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儿了?”暗香一瞧杏丫那强忍住的一脸兴奋就知道有好听的了。
“不是咱们府上,是柳家的茜姑娘要订亲了。”
一提柳茜雪,楚涟漪都来了劲儿。自己成了老姑娘还说情有可原,可茜姑娘到如今还嫁杏无期可都是她自己挑三拣四的结果,常气得柳姨妈长吁短叹,特别是楚涟漪的婚事有了着落后,柳姨妈的气叹得就更是频繁了。
“是订的谁家?”这等八卦,暗香最是爱听,可暗香年纪也大了,平日的八卦作风在疏影走后也收敛了不少,这光荣的重担就交给了杏丫。
杏丫顿了顿,偷偷瞧了一眼楚涟漪,这才道:“是禹亲王府。”
楚涟漪的手一顿,淘膏子的手略略有些发抖。
“什么禹亲王府,你倒是说清楚啊。”这可急死了暗香。
杏丫其实是要连起来说的,可是被自家姑娘一瞪,又被暗香一抢白就停在了关键处,待暗香急吼吼地吼完了,这才道:“是禹亲王府的七爷。”
暗香拍了拍胸脯,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帮自己姑娘打探过,禹亲王府就只有禹亲王是嫡出的,其余都是庶出。可就算是庶出,那七爷也是亲王的儿子,将来也是有爵位的,也不知怎么会同茜姑娘订亲。
“怎么会订了这家?”楚涟漪自然也有疑问的,以柳茜雪的家世是绝对攀不上这位七爷的。
杏丫贼头贼脑地看了看屋外,确信无人,这才向着楚涟漪低低道:“是三月里在五姑娘的夫家靖文侯府,据说茜姑娘在扑蝶,可不知怎么的,大概是脚崴了一下,掉入了池子里,恰好那时候那位七爷也在池子边,被茜姑娘拖带着掉入了池子,那池子也不深,后来那七爷抱了茜姑娘上岸。然后,然后就……”
然后就顺理成章了。茜姑娘白玉般的湿透的身子被陌生男子抱了、搂了,虽然是救人之急,可到底是有肌肤之亲了。
不过柳茜雪的运气也着实好,这位七爷看来是安分守礼之人,否则换了其他纨绔,如若瞧不上柳茜雪出身,最多就是抬回去做妾。
楚涟漪想起自己未来可能的婆婆来,这位婆婆肯让柳茜雪入门,想来也不是特别难缠的人。
“外面都说茜姑娘想男人想疯了,居然不害臊。这阵子哪有蝶给她扑,她不过是瞧着那七爷在水边,想出的由头,她就是冲着那七爷扑去的,都说不是扑蝶,是扑人呢。”杏丫兴奋地说着。
楚府这头,太夫人也正在发火。
“瞧你养的什么侄女,今后再不许同她来往,这等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她还要不要脸。外面谁不知道她以前是养在咱们家的,无端败坏了咱们家姑娘的名声,以后让碗丫头嫁过去之后怎么在婆母面前抬头做人。”太夫人指着六太太骂。
六太太一个劲儿的哭,她也是很委屈的,哪里知道那茜姑娘有那样大的胆子,光天化日想男人想疯了。
这方太夫人在大发雷霆,还不忘送点儿清心丸去安慰楚涟漪,那一方楚涟漪却在捶胸顿足,寻思着,早知道有这出戏,她就该等现在才装病,顺理成章。
因着她的病虽然有铺垫,可时间太巧合,刚好是请期的时候,所以太夫人难免多看了楚涟漪几眼,还亲自来探过病,这让楚涟漪心里或多或少有点儿忐忑,可如果是借着柳茜雪的事情生病,就是顺理成章了。
可惜了,楚涟漪暗叹。虽然楚府上上下下都在埋怨柳茜雪给楚府丢了脸,其实说白了就是担心楚涟漪嫁到禹王府会受牵连,否则以柳茜雪一个外人,也影响不了楚府多少。禹王府的七爷虽然答应和柳茜雪订婚,可听着是十分的无奈的,想来那老太妃也不会有多待见这样出身卑微又毫无羞耻的媳妇。太夫人就是生怕楚涟漪遭了池鱼之殃。
其实如果不是装病,楚涟漪倒是想去看看柳茜雪的。在这个时代,有这个勇气着实不容易啊,何况柳茜雪还得逞了。想必是对时间、地点和人物性格都是有掌握的,这就叫有勇有谋,楚涟漪都恨不得为她拍手叫好。
想自己楚涟漪又不是柳茜雪的什么人,她凭什么不能争取她的幸福和地位,难道就为了不影响自己?楚涟漪觉得自己没有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
就因为会伤了自己的颜面,就要求柳茜雪不去争取,楚涟漪觉得这样的念头太过自私。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方面看,楚涟漪觉得柳茜雪没什么错。如果她不是这样胆大的去争取,留给柳茜雪的未来只怕并不好,可如今至少她总有了一丝盼望。
那七爷虽然是媵婢所生,但如果考授合格,也能封三等辅国将军,如此一来柳氏的地位总算能摆脱商人之阶层,成为有诰命的夫人。
其实楚涟漪颇为羡慕柳茜雪,如果自己当初有柳茜雪的勇气和果断,如果是她扑蝴蝶把那万子言给扑了,如今她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夫妻恩爱,婆媳和乐,不知道多幸福。
可惜只怪自己没那个勇气去丢这个人,只敢眉目传情,真有点儿即当□又想立牌坊的感觉。楚涟漪赶紧唾弃自己一番,怎么想起这话来了。
从柳茜雪的事情出来后,楚涟漪持续装病,一直把婚事拖到了六月中。
今年的六月,闷热多雨,楚涟漪怕自己窝在床上,最后搞得骨肉与床铺粘连,在傍晚的时候,让丫头将百花深处四处的门都关了,领了暗香、暮雨、回雪、流风到溪边的大石畔饮酒作乐。
这酒是三年前自家酿的清荷露,酿酒的水还是专门从玉泉山拉回来的,楚涟漪深居闺中,又很少出门应酬,成天没事就捣鼓这些吃喝穿用。这清荷露从酿了开始就没舍得开过,今日天气闷,心里闷,这才一狠心开了。
回雪、流风在一边弹琴唱曲,楚涟漪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真是赛神仙了。溪畔清风吹拂,溪水潺潺,又摘了荷叶做杯,饮这清荷露,真是叹天上人间也少有这样的美事。
月上中天的时候,楚涟漪还不肯起身,只斜靠在大石上,一口接一口的饮着,喝得面色粉红,眼晕桃花,看起来倒不像久病之人。
酒兴上来,抢过回雪的琵琶,自己唱到:“清荷露,碧叶雨,海棠月冷香户,柳梢月影人影孤,恨薄情四时辜负。”
那嗓音低迷婉转,想起那人的薄情,唱得越发动情,楚涟漪本就是倾城倾国的色,怜花惜雨的声,此时雾迷了双眸,螓首微垂,玉兰一样的纤纤手指拨动着琵琶弦,月色映在水里,又跃上她的脸庞,看得回雪、流风等人大气儿都不敢出,就怕惊跑了仙气儿。
回雪暗道,姑娘这模样和嗓子如果去唱堂会,不知得迷死多少人。
一曲唱罢,楚涟漪才摇摇晃晃地起身,抬头望向自己的月波阁,却恍惚中看见阁楼上的窗户开了,窗畔立了一个笔挺的身影,那目光比月色还凉,顿时浇灭了楚涟漪心头的酒意,等楚涟漪甩头想要再看清楚点儿时,那窗畔却又哪里来的人影。
楚涟漪借着酒意,奔上阁楼,空气里似乎还有那人一身的冷梅香气,窗畔的黑漆大画桌上立了一个白瓷银梅的玉壶春瓶,里面插了两支带露绿荷。
楚府是没有这等品色名贵的绿荷的,荷上带露定然是刚刚采来的,仿佛中还能看到那个人舍不得让荷露滚落,一路小心翼翼地捧着。
楚涟漪的指尖拂上那荷花的花瓣,他肯定是看见自己装病了,楚涟漪颓然地坐于榻上,也好,如今真算是撕破脸了。
明知道自己被退婚没有好处,楚涟漪还是头脑发热地做了,也许以前还有回转的机会,如今可就只能一条羊肠小道走到底的。
楚涟漪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热泪,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
楚涟漪装病的日子还算平静,期间,禹亲王府派人来催过两次婚期,但太夫人也不知道楚涟漪何时能好,求医问药,求仙拜佛看来都毫无效果。
到了七月里,天气闷热得仿佛在人头顶上烤了一个火炉,连待在树荫下都感觉不到一丝凉意,蝉子的声音叫起来都有些无力了,这当口人是最容易发火的。
果不其然,好事不过三,宫里的太后发飙了,命人召了楚太夫人进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楚太夫人回府后,吃了三剂清心安神丸才勉强能缓过劲儿来。
次日,太夫人亲自领了三房、五房和六房到百花深处探楚涟漪的病。
楚涟漪的心“咯噔咯噔”往下沉,这位太夫人虽然比较好讨好,但是却不容易被骗。
楚涟漪很尽职地在床上躺着,菜瓜色的脸,鬓边各贴了一张指甲盖大小的膏药,滑稽极了。
太夫人进来的时候,楚涟漪挣扎着起身给她请安,被她挥了挥手,免了。
暗香赶紧搬了紫檀嵌螺钿玫瑰椅来给太夫人坐。
楚涟漪抬眼看了看一脸憔悴,面沉如水的太夫人,其实她年纪不大,不过才五十出头,平日身子硬朗得很,今日却破天荒拄了拐杖,额头上戴了一条黑底金菊纹抹额,正中镶了一块和田圆白玉,两鬓如同楚涟漪一般贴了膏药,却不显滑稽,反而让楚涟漪看出了太夫人的苍老,比上次见她仿佛老了十岁,楚涟漪瞧了心里泛上一丝心痛,老太太这几年对她是十分疼爱的。
“祖母。”楚涟漪嗫喏道。
太夫人双手搁在拐杖上,瞪着眼睛看楚涟漪,面色倒是一脸病态,可那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哪里有病痛缠身的混沌。
楚涟漪浑身上下都装得极好,唯独那眼睛出卖了她,可见她骗人的技术还并不到家。
太夫人没理楚涟漪,冷哼了一声,“看来养在这儿你的病是好不了的,来人,给我抬了十二姑娘去宜兰院。”
楚涟漪吓得一个激灵,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可这当口她也不敢起身请罪,只好将错就错地被人抬到宜兰院。
楚涟漪一到宜兰院,太夫人就请了八个大夫轮流问诊,每个大夫说法不一,太夫人也不管,只让人照着那八副方子都拣了药,熬了八碗药端到楚涟漪的跟前。
“太夫人说,姑娘如今的身子眼看着不行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让姑娘把这八碗药都喝了,还让老奴亲自伺候姑娘喝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崔妈妈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涟漪。
这位崔妈妈年富力强,身宽体胖,楚涟漪估摸着屋里没有一个人是崔妈妈的对手。这八碗药她要是真喝了,估计也就真的活不成了。
楚涟漪横了心,掀被下床,“崔妈妈,我想见祖母。”
崔妈妈冷着声道:“太夫人在奉祖堂。”
楚涟漪一惊,奉祖堂是楚氏一族搬到京里后修的祠堂,除逢年过节,或子女入谱,只有惩戒族人的时候才会开。
楚涟漪心想估计这次自己是触到逆鳞了,“妈妈,还请你去告诉祖母,我换了衣服马上过去。”
崔妈妈点点头,径直离开了。
楚涟漪让暗香伺候她把脸上的菜色粉给卸了,又摘除了钗环,一身素服,不施粉黛,身边除了暗香,谁也不带,往奉祖堂去请罪。
到了门口,宝钏拦了暗香,不让她进,楚涟漪只好拍拍暗香的手,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孤身一人进了奉祖堂。
奉祖堂,屋宇高大宽深,即使在夏日,也显得阴气沉沉,屋正中挂着楚氏族谱上第一人的画像,画像下是三层蓝布窄台,供奉着楚氏的祖先,供台前方放了一张黑漆素光长案,上置鼎、簋、尊、彝、钟、香炉、香筒等祭祀器皿。
一派的幽深肃静,一进来就让人不由自主的升起敬畏之感,楚涟漪正要举步上前上香,却被崔妈妈拦了下来。
“太夫人在西间等姑娘。”
楚涟漪心里暗叹,连上香都不准自己上,看来这次祖母的火是极大的。
楚涟漪一进西间,宝荷就善解人意地递上了蒲团,楚涟漪盈盈跪下。
楚太夫人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孙女儿。虽然她素来不喜欢楚涟漪的母亲,可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模样品行都拔尖的人物,自己儿子为她伤了一辈子心也不算冤枉。
自己这个孙女,继承了她母亲的容貌,心性聪慧更是胜之,可就是聪明得太过了,反而蒙蔽了心性,弄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反而落了下乘。
楚太夫人见涟漪素衣素颜,脸才巴掌大小,下巴微尖,一双眼莹莹如水,脸色苍白,显得楚楚可怜,心下也有些不忍,她身子不好倒不是装的。
“祖母。”楚涟漪出生轻唤。
“别叫我祖母,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祖母,你是想气死我才是。”楚太夫人撇头不看楚涟漪。
“孙女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太后赐的婚都敢拒,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想把我们全家都逼死才开心是不是?”太夫人怒目圆瞪,吼得如河东咆哮。
楚涟漪自己还委屈得不行,也想索性就把事儿给挑开了,免得东猜西疑,“府清侯府来提亲,祖母为什么不同意,祖母眼红那荣华富贵,却要出卖孙女儿去换。,孙女儿根本就不想嫁那禹亲王。”如果当初太夫人允了府清侯府的婚事,岂不就皆大欢喜了。
“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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