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脑瓜上。我当然也难逃厄运,尽管我猜这点并不会让你难受,对不对?(奇*书*网。整*理*提*供)现在,爬过去!”
杰克抖落背上的书包,趴下来把书包从缝隙中塞过去,接着他慢慢地在紧绷的电线下面挪动身体。这时他发现自己实际上还是希望能多活一阵,他几乎可以感觉上面那些危如累卵的垃圾就等着砸在他身上了。也许这两根电线拴着一些特别安置的拱顶石,他心中暗忖。只要其中一根断了……我们就全变成骨灰。他的后背轻轻擦上一根电线,从很高的地方即刻传来噼啪声。
“当心,小家伙!”盖舍轻声说。“一定得当心!”
杰克胳膊肘和脚一起用力,爬过电线交叉点。他汗湿发臭的头发又掉在了眼睛里,可这回他不敢伸手捋开头发。
“你很聪明,”最后盖舍轻蔑地咕哝一声,然后自己熟练地钻过电线。他站起身,趁着杰克还没来得及背上书包就一把抢了过去。“里面是什么东西,小家伙?”他拉开书包带朝里面张望。“有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老朋友?盖舍老朋友可喜欢礼物呐!”
“里面没什么,只有——”
盖舍挥出手,一掌甩在杰克脸上,杰克的头被打得后仰,血又从鼻子里冒出来。
“你为什么这样?”杰克又痛又怒地大叫。
“因为不用你说,我自己该死的眼睛会看!”盖舍边吼边把杰克的书包扔到一旁,然后冲着杰克咧开几乎没牙的大嘴,挤出恶毒的狞笑。“还因为你把这些该死的东西带到我们这儿!”说完他顿了一下,接着用更加平静的语调补充道。“而且因为我愿意——我必须承认这点。你愚蠢的羔羊表情总是勾起我扇你耳光的冲动,就是这样。”他的狞笑慢慢撑大,露出化脓的惨白牙龈,杰克几乎不忍看下去。“如果你强悍的朋友跟我们到这儿,他一碰上电线就会得到大惊喜,不是吗?”盖舍又狞笑着朝头顶望去。“我记得没错的话上面可是停着一辆公共汽车。”
杰克忍不住哭起来——疲倦绝望的泪水沿着他沾满尘土的脸颊滑下,刻出两道泪痕。
盖舍挥挥手,威胁道:“快跑,小伙计,在我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之前……你的老伙计可是非常多愁善感,可以这么说,当他悲伤难过起来,只有扇人耳光才能让笑容重回他的脸上。快跑!”
他们又跑起来。盖舍仍旧击打杰克的肩膀指路,每个看似偶然的选择把他们带向咯吱摇晃、臭气熏天的迷宫深处。突然鼓点声又响了起来,仿佛来自每处又像来自无处。而对杰克来说这却是最后的致命打击。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希望与任何想法,任由自己堕落进无边的噩梦之中。
17
罗兰来到堵住大街的路障前,停下脚步。与杰克不同,他并未奢望另一边是宽阔大道。东边的几栋建筑就像布满岗哨的小岛,浮出由垃圾、工具、零件……以及陷阱——对此他没有丝毫怀疑——组成的废物海洋。其中一些无疑从五百、七百甚至一千年前落下来之后就从未挪动,但是罗兰觉得大多数垃圾是戈嫘人一件一件愚公移山似的拖过来的。剌德城的东城区,事实上,已经变成了戈嫘人的堡垒,而罗兰此刻就站在墙外。
他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通道开口半遮半掩地藏在一堆杂乱的水泥块后面。粉尘上可以辨认出两串脚印,一大一小。罗兰正准备站起身,又看了一眼,接着蹲了下来。脚印不止两串,而是三串,第三串是一种小动物的爪印。
“奥伊?”罗兰轻声呼唤。起初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从阴影处传来一声轻吠。罗兰踏进通道,发现一对镶金边的眼睛正从第一个弯道盯着他。罗兰朝那头貉獭走过去。奥伊即使到现在还不是特别喜欢与杰克以外的人亲近,他向后退了一步,站住脚,抬起眼焦灼地注视着枪侠。
“你想帮助我吗?”罗兰问。他可以感觉到战斗的狂热就在爆发边缘,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时机即将到来,但是此时他不能允许自己在此失控。“帮我找到杰克好吗?”
“杰克!”奥伊吠了两声,焦虑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罗兰。
“那么走吧。去找他。”
奥伊立刻转身,鼻子贴地地迅速向小巷深处跑去。罗兰跟在后面,偶尔抬起眼看看奥伊,大多时候低头紧盯着破旧的地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18
“上帝啊,”埃蒂说。“这些家伙到底是些什么人?”
他们从斜坡脚下出发,沿着大道已经走过好几个街区,由于发现前面的路障(恰好与罗兰刚进入的半藏在垃圾堆里的通道擦肩而过),转而向北走去。他们面前出现一段宽阔的大道,甚至让埃蒂想到了第五大道。他不敢告诉苏珊娜他的想法;这个臭气熏天、垃圾满地的死荫之城给他带来的苦涩失望让他甚至不敢开口谈希望二字。
“第五大道”把他们领到一片白色石质建筑矗立的广场,这又让埃蒂想起小时候电视里播放的古罗马角斗士的电影。广场建筑的风格非常严肃,而且大多数仍保存完好。他相当肯定这以前是某种公共场所——画廊、图书馆,也可能是博物馆。其中一座有个圆顶,现在已经布满裂纹像个花岗岩材质的花纹蛋。这儿很可能曾经是天文台,尽管埃蒂曾经读到过因为光害会影响天文观测,天文学家都喜欢选择远离大城市。
这些雄伟的建筑间有许多块开阔空地。尽管曾经种在这里的花花草草现今已被丛生的野草灌木取代,但这片区域仍旧散发出庄严的气派,埃蒂猜这儿也许曾经就是剌德城的文化生活中心。当然那是很久以前了;埃蒂可不相信盖舍和他的那帮同党会对芭蕾舞或者室内乐有丝毫兴趣。
他推着苏珊娜来到主要的四岔路口,四条宽阔的马路轮辐一样朝四面辐射出去,而轮子的中心处是一片砖石铺砌的大广场。广场四周环绕着四十英尺的钢柱,柱子上还挂着扩音喇叭。广场中央是一块塑像的底座,上面的塑像只剩下一部分——一匹巨大的前蹄悬空的青铜骏马,马身上已经生满绿色铜锈。曾经驾驭这匹骏马的战士倒在一边,一手挥着看起来像机关枪的武器,另一只手舞着一把剑。他的两腿蜷在原来的坐骑身上,靴子却还焊在两侧的马镫里。戈嫘人死四个字用已经褪色的橙漆写在底座上面。
埃蒂朝辐射四方的马路眺望过去,看见更多挂着扩音喇叭的钢柱。其中一些已经倒塌,但是大多仍旧屹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根钢柱上都挂着一圈尸首。这幅景象简直就像是一小群死尸组成的军队守卫着这块位于“第五大道”尽头、辐射出四条马路的广场。
“这些家伙到底是些什么人?”埃蒂又问了一遍。
他并没有指望得到回答,而苏珊娜也没有给出答复……但她其实本来是能回答的。她曾经洞悉罗兰世界的过去,但从未有任何的领悟像现在这么清晰与确定。以前的那些领悟,就像她在河岔口拥有的那种,只是像梦境一样模糊难辨,但是现在领悟电光火石般击中她,仿佛一道闪电打来、照亮了疯汉扭曲险诈的脸。
扩音喇叭……吊挂的尸首……鼓点声。刹那间她明白这些东西怎么会凑在一块儿,就如同她理解不是骡子或马而是牛拉着载满货物的货车经过河岔口驶向吉姆镇。
“别理会这些垃圾,”她的声音只是微微颤抖。“我们想要的是火车——你觉得是哪条路呢?”
埃蒂抬头望了望墨黑的夜空,翻滚的云朵很容易让他辨认出光束的路径。他回头望了望,发现一头巨大的石龟守护在最接近光束路径的那条街道入口处,却也并不特别惊讶。石龟的脑袋从花岗岩龟壳下伸出来;深陷的眼瞳仿佛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埃蒂冲着石龟点点头,挤出一丝干笑。“看那宽宽乌龟脊?”
苏珊娜瞥了一眼,点点头。埃蒂推着她穿过市中心广场,向石龟大街走去。街道两边悬挂的尸首散发出一种干桂皮的气味,让埃蒂的胃部抽搐……却并非因为恶心,反倒是因为那种味道相当宜人——是那种小孩子喜欢撒在早餐吐司上的香甜调味料的味道。
石龟大街很仁慈地非常宽阔,挂在两边钢柱上的死尸大多与干尸相差无几,但是苏珊娜发现有一些还没干透,苍蝇绕着肿胀的脸庞和发黑的皮肤乱飞,肉蛆从腐烂的眼窝里不断蠕动而出。
而每个扩音喇叭下面都有一小堆白骨。
“肯定有成千上万的,”埃蒂说。“男人,女人,小孩。”
“是啊,”苏珊娜平静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遥远,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互相杀戮,而看起来他们也没有浪费一分一秒。”
“那些该死的睿智精灵真是活该!”埃蒂说,接着他大笑起来,可听上去更像哭声。他觉得他终于理解了那句委婉说法——世界已经转换——真正的含义,里面掩藏了太宽广的无知与罪恶。
太宽广了。
扩音喇叭是战争爆发时的临时设施,苏珊娜暗想。它们当然是。只有上帝知道是什么战争,多久以前爆发,但肯定不是件小事。剌德城的统治者从市中心的防空掩体里——那种二战结束前希特勒用来发布撤退命令的碉堡——用扩音喇叭通知、公告。
而且她可以听见从扩音喇叭里传出的广播——就像她清晰地听见货车吱呀作响地经过河岔口、清晰地听见皮鞭打在奋力拉车的牛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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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兵第九、十与十二班请速至寄河边报到。
八点到十点间预计会有空袭。所有不参加战斗的居民请到各自分配的避难棚。请携带防毒面具。重复一遍,请携带防毒面具。
广播,是的……还有些新闻片断——那种被乔治·奥威尔①『注: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1903—1950),英国著名作家,代表作有《1984》,《动物庄园》。』称作夸大其词的军事宣传。尖锐的军乐插播在新闻与广播的间隙,夹杂着蛊惑煽动的言词,假借尊重牺牲者的名义要把更多的男男女女派往战争的屠宰场送死。
后来战争结束,世界重新归于平静……却没有多长时间。某天,扩音喇叭又开始广播。那是多久以前?一百年?五十年?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真正重要的是当这些扩音喇叭重新启用时,它们惟一做的就是重复广播一段磁带……鼓点声的磁带。城市最初居民的后代以为这是……是什么?乌龟的歌声?光束的意愿?
苏珊娜回忆起她父亲是个颇为愤世嫉俗的人。以前她问过他是否相信天堂有上帝控制着人类的一切。呃,他当时回答,我认为这事儿是一半对一半,奥黛塔。我确信有上帝存在,但我觉得如今上帝和我们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我相信自打我们杀了他的儿子以后,他最终想通了,他对亚当和夏娃的子女无能为力,终于决定洗手不干了。聪明的家伙。
听了父亲的回答(正在她的意料之中;十一岁的她已经颇能领会她父亲的思路了)后她给父亲看了一则刊登在当地报纸社区教堂版的小文章,上面说循道卫理联合教会主恩堂的莫多克神父将在礼拜日就“上帝每天都与每个信徒对话”的话题讲道——并会引用《哥多林前书》②『注:《哥多林前书》(First Corinthians),《圣经·新约全书》中的一章。』的一段原文。她父亲笑得前仰后合,甚至从眼角渗出几滴眼泪。呃,我猜我们每个人都会听见某些人说话,他最后说,有一桩事情你永远不用怀疑,亲爱的:我们每个人——包括现在的莫多克神父在内——都会听见那个声音说出他们恰好想听的话。这样可非常方便。
显而易见,这些人想从鼓点磁带中听见的就是进行祭祀杀戮的邀请。而现在,当鼓点声从成千上万的扩音喇叭中播放出来时——只是Z。Z。托普合唱团《尼龙飞虫》的背景节奏,如果埃蒂没说错的话——这声音立即就变成让他们解开绞首绳套、把几个家伙吊上钢柱的信号。
有多少人?她心中暗问,同时埃蒂推着她的轮椅经过满地的玻璃碴和大堆的废纸,伤痕累累的轮子轧在这些垃圾上面咔嚓作响。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人因为这种某处电路出的小毛病而丢了性命?这一切的起因难道是他们发现了这段音乐不属于这里——就像我们,那架飞机和街上的一些汽车一样——而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不知道答案,但是她知道她已经相信了她父亲对于上帝和上帝与亚当、夏娃的子女对话的观点,尽管有一点愤世嫉俗。这些人只是一直在寻找一个理由相互屠戮,而鼓点声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合适的选择。
她又想起了路上看到的蜂窝——假如他们愚蠢地误食了那些白蜜蜂的蜂蜜一定已经中毒身亡。而这里,寄河的另一边,则是另一个濒死的蜂窝;里面有更多变种的白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