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兵制,建立了国防工业,设立了技术学校,并派人到西方学习,从西方引进了最新的有关武器、轮船、造船、航海、管理体制及其他对于军事效率必不可少的知识。为了进行这些革新,他大力改革和扩大了税收体制,而且在其统治的晚年,改组了政府结构。彼得大帝决心使俄国不仅成为一个欧洲国家,而且成为一个欧洲大国,他放弃了莫斯科,在圣彼得堡建立新的都城,并发动了对瑞典的“北方大战”,目的是使俄国在波罗的海处于执牛耳的地位,确立自己在欧洲的存在。
然而,在使他的国家现代化和西方化的同时,彼得大帝还通过完善专制体制、消除任何一种社会或政治多元化的潜在根源,来强化俄罗斯的亚洲特性。俄国贵族的势力从未强大过,彼得扩大了贵族的服役,建立了一个基于功劳而不是出生或社会地位的等级体制,进一步削弱了他们的地位。贵族像农民一样地服兵役,形成了一种后来激怒屈斯蒂纳侯爵的“卑躬屈膝的贵族制”。农奴的自主进一步受到限制,因为他们被更紧地束缚于土地和主人。东正教会过去一直处于国家的广泛控制之下,这时则直接由沙皇任命的宗教会议来改组和控制。沙皇还获得了指定其继承人的权力,而不论流行的继承惯例如何。由于这些变革,彼得一方面在俄国开创了现代化与西方化之间的密切联系,另一方面又开创了专制体制,并为两者都树立了典范。列宁、斯大林,在较小的程度上还有叶卡捷琳娜二世和亚历山大二世,都遵循着彼得的模式,尝试用各种不同的方法使俄国西方化和现代化,同时加强独裁权力。至少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在俄国,主张民主化者通常是主张西方化者,但主张西方化者却不是主张民主化者。俄国的历史教训在于中央集权成为社会和经济改革的前提条件。20世纪80年代末,戈尔巴乔夫的合作者为他们在反对公开性给经济自由化制造的障碍时未能认识到这个事实而感到痛惜。
彼得在使俄国成为欧洲的一部分,而不是使欧洲成为俄国的一部分方面,更为成功。与奥斯曼帝国形成对照的是,俄罗斯帝国逐渐被看作是欧洲国际体系的一个主要的和合法的参与者。在国内,彼得的改革带来了一些变化,但他的社会仍然是混合的,除了一小部分精英外,亚洲和拜占庭的方式、体制和信仰在俄国社会仍居主导地位,对此,欧洲人和俄国人均这样认为。德·迈斯特注意到:“抓伤了一个俄国人,就是伤害了一个鞑靼人。”彼得建立了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19世纪,斯拉夫主义者和主张西方化者都为这个不幸的国家而痛惜,并在究竟是通过彻底欧洲化,还是通过消除欧洲的影响,恢复俄罗斯的精粹来结束这种局面的问题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像恰达耶夫这样的主张西方化者争辩道:“太阳是西方的太阳”,俄国人要用它来照明和改变其继承的制度;而像丹尼列夫斯基一样的斯拉夫主义者的言论直到20世纪90年代还能听得到,他谴责欧洲化的努力是“扭曲人们的生活,用陌生的外国形式来取代自己的形式”,“借用外国的体制并将它们移植到俄国的土壤里”,“用一种外来的欧洲观点来看待俄国国内和国外的关系以及俄国生活的问题,像过去一样,用适合于欧洲的折射镜来观察它们”。在其后的俄国历史中,彼得成了主张西方化者心目中的英雄和反对者的撒旦,后者的极端代表是20世纪20年代的欧亚主义者,他们谴责彼得为叛徒,并为布尔什维克放弃西方化。向欧洲挑战以及重新迁都莫斯科而欢呼。
布尔什维克革命开创了俄国与西方关系的第三阶段,它与存在了两个世纪的含糊不清的前一阶段大不相同。它以一种在西方创立的、但不能存在于西方的意识形态的名义建立起政治经济制度。斯拉夫主义者和西方化论者曾经争论,如果与西方相比俄国不落后,那么俄国是否可能不同于西方;共产党人出色地解决了这一问题:俄国不同于西方而且根本反对西方,因为它比西方更先进,它要在最终将席卷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中起领导作用,俄国体现的不是落后的亚洲的过去,而是进步的苏维埃的未来。事实上,革命使俄国越过了西方,并使它自己与西方区分开来,正如一位斯拉夫主义者所论证的,不是因为“你们是不同的,所以我们不会变得像你们一样”,而是像共产国际的宣传所言,因为“我们是不相同的,所以你们最终会变得像我们一样”。
然而,共产主义在使苏联领导人把自己与西方区分开来的同时,也使他们与西方建立了强有力的联系。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德国人,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他们的观点的大多数主要阐释者都是西欧人;到1910年,西欧社会的许多工会组织、社会民主党和工党都信奉他们的意识形态,并在西欧政治中变得越来越有影响。布尔什维克革命后,欧洲左翼政党分裂成为共产党和社会党,两者常常都是欧洲社会中的强大力量。在大部分西方国家里,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很流行。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被视为未来的趋势,并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得到了政治精英和知识精英的广泛拥护。因此,俄国的斯拉夫主义者和主张西方化者之间关于俄国未来的争论,就被欧洲的左翼和右翼关于西方的未来,以及苏联是否集中体现了这种未来的争论所代替。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苏联的力量加强了共产主义在西方的吸引力,更重要的是,加强了在那些正在反对西方的非西方文明国家中的吸引力。在西方所支配的非西方社会中,想诱惑西方的精英们谈论著自决和民主;而那些想对抗西方的精英们则发动了革命和民族解放运动。
通过采用西方的意识形态和运用它来向西方挑战,俄国人在某种意义上比历史上的任何时期都更加接近西方,并更加密切地与西方缠绕在一起。尽管自由民主的意识形态与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差别很大,但在某种意义上,双方讲的是同一种语言。共产主义和苏联的崩溃结束了西方和俄罗斯之间的这种政治一意识形态的相互作用。西方希望并认为,结果将会是自由民主在整个前苏联帝国的胜利。然而,那并不是注定的。到1995年为止,自由民主在俄罗斯及其他东正教共和国的未来尚不明朗。此外,俄罗斯人不再表现得像马克思主义者,而开始表现得像俄罗斯人,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鸿沟扩大了。自由民主与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之间的冲突是意识形态上的冲突,尽管它们之间有重大的差别,但它们都是现代的、世俗的,并公开地赞同最终要实现自由、平等和物质富裕的目标。一个西方的民主主义者可以与一个苏联的马克思主义者进行思想上的争论,但他不可能与一个俄罗斯的东正教民族主义者这么做。
在苏联时代,由于索尔仁尼琴之辈和萨哈罗夫之辈向共产主义学说提出了挑战,斯拉夫主义者和主张西方化者的斗争更然而止。随着共产主义学说的崩溃,关于俄罗斯的真正认同的争论又热烈起来。俄罗斯是否应当采用西方的价值观、体制、实践并试图成为西方的一部分?抑或俄罗斯要体现把欧洲和亚洲联系起来的一种独特的东正教和欧亚文明?它由于负有联接欧洲和亚洲的独一无二的使命,而与西方文明调异。在这些问题上,知识界和政界精英及一般公众之中都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一方是主张西方化者、“世界主义者”或“大西洋主义者”。另一方是斯拉夫主义者的继承人,对他们人们有各种称呼,如“民族主义者”、“欧亚主义者”或“强大国家的支持者。
这些群体之间的基本分歧是在对外政策上,在较小的程度上也有关于经济改革和国家结构的分歧。舆论继续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争论的一方是那些宣扬戈尔巴乔夫所拥护和集中体现在其“共同的欧洲家园”目标中的“新思维”的人,以及叶利钦的许多高级顾问,他们表达了这样的愿望:俄罗斯要变成一个“正常的国家”,并被主要工业化民主国家的七国集团接纳为第八个成员国。像谢尔盖·斯坦凯维奇这样的较温和的民族主义者则认为,俄罗斯应当摒弃“大西洋主义”的道路,应当把保护生活在其他国家的俄罗斯人作为优先考虑,强调它与土耳其人和穆斯林的联系,促进“本著有利于亚洲或东方的原则,适当地重新分配我们的资源。选择、联系和利益”。具有这种主张的人批评叶利钦使俄罗斯的利益服从于西方的利益,削减俄国的军事力量,未能支持诸如塞尔维亚这样的传统朋友,推行对俄国人有害的经济和政治改革。这种趋势的标志是彼得·萨维茨基的思想的重新流行,他曾于20年代论证说,俄罗斯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欧亚文明。
较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分为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和帝国主义民族主义者,前者如索尔仁尼琴,他们提倡建立一个俄罗斯:包括所有俄罗斯人,加上紧密相联的斯拉夫东正教白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民族;后者如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他们想重建苏联帝国和俄罗斯的军事力量。后一群人有时既反对犹太人,也反对西方,他们想要把俄罗斯的外交政策方向调整到东方和南方,或者控制穆斯林的南方(如日里诺夫斯基所极力主张的),或者与穆斯林国家和中国合作反对西方。民族主义者还赞同更广泛地支持塞尔维亚人对穆斯林的战争。世界主义者与民族主义者的分歧在机构上反映在外交部与军方的观点分歧上,也反映在叶利钦的对外政策和安全政策从一个方向另一个方向的变化上。
俄国公众也像精英一样产生了分歧。1992年对2,069名欧洲俄国人所作的抽样调查发现,40%的被调查者“支持对西方开放”,36%的人“不接受西方”,24%的人“未决定”。在1993年的议会选举中,支持改革的政党赢得了34.2%的选票,反对改革的政党和民族主义政党赢得43.3%的选票,而中间派的政党赢得13.7%的选票。同样,在1996年6月的总统选举中,俄国公众再一次发生分裂,约有 43%的人拥护西方看中的候选人叶利钦和赞同改革的其他候选人,而 52%的人投了民族主义者和共产党候选人的票。在俄罗斯的认同这一中心问题上,90年代的俄罗斯显然仍然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西方一斯拉夫主义的两重性“是俄罗斯民族特征中一个不可分割的特点”。
土耳其。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经过精心筹划的一系列改革中,穆斯塔法·基马尔·阿塔蒂尔克(又译凯末尔)试图使他的人民摆脱奥斯曼和穆斯林的过去,基马尔主义的基本原则或“六个标志”是:民粹主义、共和主义、民族主义、世俗主义、国家主义和改良主义。基马尔抛弃了多民族帝国的思想,目的是建立一个同质的民族国家,在这一过程中亚美尼亚族和希腊族遭到了驱逐和屠杀。然后,他废黜了苏丹,建立了西方式的政治权威的共和体制。他还废除了哈里发的职位(哈里发是宗教权威的主要来源),撤消了传统的教育部和宗教部,废除了独立的宗教学校及学院,建立了统一的世俗公共教育制度,中止了采用伊斯兰法律的宗教法院,代之以建立在瑞土民法基础上的新的法律制度。他还用格里高利历法(公历)代替了传统的历法,并正式废止伊斯兰教的国教地位。他仿效彼得大帝禁止人们戴土耳其帽,因为它是宗教的传统象征,并鼓励人们戴有边的帽子(土耳其帽子没有边——译者注)。他还明文规定,土耳其文要用罗马字母而不是阿拉伯字母书写。后一项改革至关重要,“它使在罗马书写方式下受教育的新一代人实际上不可能使用大量的传统文献;它鼓励人们学习欧洲语言;它大大缓解了越来越突出的扫盲问题”。30年代,基马尔在重新确立了土耳其人民的民族的、政治的、宗教的和文化的认同之后,积极促进土耳其的经济发展。西方化与现代化携手并进,并预定将成为实现现代化的工具。
在西方1939-1945年的内战中,土耳其仍然保持中立。然而战后,迅速地认同了西方。为了明确表示追随西方模式,它从一党制转变为具有竞争性的多党制。它通过游说最终于1952年成为北约的成员国,由此进一步证明它是自由世界的一个成员。它接受了西方几十亿美元的经济援助和安全援助,它的军队由西方来训练和装备,并被纳入了北约的指挥系统,它还在本土设有美国的军事基地。土耳其开始被西方看作是遏制、阻止苏联向地中海、中东和波斯湾扩张的东方堡垒。土耳其与西方的这种联系与它对西方的认同,在1955年召开的万隆会议上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