,皇帝就算要罚她,也左不过是将她再降为位分最低的答应,于如今的唐梦雪根本就无关痛痒。”
“娘娘,”明溪心头隐隐有些明白了,又道,“您的意思是……”
“这些帐我们先给诤良人记下,来日再同她算。”她眼中冰冷,面无表情,“只今次她这般作为,我定要还她一份大礼。”
“……”明溪微微颔首,复又指着那倒在地上不住流泪的彩蝶同跪在一旁的丽儿,问道,“这两个奴才要怎么处置?”
“取些药来,替丽儿敷一敷。”她望了一眼丽儿,轻声道。
“是,”明溪颔首,又道,“那彩蝶呢?”
“……”南泱眼帘低垂,眸子抬也不抬,只口中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杖毙。”说罢眸子再度扫过一众跪在地上的宫人,声音沉沉,“吃里扒外就该死。”
明溪的眸子里头一抹阴骛之色浮现,朝着一旁的太监便使了个眼色,那太监立时便会意,几人上前便将彩蝶拖着往一旁的树林里头带。
南泱面上神情漠然,随后便听见彩蝶撕心裂肺的哭喊响起——“娘娘!娘娘饶了奴婢吧!娘娘!娘娘饶命啊……”
不消一会儿,那凄厉如夜枭一般的声音便逐渐弱了下去,那些仍跪在地上的宫娥太监们面面相觑,皆是抖得厉害。
方此时,一直晴朗的天际却缓缓暗了下来,一大片的乌云从远方飘来,不时便有倾盆大雨哗啦啦地下起来。
明溪在雨中为南泱撑着伞,南泱的眸子沉寂得仿佛再也不会兴起丝毫波澜。
一行血水从树林里头缓缓地流淌下来,她望着那血水静默半晌,方才缓缓地转过身,朝着行宫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求花求评。
第43章 险境
从太和山回到陌阳;一晃又是两个月过去,炎炎夏日在宫中繁琐的事物里头过去;立秋已至。
南泱手臂上的烧伤已好了完全;却是真如周雪松所言,留下了一道暗色的疤痕;在她玉般的胳膊上很是突兀。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照进了寝殿,她双睫微微一颤,这才悠悠转醒;侧眸望向枕边;身旁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床榻之上却隐隐地留着那人身上独有的龙涎香气。
她动了动,却觉得身子仍是酸软得厉害;眉头微微拧起;她轻声开口,声音也是沙哑的,“明溪,明溪——”
房门被推开,明溪朝她走来,将她扶着坐起了身子,云被滑过南泱光洁如玉的肩,明溪取过放在一旁的绿罗裙伺候她穿起来,眉宇间凝着一丝愁绪。
“怎么了?”南泱被明溪扶着站起了身子,她打望着明溪面上的容色,沉沉道,“你有心事?”
“……”明溪手上的动作一滞,这才抬眼望她,半晌方才低低地回道,“娘娘,今日晨间,宫中一番喧闹,奴婢去打听了一遭,方才晓得是诤良人疯了,皇上听闻此事后厌恶得很,便命江路德今日将她打入月陨冷宫。”
闻言,南泱容色微变,却也不过一瞬,复又望向明溪,略微疑惑道,“前段时日不是都还好好的么,怎地说疯就疯了?”
“自太和山归来,奴婢依着娘娘您的吩咐,命人摸黑将彩蝶的尸首弃到了她家门口,自那时起,她的神智便有几分不清醒了。”明溪手中为南泱挽着发,口中回道,“奴婢听伺候她的宫娥说,她夜里总是发噩梦,说有厉鬼要向她索命。”
南泱轻叹一声,又道,“她此一生张扬跋扈,终归是她害人害己,自作自受,如今落得这般凄凉的下场,也是她的报应。”
“娘娘说的是。”明溪微微颔首,忽而又记起了一桩事,便朝南泱道,“今日晨间,江路德端着皇上的圣旨去了凝锦斋,将笙嫔晋为了贵嫔。”
“……”闻言,南泱微微颔首,低声道,“这是好事。”
“这对笙嫔娘娘自然是好事,”明溪微顿,又道,“不对,现在她已是笙贵嫔了。”
一阵沉默,南泱望着铜镜,镜中映出明溪隐现忧色的容颜,她低低地叹气,缓声道,“我知你心中在忧心什么,只是明溪,我原以为你早该习惯。”
“自太和山回宫,她便不曾来过兰陵宫,娘娘去凝锦斋的两回,也均被她一句‘身子不适’给回绝,娘娘连她的面都没见着……什么身子不适,分明前些天还见她同黎妃两个在翠棠苑闲庭散步谈笑风生,”明溪的容色之间尽是愤然,口中不平道,“奴婢不是不知道宫中人心多变,只是未曾想到,连许茹茜也是一丘之貉,竟是靠拢了黎妃。”
“……”南泱听闻明溪这番话,只觉心头一阵堵得慌,面上却仍是一派的淡漠,缓缓道,“我同她情分本就不多,如今黎妃权势如日中天,她靠拢江璃蓉,也是人之常情。”
“娘娘……”明溪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南泱打断。
“好了,”她漠然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勾起一丝笑,“你莫要多想了,别忘了今日黎妃约了一众嫔妃去御花园相聚,若是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太和山的倾盆大雨在脑中一晃而过,南泱双眸微合,那日口中道出“杖毙”二字,她第一次感受到人的生命如此脆弱,竟真的能凭一句话来左右,而她竟在逐渐适应并习惯这样的日子。
心头升起无限悲凉,南泱只觉眼角有微微的湿润感——姚敏敏,你已经不是姚敏敏了。
南泱将将踏出兰陵宫的大门,便见远处一位身着羽蓝色轻纱散花罗裙的圆润美人正信步走来,双眸微动,她面上浮起一丝笑意,朝着那美人唤道,“田贵人。”
田晨曦闻言便朝着声音传来的那方望去,只见那一袭绿萝长裙的美人端的是一副绝色姿容,眉间红莲妖冶绽放,正含着笑缓缓地走向自己。
“臣妾参见淑婕妤。”她双膝一屈,朝着南泱恭恭敬敬地道,身后跟着的一众宫人亦是福身,唤了句“奴才(奴婢)参见淑婕妤”。
“贵人不必多礼,”南泱上前将田晨曦扶起,又朝那一众宫娥太监随意地摆手,“都起来吧。”
“谢婕妤。”田晨曦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这才缓缓地直起了身子,望向南泱,又道,“婕妤可是往御花园去?”
“正是。”南泱颔首,面上笑意不减,又道,“咱们走吧,莫让黎妃娘娘等久了。”
田贵人闻言缓缓点头,这才同南泱一道并肩往御花园走去。
初秋的时节,风透着丝丝寒意,拂过陌阳皇宫中的一排梧桐,落叶纷飞,在宽敞的大道上铺了一地,行人经过,便能踩碎一地落叶。
御花园中,有桂花飘香,海棠清雅,芙蓉妖娆,万寿菊、百合、彩叶草竞相争艳,南泱同田晨曦远远便望见了那立在御花园假山旁的一行人。
待走得近了,南泱方才瞧见这行人里头不光有黎妃笙贵嫔,还有一个昨儿夜里折腾了她大半夜,致使她现今身子都觉着酸的皇帝。
黎妃一袭烟霞色的曳地望仙裙,雍容华贵,腹部微微隆起的许茹茜却是一身湖蓝色的八幅罗裙,清新脱俗,正是一华一雅,相得益彰。而万姓的皇帝立在两位美人中间,一身玄色的长袍,眸子依旧是清冷的,身旁立着一众精心妆容的宫妃。
南泱同田晨曦上前,屈了膝盖便朝着那几位主行了礼。
万姓的皇帝冷着眼望了一眼南泱,眸子里头却似乎夹杂了一丝趣味,淡淡道,“你来得迟,可是今日晨间晚起了?”
南泱听出那人话中的不怀好意,昨日夜里的许多场景竟像是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头回放起来,她只觉双颊一阵燥热,垂着头沉声应道,“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漠然的眉宇里头隐隐浮起一丝笑意,见她双颊有些绯红,心情竟好了起来,又道,“朕并没说要罚你。”
被调戏了一番,南泱心头一阵无言,却也只能闷声道,“谢皇上。”
见皇帝同南泱如此亲昵,黎妃的眼中浮起一丝不快,面上却仍是挂着那抹素来的端庄笑容,柔声道,“皇上关心淑婕妤,婕妤真是有福气。”
“……”闻言南泱面色仍是淡漠,应道,“臣妾累皇上同各位姐妹等候,已是万分羞愧,黎妃娘娘若还要打趣,臣妾真是无地自容了。”
田晨曦见此情形,便望向皇帝,开口轻声道,“臣妾们昨日只听黎妃娘娘说今日相聚,却未曾想,皇上竟也在。秋日正好,臣妾前日闲来无事时写了一句应秋日之景的诗来,想请皇上指点一二。”
南泱心知她是为自己解围,心中升起一阵感激,又闻见那皇帝含着几分笑意的清寒声线传来,“是什么样的诗?你念来听听。”
“是,”田晨曦朝他一笑,微微颔首,一阵沉吟,缓缓吟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雁南归。”
“唔,”万皓冉的神色之间带了几丝赞许之意,望着田贵人,眉眼间亦带着笑意,淡淡道,“写得不错。”
方此时,始终未曾发话的笙贵嫔却开了口,她面上携着抹恬静的笑容,望着那玄衣之人笑道,“皇上平素里日理万机,今日难得有空与臣妾们相聚,秋光正好,不如我等各自赋诗一首,皇上来为我等品鉴品鉴。”
此言一出,南泱的眸子便望向了她,许茹茜却仍是带着笑望着皇帝,仿若没有注意到南泱的目光一般。
南泱见状便移开了目光,眸子却一分分地冷了下去——许茹茜同她相交多时,岂会不知她并不精晓风雅之事,此番笙贵嫔的作为,除却想看她出丑,她想不出其它理由来。
思及此,她只觉心间一寒,悲凉不已。
“笙贵嫔这提议甚好,”黎妃亦是附声,眸子却含着几丝冷笑望向南泱,“皇上在这桩事上的造诣极高,能得皇上为臣妾们提点,我等皆求之不得。”
“……”南泱心头一阵冷笑,便听见万姓的皇帝沉声道了句“也好”。
黎妃含笑,又道,“那臣妾便斗胆抛砖引玉——月光浸水水浸天,一派空明互回荡。”
能得万皓冉喜欢的嫔妃大多是一等一的才女,一番轮转下来竟也作出了不少妙词佳句,而下一个要吟诗的人,便是淑婕妤。
明溪的额角沁出了一丝汗,心中忐忑不安地望向自家的主子,却见她容色是万年的淡漠从容,没得丝毫的窘态。
“淑婕妤,”黎妃细长的眉眼带着几丝挑衅,望向南泱,“该你了。”
万皓冉面上意味不明,手中抚着扳指淡淡地望着她,却见那人背脊笔直端肃,面上一派大定,一阵沉吟后,朱唇微启,明艳的眸子却望向了他。
“皇上,臣妾此时心头并没作出什么应这秋日之景的好句来,”她目光沉静,望着他,“却有一首应臣妾心境的诗,不知可否请皇上一鉴?”
“你念。”他道。
南泱一阵沉吟,唇微启,低低地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此言一出,四下里一时悄然无声。
众嫔妃心头皆是被南泱口中诵出的四句话惊了惊,黎妃面上一丝狠戾滑过,她抬了抬眼,瞪了一眼笙贵嫔,许茹茜的眸子微动,面上亦是浮起一丝讶然。
万姓的皇帝面上却没得丝毫表情,清冷的眸中映入南泱坦然沉寂的面容,心头却被生生一震。
“你……”他张了张口,正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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