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立着,枝叶乱摆,仿佛这笑声是它们发出的,此刻正努力地忍着不笑出来。
“谁!是谁!给我滚出来!”黄夕继续朝着林子大吼。应雪在他身后,瑟瑟地发着抖,脸色苍白。
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谁也不知道那声音的源头正藏在哪一棵树背后,甚至是正在他们头顶的浓荫之中。三个人立在原地,背靠着背站着,死死地盯着各自方向的动静。
“嘿嘿嘿——”
又是一阵阴笑,空荡荡地在寂静的森林里四下游窜,声声刺入他们的耳膜。这一次,满林子都漂浮着这声音,完全分辨不了是哪个方向传来的,似乎四面八方都是声源,又仿佛是发出那声音的嘴唇正轻轻的凑在你的耳旁,根本就不需要分辨方向!
恐惧排山倒海般地向他们扑来,他们只感到周围的树木似乎在开始旋转,头脑也沉重得一片混乱。应雪突然两手捂住耳朵,失控地尖叫起来。
“不行!快走,离开这里!”祁峰一把拉下应雪的手,对黄夕喊道。
“快走!”
黄夕猛地回过神来,两人拖起应雪撒腿狂奔。应雪一路踉跄,还是止不住地尖叫着。混乱中那阴阳怪气的笑声不停地从他们身后传来,竟仍然无比的清晰,凄厉的声线丝丝都勒在他们的心上。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无法思考了,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跑!拼命的跑!
他们就这样不停的跑下去,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出了多远,一直到再也没有听到那鬼魅般阴魂不散的笑声,他们仍然不敢回头,不敢停下。直到最后三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几近虚脱,才终于东倒西歪地倒了下去。
应雪和祁峰靠着同一棵树,黄夕则落在后面,离得有点远,也贴着一棵树滑坐在地,两个男生闭着眼睛调匀呼吸恢复体力,应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捂着心口,嘴里断断续续地不停念着什么。
在我们这一堆人当中,祁峰虽然不像黄夕和应雪是体育系的,但身体状况却完全不输于体育系的尖子,再加上他心理素质向来很好,遇到紧急情况总是他最先恢复镇静。此时,第一个调整过来的也是他。
他疲惫地睁开眼睛,望了望身边的应雪,这才觉得口干得厉害,连忙找出水壶,喂应雪喝了,自己灌了几大口,又爬起来准备向黄夕走过去。可还没等他迈步,一种轻微的有节奏的响动传进了他的耳朵——
唰、唰、唰……
祁峰刚刚松弛的神经立即又绷紧了,他警觉地巡视着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只是那声音还在,渐渐的清晰,也渐渐的近了。
近了?祁峰心头一阵狂跳。是的,声音来自他们的来路,一点一点的向他们靠近。那声音像是脚步声,可是又比脚步声的频率要慢。可如果是脚步声,那么为什么又看不见有人?
——不好!黄夕!
祁峰拔腿就向黄夕跑去,黄夕显然也发觉了,瞪大着眼睛看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祁峰想喊,可是随即眼前那怪异的景象就让他张着口,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在那条他们跑过来的小路上,正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奇怪的凹陷,伴随着那有节奏的声音,一直从林中延伸出来,每隔一步的距离,就出现一个斜斜的小坑。
他们惊呆了,那是什么?又是怎么出现的!
林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那唰唰的声音渐渐的向他们逼近。祁峰在自己浓重的呼吸中努力保持着思维的顺畅,如果非要把那凹陷的情形形容出来,那就像是有人踏着缓慢而又沉重的步子,使林中松软的泥土受不住重压而出现凹陷的脚印,可是那脚印又是如此的怪异,不仅排列在同一条线上,而且只有一半,斜斜的,像是走路的人是用脚尖在行走,并且一步一步深深地插进泥土中所形成的凹陷一样!
祁峰和黄夕简直已经无法思考了。眼看着那凹陷一个一个的出现,一点一点的向他们逼近,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嘿嘿嘿嘿——”凄厉的笑声在此刻又冷冷地响起。
应雪一下子弹起来,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它来了,它又追来了!”
黄夕如梦方醒似地爬起来,一把将祁峰推开:“快走,快走!”祁峰转身拉起应雪就跑,可是黄夕却没有跟上来,祁峰回头大喊黄夕,却看见他瘸着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祁峰放开应雪,想回去扶他,黄夕撑起身子一边挣扎,一边朝着祁峰怒吼道:“我的腿抽筋了。快走!把应雪带走,不要管我!”
应雪已经完全呆了,一边摇头,一边喃喃地念着黄夕的名字。看到祁峰还在迟疑,黄夕又是一声大吼:“快走啊!我死不了——”可祁峰却分明看到他眼里泪光一闪,他心里一阵收缩,终于狠下心拉起应雪,往神泉井方向跑去。回头时,只看见黄夕挣扎着坐起来靠在一棵树上,喘着气,口中像是在咒骂着什么。
可是接着祁峰再也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他看见黄夕的四周蓦地暗了下来,一层薄薄的黑雾围绕着他开始旋转流动,黄夕伸着双手在空中乱挥,似乎想推开什么东西。在他的面前,一个模糊的黑色的影子渐渐地显出,又随着黑雾开始围绕着他旋转,逐渐的加快,眼看着黄夕的双眼越瞪越大,手不再胡乱挥动而是使劲地抓向着自己的脖子,身体僵挺着,双腿也拼命地在地上乱蹬,渐渐的慢下来,软下来——彷佛有什么东西正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要他窒息。
黄夕会被勒死的!
祁峰并没有跑出太远,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几乎就想冲回去,可是就在那一刹那应雪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臂膀,眼睛直直地盯着黄夕的方向,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带她走,带应雪走!
祁峰的脑海中又响起黄夕的声音,和他眼里闪动的泪花。
“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祁峰心里被一种异样的东西堵塞着,“我一定要把应雪带出去!”
黄夕,黄夕。
祁峰拉着应雪踉跄地跑起来,心里疯狂地大喊着。
密林中仍旧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帮他们分担着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可是跑出一段路,那妖异鬼魅般的声音又从背后阴森森地传来了,祁峰只感到那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样悬在背心处,逼着他拼命地奔跑。
可是他们能跑出去吗?能摆脱它吗?
祁峰完全顾不上去想了,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把应雪带出去,至少应雪不能死。他们必须跑!
诡异的笑声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像是想生生地摧毁他们的神经。
祁峰再也没有回头,现在只有向前的路。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和充满希望过,绝望是黄夕的死带来的,而希望是他自己根本就不信他的生命会于今天终结在这里。
不会的,绝对不会!
祁峰混乱地想着,眼前是无数晃动的荆棘和林木,他的视线似乎也模糊起来,可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拉着应雪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突然听到哧啦的一声,左臂上一凉。他慌忙中抬手一看,只见衣袖被撕破了,手臂上被斜斜地挂出一条大口子,鲜血立时涌出,流满了整只手臂,衣服上也滴溅得到处都是。可就在此时,那笑声突然停止,阳光像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林中忽然恢复了明亮。
祁峰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民间的一种说法,血可以辟邪驱鬼,不知道此时是否正合这一回事,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停下来伸手将手臂上的血给应雪抹了一头一脸,也糊了自己一身。
那声音果然就此消失了,祁峰稍平静了些,才明白是什么救了他们。
原来,原始森林中的树木常寄生着巨大的藤蔓植物,它们缠绕着树干向上生长,有的长着锋利的尖刺,祁峰的手臂就是被这样的藤刺挂伤的。他没时间处理伤口,又怕那声音突然又出现,便忍着疼痛带着应雪坚持往神泉井跑来。幸而那“东西”此后就再也没有尾随着他们了。祁峰大舒了一口气,可也没有想到真的能在神泉井见到我们四个人。当时看到我们的身影,祁峰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念头:
我终于把应雪带出来了。我终于又见到我的琅琅了!
灵异笔记正文第八章无形魔手
夜晚的神泉井又开始酝酿起氤氲的雾气,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我紧紧握着祁峰的手,说不出一句话。空气中只有大家沉重的呼吸和焰火的舞动,眼泪无声地在每一个人脸上流淌着。
这究竟是为什么?又是什么力量让我们无法逃脱这样的噩梦?陈伯失踪了,欧阳生死未卜,黄夕无故惨死,应雪现在昏迷不醒——
接下来,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下一个又会是谁?
下一个又会是谁!
然而此刻已经容不得我们去悲伤或者恐惧,我们还面临着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我们自己带的食品已经吃完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必须冒着危险寻找食物,可是矛盾就在这里,如果真的如我们的推测,那“东西”一直跟着我们,使得所有的野兽都退避三舍,那我们还能找到食物吗?这个季节的植物几乎都没有果实,何况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就算结了果也不敢乱吃。如此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应雪现在昏迷着,可是她醒来了呢?谁也不知道她在目睹了黄夕的死亡后是不是能承受得住这样残酷的打击。
森林里沉寂得可怕,连一点微风都没有,远近的树木阴森森地矗立在黑暗中俯视着我们。火堆渐渐的熄了下去,洪晓伸手添了几把柴,拍了拍手,沙哑着声音道:“先休息吧,晚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没有人回应。
絮儿昏沉地靠在顾天肩上,闭着眼睛,脸上的泪痕映着火光,把她美丽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我和祁峰一样的发着呆。洪晓也不说话了,大家就这样低着头,各自默默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祁峰才轻轻地推了推我:“去休息吧。”说着拉起我往营帐走去。顾天也起身将絮儿抱进营帐,洪晓在后面又添了添柴,才走进来躺下。
应雪静静地躺在最左面,她还没有醒。我去看了看她,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只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她醒来后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清醒让她痛不欲生,我倒宁愿她永远这样昏迷。
大家都已经睡下了,我回到祁峰身边,他往右侧躺着,避免碰着受伤的左臂。我知道他没有睡着,我太了解他了,他一定认为黄夕的死是他的错,如果没有把大家分开也许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是我一直睡不好,迷糊中只觉得自己又走上了那条熟悉的小路——
这个梦又来了!
我止不住的厌恶和恐惧,我奋力地挣扎着,试图像上次那样从梦中挣脱出来,可是自己还是在不停的往前走。不同的是,这一次林子里不再那么的黑暗了,那女人依然在池塘边洗着头,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流下来,顺着头发滴进水中,滴答、滴答……
我猛地一颤,眼前的景象突然消失了。
我喘着气,睁眼看了看四周,心下暗自庆幸,终于又成功的从那恶梦中逃脱出来了。天已经朦朦亮了,大家都还熟睡着,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再休息一会儿。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声。我皱了皱眉头,谁这么早就出去了?
翻身起来,只见应雪的睡袋空空的,人已经不在了。
应雪!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喊醒大家,就往外冲去。出了帐篷,却看见应雪蹲在湖边上,伸手撩着水,往自己的头发上浇去。
“应——”我喊了一半,陡然住了口。这情景,这水声,竟如此的酷似梦里的情形。
应雪洗了半晌,渐渐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我,又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琅琅,我在洗头,你要不要也来洗洗?”
我一愣,继而惊恐的摇着头,想退,却迈不开步子。
应雪回过头去,继续往头发上浇水,洗着洗着,突然用双手扶住头,轻轻的一扳,整个头颅就脱离了她的身体,她一手托着头,一手继续撩着湖水,优雅地清洗着头发,彷佛清洗一件艺术品一样的认真,然后又将头颅浸到水里,荡涤着,一头黑发在水中水草一般飘摇地舞动,而那头颅上的表情却是微笑而惬意的,彷佛她正享受着这种洗头的过程。
我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禁涌起一阵恶心,又觉得害怕,可是目光却怎么也不能从应雪无头的身体上移开去。我大力地挥手,似乎想把这可怕的景象赶开,耳旁却传来祁峰低低的声音:“琅琅,怎么了?”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营帐中躺着,原来刚才自己并没有从噩梦中醒来,只不过是从一个噩梦转入了另一个噩梦,无头的应雪,只是梦中的场景。
我松了一口气,望了望帐篷外,天色如梦中一般,已经破晓了。祁峰一脸的倦容,憔悴得像变了一个人,大概他也没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