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到任何尸体,伊萨想,这可真是绝了。不过眼下并不是关注基地福利的时候,他决定去现场看下。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那位跑出来的先生叫道:“别,别过去,会惹麻烦的,治安队会把你们列为嫌疑人。”
“为什么?我们只是去一趟洗手间。”罗曼漫不经心的说道,嘴角微微扬起。
对方总算收起了放在罗曼脸上的目光,他解释道:“这一带是工厂的全自动化车间,里面摆放的东西太多了,一直没办法供基地使用,一般人可不会往这跑。”
“你也来了,先生。”罗曼说。
“……我是不会再回去的!”那个愤怒的叫道,他一面向着更远的地方走着,最后还是回头说了一句:“听我的,赶快走。”
伊萨目送着那个气急败坏的好好先生,几乎是同时,在场的两个人都开口说道“我在想……”
罗曼停了下来,他看了眼身边的同伴,示意对方先说下去。
“那个绑架科林的僵尸,有可能是他,或者是一群僵尸同伙。”伊萨说。
“噢,克里斯先生,我们这是心灵感应吗?”
“闭嘴。”
那个洗手间藏在建筑物的后方,仓库和高墙构成了两道遮光板,几乎没有阳光直射在上头,伊萨看着地上的青苔,叹了口气,按照他的老本行来说,这地方完全符合理想中的约会,抛尸,暗杀地点。
如同那个吓得不清的先生所说,一个年轻女孩的尸体横躺在路中央,她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俯卧在地上,衣服后面剪裁成了V领,显露出白皙精致的背部。她身下的白色瓷砖布满了鲜血,和那件正红色的裙子侵染成一块,分辨不出界限,远远看去,就像她正穿着一件华丽得不可思议的长裙。
伊萨皱着眉,他小心地把那具尸体翻转过来,那个致命的伤口在腹部,和刀伤,枪上不同,那是整整一块肉被扯落的下来的景象,在基地外面,这种伤口很常见,僵尸们天生就爱这么干。
“它们真浪费。”罗曼评价道。
“她不应该来这种地方。”伊萨收回了右手,那个姑娘已经没有丝毫的脉搏了,也不知道需要多久,她才会变成另外一种死物。
“可是她穿着“欢迎来咬我”的红衣服独自来到这里。”罗曼看了眼尸体,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头发已经散乱的垂了下来,但还是看得出精心打扮的痕迹。
“看样子,她在约会。”伊萨说,他有点没法理解年轻人的心态,隔着这堵墙就是一大堆僵尸,基地里面还有各种各样的地下帮派,他们怎么有这个胆量跑到最偏远的小角落找死。
男人向后退了几步,他避开了那些血液,扫视了一下四周,现场只残留下了另外一个人的脚印,看样子是名男性,他迈过女孩的尸体,朝着南面离开了,原地还有一个女士皮包,伊萨拿着它仔细的翻找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罗曼问。
“任何东西,”伊萨说,那里面的东西很多,基地的筹码,口红,还有乱七八糟的糖果,他最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被撕得很薄,里头夹着不少卡纸。
伊萨有些失望的略过头几张账单,使用者把两个月来的零食价格涨幅都记录了下来,或许只有罗曼会需要它。他快速的翻看着,一张明信片突然滑落在地上,那上面只有一些关于爱情和疼痛的无病呻吟,在男人以为要一无所获的时候,他看见了明信片的背面。
“20号下午在老地方见,爱你的施特莱斯。”
“今天不是19号吗?”伊萨有些奇怪的问。
“你一共睡了两天。”罗曼柔声说道,那些外粒子正一点一点的落在女孩身上,显然在做一些只有外星人才能理解的勘测。“她很可能在一小时内“醒来”,你为什么不等到那个时候呢,直接问受害人会快很多。”
“不了,我不想跟僵尸说话。”男人叹了口气,他把那张纸片放进口袋,如果眼前的死者再度活过来,可以想象她能恐惧成什么样子,没有任何人能够安慰她,相反的,人类不得不杀死她——他还不想成为这样的处刑人。
“怎么了?”他看着青年突然转过头,一副有些惊讶的模样,罗曼一下就拽着他跑到了墙角,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伊萨恨不得把这个粘人的小混蛋推到在地,但他很快意识到,那些蓝色的粒子已经完全包裹了两个人,就像一层雾气,他看见建筑物和地面都蒙上了相同的蓝色。
一群人从仓库后面的小路走来,好几个人握着枪,并不是那些随便玩玩的电击道具,而是货真价实的玩意儿。他们四处打望,走在最前面的探路者非常仔细,他甚至走到了两人正前方,似乎在他眼里,前面只是一团空气和水泥墙。
就像罗曼以前说过的那样,他可以用外粒子隐形——对于这种变魔术一样的外星科技,伊萨可不那么放心,他尽可能的和罗曼抱在一起,虽然某个小混蛋得寸进尺的蹭来蹭去……但那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第三个了。”其中一个人开口了,他打量着女孩的伤口,似乎在评估着什么东西。
“这是我们看到的第三个,天知道那群鬼东西绑架了多少人,我们必须马上找到他们的聚集地,卢娜还是没有颁布任何指令,她的反应可真够慢的。”另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就算她是大老板的女儿,先生们,她也只是个妞,很多时候还是得靠我们自己来解决……好了,送她上路吧。”探路的男人抬起枪,毫不留情的说着。
“……等等,她醒了,你们就不问点东西吗?”
伊萨尽可能的偏过头,他看着那个姑娘从血泊里支起身,她睁大着眼睛,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只有一两滴血印,不可否认的,即使在死后她还是个难得的美人。
“嘿,到底是谁伤了你?”一个男人问道。
那姑娘愣愣的坐在原地,好像还没有从死亡里恢复过来,直到行刑者的枪对在了她的额头上,她才反应过来,近乎歇斯底里的叫道:“他咬了,他居然咬了我,这不可能……”然后发出了哭泣一般的悲鸣,她的眉头皱成一团,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可是没有一滴眼泪能流出来。
一颗子弹直直的射入她的眉心,先前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下就停止了,然后那些人沉默的包裹着尸体,这显然不是什么开心的活——虽然它们还保留着人类的思想,但在本质上,已经同活死人无异,它们会腐烂,渴望生肉以及感染人类,一时间的心软并不能得到任何好的结束。
“你可以滚开了。”见那些人完全消失以后,伊萨终于推开了某个小混蛋,后者已经隔着衣服,把伊萨浑身上下摸了一遍,男人差一点就要按捺不住揍他的冲动。
“我以为你很喜欢……”
伊萨冷冷的看了眼罗曼,后者识趣的把下半段吞进了肚子里。
他取出那张明信片,仔细的端详了一次,然后说道:“今天晚上,我想去档案处一趟。”
大部分的文件被存放在了中央大楼,制药厂过去的办公室,那栋建筑的外壳全是玻璃,在日光下也是银灰色的一大片,和其他水泥建筑比起来,倒是好上太多了——据说有不少人提议把它改装成活动中心,但最后也不了了之。
潜入那里面并不困难,特别是带上了拥有一个超级电脑的外星人,为了省电,这栋大楼的电子锁都换成了最原始的铁锁,可能只花了几分钟,他们就找到了那间存放档案的资料室。
那些书架上摆满了文件夹,用照明灯扫了一下,伊萨松了口气,它们最起码是字母排序的。
“在你下定决心翻档案以前,我不得不提醒一句,一封情书上的署名很有可能是假的。”罗曼说,他正把那些外粒子当做照明用的玩意儿,那些小颗粒漂浮在空气里一颤一动的,像极了充满萤火虫的仲夏夜。
“哦,那你写过吗?”伊萨随口反问道。
“当然有……”罗曼停顿了一会,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大美好的回忆:“……我给老师写过一封匿名信。”
这下轮到伊萨沉默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罗曼,一面在心里想着果然外星人都不那么正常。“你那时候多大?”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青年有些自暴自弃的捂住脸,过了一会,他小声说道:“那封信被转交给了校长,然后直接送到我父亲手里……”
伊萨头一次这么同情一个人,这几乎是一封情书能遭遇到的最惨烈的结局了,他尝试性的安慰了一句:“令尊说你不应该早恋?”
“不,他说我不该留下证据,这样对皇室的声誉不大好。”罗曼说,然后他期待的看向伊萨,好像那些童年时候的打击完全不存在了。
“你写过吗?亲爱的。”
“从来没有。”
“收到过吗?”
“坦白说,也没有。”大部分人都会在奇怪的年纪写出一些“饱含忧伤和痛楚”的东西,然后送给自己看得最顺眼的那个人。很不幸的,伊萨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工作,他看得最顺眼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枪,所以对等的,他也不会收到任何人的爱情文学作品了。
倒是卡罗尔一直给他写信,每隔几个月会寄过来一封非常厚重的,可能有七八页的长信——他从来没能真正读完过,那小子的字写得可不怎么样,往往是把几个月干了什么都事无巨细的写了出来,伊萨怀疑那其实是小混蛋的日记本,而自己就是他的终端硬盘,只负责存档。
“不如这样吧,以后我写给你,然后你也有机会写情书给我了。”罗曼和男人一起蹲下身,用一种欢快的语气建议道,后者的答复是一摞厚厚的文件夹,它们被毫不留情的丢到某位情圣怀里。
姓氏以S结尾的登记册一共有四本,感谢基地过剩的人力资源,它们被整理得非常漂亮,上面备注了大多数人在基地的住址,职业——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多了,也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找到那位姓施特莱斯的先生。
伊萨拿着照明灯,快速的翻找着,他发现了不少可笑的名字,很显然是昵称,比如会偷窥的星星,僵尸终结者一类的,正如那位登记员所说的,他们不在乎名字的真假,能用就行……男人突然停止了动作,他回到了先前翻过的一页,近乎颤抖的抽出了那张纸。
那上面简单的写着一个名字:“K·霹雳小子”,那个早应该死了两个月的混蛋小子的无聊称号。(注一)注一:卡罗尔的昵称在第三章提到过,英文是,K·Skurry……………
☆、Day 47
伊萨确信这份东西属于卡罗尔,他的弟弟和过去一样,把所有的爱好都如实报了出来,在个人专长那里填上了素描,还把棒球和苹果派这种偏好给写了上去——看到这里,男人有些头疼的担忧起来,这样一个废物会不会被基地赶出去。
然后他想,那个小混蛋真的在科伦林吗?和他在同一片地方,直径不到三公里的建筑群里,只需要出门散散步就可以碰面的那种……卡罗尔到底是怎么从那个见鬼的森林公园里逃出来的,然后成功的跑到了俄勒冈。
在这一刻,男人脑子里划过无数个疑问,卡罗尔最后的那通电话挂断以后,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口上开了道口子,那是种难以形容的空虚,不足以致命,也不会特别难受,只是一旦想起联想到任何相关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字眼,那些回忆就像开闸的水流一样止不住的跑出来。
卡罗尔会把整个长假的时间花在伊萨加州的住所,就算伊萨声称没有时间接送,他还是会搭着公车,或者朋友的私家车跑过来,那种无畏的跨越一个州的态度简直是愚蠢透了,为了避免那些可能发生的绑架,诈骗,或者诱拐案件,男人只能亲自开车回去。
艾丽娅的二婚对象是一个普通的中产阶级,看上去还算和善的中年人,但是卡罗尔不喜欢他,他甚至不愿意多看到那个一天,伊萨还找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儿童心理学,但那都没有用,小混蛋就是哭着喊着要跟他一起住。
就连圣诞节,他也不想回那个家里——他们的母亲反倒没什么反应,好像大儿子帮她接手拖油瓶再正常不过了,伊萨一直没有跟她说话的勇气,她看着他的眼神陌生极了,好像那只是来串门的年轻人。
当艾丽娅打开门,她会礼节性的问上一句:“嗨,伊萨,你最近还好吗?”
伊萨记得他每一次的答复,他会点头,然后说我很好,或许有那么一两次,他想要开口说点别的,但她已经把卡罗尔和打包好的行李推到门口,好像那就是她唯一的回答。
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