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足鼎立 英帝国的三大支柱:贸易、金融、原材料
〖19世纪中叶,随着自由贸易政策大幕的拉开,英国经济舞台上的主角由工业巨头换成了银行家。金融货币、国际贸易、原材料优势,构成了英帝国权力的三大支柱。〗
【英帝国的新战略】
过去100年的历史,是为攫取和控制世界石油储备而战斗的历史,任何其他因素都不能与此相提并论。首先是英国,后来是美国,主要受这两个国家的利益影响,围绕着原材料、石油,形成了世界政治与经济的权力版图,但人们对此却了解甚少。
19世纪90年代末期,英国在世界范围内拥有无与伦比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实力。自1815年开始,英镑成为世界上最主要的信贷货币。英镑的这一地位和作用,建立在英国黄金储备的基础之上,并得到了英格兰银行的严格监护。全世界对此充满了嫉妒。在滑铁卢,普鲁士的军事优势是战胜拿破仑军队的关键,但是,赢得胜利者美誉的却是惠灵顿和英国人,于是,世界的黄金大量流入伦敦,使得其储备占据了世界最大的份额。“像英国先令一样可靠”,这是当时不言自明的道理。1816年6月22日,英帝国颁布法律宣布,黄金是唯一的价值计量标准。在此后的75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英国的外交政策日益侧重于保护英国的国库——英格兰银行的地下金库,包括全世界新开采的黄金,无论这些黄金是产自澳洲、美国还是南非。这一政策的必然结果是,随时对拥有黄金储备的竞争对手实施“战略打压”政策。
1815年后,在世界海域内,英国海军的霸权无可匹敌。英国船队满载着英国的钢铁、煤炭以及出口国外的曼彻斯特纺织品驶向世界各地。英国制造业领导世界几十年。
然而,就在英国对外显示出强权的同时,英国国内却隐藏着危机。在世界贸易中,英国商号的信用延伸得越远,在阿根廷、美国以及俄国的铁路建设中,伦敦金融城里的银行贷出的资金越多,英国国内的经济就越是恶化。很少有人明白,两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怎么会有如此密切的联系。
1814~1815年的维也纳会议,对拿破仑时代之后的欧洲政治版图进行了重新划分。在这之后,英帝国在外交大臣卡苏里勋爵的外交斡旋下,通过与奥地利哈伯斯堡皇室和其他欧洲大陆强国进行交易,获得了海洋控制权。当时的欧洲大陆,各国彼此分裂,势力较弱,根本无法挑战英国在全球的扩张。通过控制海洋,英国控制了世界的海运贸易,这构成了滑铁卢之后新的英帝国三大支柱之一。当时的贸易条款由伦敦劳埃德海运保险和银行财团制定,欧洲大陆的制造业者,与世界其他地区的众多制造业者一样,不得不接受这些条款。英国皇家海军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在世界各地的主要航道上充当警察,为英国商船提供免费“保险”。而竞争者的船队则不得不向伦敦劳埃德保险财团购买保险,以防海盗、灾难以及战争的威胁。
对于世界上大部分海运贸易来说,伦敦银行的信用证以及现钞兑换是十分必要的。私营的英格兰银行,由伦敦“金融城”(即伦敦金融区的统称)里的巴林家族、汉布罗家族以及罗斯柴尔德家族等著名金融财团共同创办,操纵着世界绝大多数货币黄金的供给,它们精心策划,导致大量的英国出口品肆意倾销到竞争者的市场。对国际银行业的主导,无疑是1815年后英帝国权力的第二大支柱。
第三大支柱便是英国对棉花、金属、咖啡、煤炭以及19世纪末新兴的“黑金”石油等世界主要原材料的地缘政治优势。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这一支柱显得越来越重要。
【自由贸易与英国权力的根基】
1820年,英国国会通过了一项原则声明,旨在推动一系列的变革,这些变革的一个结果是导致了一个世纪之后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及随之而来的悲惨后果。
在以英格兰银行、巴林兄弟商业银行的亚历山大·巴林为中心的伦敦航运与银行利益集团的推动下,国会通过了一项原则声明,支持所谓的“绝对自由贸易”。这一概念由几十年前的苏格兰经济学家亚当·斯密提出。
直到1846年,在议会废除旨在保护国内农业主的著名的《玉米法》之后,这项声明才正式生效。废除《玉米法》主要考虑的是伦敦金融城金融与贸易集团的利益,对世界金融和贸易的垄断赋予了他们决定性的优势,他们把这种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如果他们垄断了世界贸易,“自由贸易”将给他们带来越来越多的优势,与此同时,贸易欠发达国家将付出代价。
在自由贸易的霸权下,英国商业银行在印度-土耳其-中国的鸦片贸易中获得了巨大利润。在鸦片战争中,英国外交部公然要求中国开放“自由贸易”口岸,增加英国银行业的利益。
1843年,一本反映伦敦金融城商业和金融业利益集团的新周刊——《经济学人》创刊了。这本周刊的目的就是鼓动废除《玉米法》。
1846年5月,在罗伯特·皮尔爵士的领导下,英国保守党推动废除了《玉米法》。这不仅是英国历史上也是世界历史上经济衰退的开端。废除玉米法打开了大规奇∨書∨網模廉价农产品贸易的大门,这给英国,乃至其他国家的农民带来了灾难性的影响。“低买高卖”这一商人的简单格言上升为国家经济战略。消费成为生产的唯一目的。
因为废除《玉米法》而失去了保护,英国本土农业与农民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爱尔兰农民也深受其害,废除《玉米法》导致了他们最大的出口市场突然出现食品价格的狂跌。19世纪40年代末期,爱尔兰出现的农民饥荒和大规模移民现象——如1845~1846年间惨不忍睹的爱尔兰马铃薯饥荒和后遗症——都是英国“自由贸易”政策的直接后果。英国早先对爱尔兰的政策是禁止爱尔兰发展自己的制造业,保持经济上的附属状态以满足英国的“菜蓝子”需求。然而在追求所谓的自由贸易的过程中,这个“菜蓝子”被打翻了。
1846年以后,英属殖民地印度的农民收入微薄,他们与英国和爱尔兰农民争夺英国“消费者”市场。英国国内的工资与面包价格同步下降。在为那些工资收入低于人类基本生存需求的工人提供补助时,英国法律允许将补助额与面包价格挂钩。因此,一旦面包价格下跌,英国人的生活标准也会随之下降。
废除《玉米法》这一保护主义政策,实际上打开了整个英帝国“廉价劳动力政策”的闸门。廉价食品率先急跌之后,唯一获利的是伦敦的国际贸易大公司以及给它们融资的商业银行。贫富悬殊加大,极少数富人与绝大多数穷人对立,英国社会阶层进一步分化,这就是“自由贸易”关于1851年英国的自由贸易政策,曾经帮助亚伯拉罕·林肯设计经济战略的美国经济学家亨利·凯里的评论为:
这一制度既不符合自然规律,也不完美,为了解释不该出现的贫穷与悲惨而产生的理论也是如此。爱尔兰的不幸被认定为是人口过剩所至,尽管在这片世界上最高产的地区只需稍加灌溉就可以成为肥沃良田的土地还有数百万亩,尽管爱尔兰人民被迫浪费劳动,而花几倍的钱去购买服装和钢铁……人口过剩是一个错误制度所致恶果的最好借口,因此,这一错误还将继续,直到错误制度行将结束。为了维持这一制度,英格兰的劳动价格必须长期保持在较低水平上,这样才能够在运费和关税各方面具有优势,胜过印度、德国和美国……
很长时间以来,机械行业一直被英格兰垄断,她拥有竞争对手不可能轻易拥有的人才;与此同时,通过对人口的不恰当分类,她还维持了比邻国相对低价的资本和劳动价格……她的企业都是大公司,随时准备挫败企图与其竞争的对手;她还不停地改变金融安排,利用殖民制度,把自己的损失迅速转嫁给与之有联系的所有国家。
凯里列举了美国1837年经济萧条的例子。这次萧条便是始于银行业恐慌。19世纪20年代之后,美国的信用越来越多地被伦敦城的银行所控制,完全背离了李斯特的国民经济概念。
在英国,关于自由贸易对劳动的影响,他写道:“妇女已经替代了男工,甚至大多数未成年的孩子替代了妇女,劳动时间也尽可能地延长,议会干预已是绝对有必要”。他对试图利用垄断机械对世界课税的可怕后果给予了强烈指责。对道德的影响也同样不堪提及。甚至用木屑充当棉花……他们普遍采取降低质量的做法,以把其他国家逐出同类商品生产为目的,铁就是其中一例。
凯里把1846年废除《玉米法》作为政策的分水岭:1846年玉米法废除案后,爱尔兰立即表现出对英国的依赖,让我们先来看看其结果。伴随着巨额的粮食进口,爱尔兰人民的生活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在失去了制造业和商业之后,爱尔兰人民只能靠农业生活。靠农业生活只能勉强维持,而且要看她的邻居是否满意。爱尔兰产品价格与从世界其他地区进口品之间有个价差,英国需对造成价差的劳动进行补贴,英国要愿意支付这一补贴才行……关于废除玉米法,理由是错的,结果是贫穷、悲惨和饥饿,维持人们的生活成了爱尔兰地主的责任,无论他们是否工作;这是在一个不幸的国家里重建奴隶制的条件之一。一个食品出口大国,如今变成了一个进口大国。印度棉花最大的市场是爱尔兰——这个国家的粮食生产仅供本国消费……整个系统的目标就是增加调停生产者和消费者的人员数量……因此,像爱尔兰这样的国家,如果全力生产铁并用铁交换用英格兰的棉花和羊毛制成的衣服,每年可以节约大约三倍的劳动。
关于英帝国的自由贸易霸权主义对19世纪50年代的世界经济的影响,英国自由贸易政策的强烈反对者美国经济学家皮塞·史密斯在当时的著述中总结道:自由贸易政策仍然控制着英国的立法机构。实际上,它从总体上把国家看成是一个与世界其他国家做生意的巨商,这个巨商支配着巨大的商品存货,其目的不在于使用,而只为销售。这个巨商努力降低生产费用,这样就可以用比竞争者更低的价格售出商品,同时把付给本国人民的工资视为利润损失。
皮塞·史密斯把亚当·斯密等英国人的“国家就是一个大商人”的学说与19世纪50年代在欧洲大陆出现的日益受到关注的国民经济思想相比较,尤其是与德国的关税同盟思想以及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的其他国民经济政策作了对比:他们的政策将受到生产者本能而非商人本能的支配。作为对国家繁荣的度量,他们只关注生产总量,而不是贸易中的利润率。因此,像法国、俄罗斯以及德国这样的大的大陆国家,联合起来组成关税同盟或者称为海关联盟——这实际上是对长期以来主导英格兰的重商主义思想的否定。一位有学识且受人尊敬的英国作家约瑟夫·凯描述道:除了还未开化的俄罗斯与土耳其、受奴役的意大利、政府管理混乱的葡萄牙以及革命中的西班牙,英格兰从重商主义政策中得到的是,“贵族阶层比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更富有、更有权利,穷人比其他欧洲国家的更压抑、更贫穷,相对其他阶级数量更多、更无信仰、受教育更少”。
因此,在1851年,一场旨在建立英格兰主流意识形态的运动开始了。在这场思想论战中,人们使用错误的马尔萨斯人口过剩的观点,而不正视对新的生产技术投资不足这一事实。把无情的经济政策看成是理所当然的,并将这样一种政治教条称为英国自由主义。从本质上讲,到19世纪末,英国自由主义的概念才真正确定,这一概念为发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的帝国精英阶层提供了正当理由。这个精英阶层代表无数粗俗无知的群众进行统治,因为这些无知群众自己不能治理好自己。
然而,19世纪英国政府和公众事务中的自由主义精英分子的根本目的是——保护和服务于少数私有权力者的利益。在19世纪的后期,这些私有权力集中在伦敦金融城中的少数银行和机构手中。
【英国的“非正式帝国”】
在过去的150年里,英国经济战略的本质就是操纵和控制自由贸易。英国的天才们具有变色龙一般的本领,他们想方设法使这一政策适应于千差万别的国际经济。然而,政策的核心保留了亚当·斯密的“绝对自由贸易”的观点,其目的是把自由贸易作为一种武器,反对其他主权国家的经济政策。
19世纪末期,英国当局开始围绕如何维持其全球帝国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从19世纪70年代中后期开始,全球出现了“反对帝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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