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气说完,重又坐下去,委屈地拧着矿泉水瓶的盖子。池昭依然不说话,林萧然道:“对不起……可能是我们有点神经过敏,毕竟我们要来查证的事……也很奇怪。所以也许有些紧张过度了。”江雨寒直起身道:“你遇到的是什么事?能不能说来听听?”我想了想,只略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讲了一讲,三个人听得入了神,林萧然和江雨寒不断地提出各种解释,也都被我一一否定。一直说到那本旅游手册,我才猛然想起问林萧然,他连忙转身翻出来,我满心以为也许看到那册子就可以至少解决一个问题,可我们凑在油灯下来回翻了几遍,却反而陷入更大的疑惑。
那册子上的内容,和我在小保姆手上发现的那本内容全是一样的,但是他的这本根本没有被撕掉过任何一张,页数也连贯无误。也就是说,父亲那本中间所缺损的,这本同样也没有。
我不禁迷糊起来,父亲那本的确是被撕掉过的,我不可能看错。沉默了一会儿,池昭突然道:“你看过那一本的出版时间没有?”我道:“没注意,不过看起来感觉比这本要老旧的多。”林萧然连忙翻了几下,道:“这本是零三年,前年出的。”
“那就对了……”池昭沉吟着,皱起了眉头。林江二人也睁大了眼,若有所思。
我急起来:“你们想到什么了?”
池昭抬起头来看着我,缓缓道:“就是时间和版本上的问题。方昳——”他的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明亮起来:“你父亲……也许,也许你来对了……”
“什么?”我一时没懂,茫然道。
“没什么。”池昭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吗?我告诉你。”
我睁大了眼睛,望着池昭。林萧然和江雨寒也默然起来,各自垂首而坐。池昭盯着昏暗摇曳的灯火看了许久,才缓缓道:“萧然告诉过你,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查证一些事情。”
“是的,我知道。”
“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要查证的内容。”池昭摇头道,然后开始讲述事情的缘由。
原来,在他们就读的、也是我父亲现在任教的这个学校,四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神秘的失踪案。五男三女八个大学生在暑假时外出旅游,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亲属一开始见他们很久都没回家,还以为他们仍然在四处旅游,直到一个多月以后仍然没有音讯才开始着急。由于发现的时间晚,很多可以追查的线索也已经断了。警方介入调查,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唯一的线索就是其中有一个学生在走前告诉过一个同学,说他们即将去一个非常神秘刺激的地方探险,但是具体哪里谁也不知道。这八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案子久侦不破,慢慢也就悬置了起来。而当时学校为了稳定起见,及时主动地安抚了学生家长,然后向内封锁了消息,编造种种理由说明这八个学生已经退转学或者离校,从而隐瞒了这些学生的失踪,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少。
“那么……”我迟疑道:“既然消息都封锁了,又隔了四年,你们又是怎么得知这个事情的呢?”
江雨寒道:“事情既然发生过,那这个事实就必然存在。不管怎么掩饰总有人会知道——”林萧然抢着道:“是这样的,我们一个同学的表哥,就是曾经接触过这件案子的警察。就在放假之前一个多月,他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形下听到他表哥提起这个悬案,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们在学校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他表哥知道的也非常有限,当然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可查。”
“可你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我道。“连警察都查不出头绪,那你们是怎么确定这八个学生到的是华延?”
“事实上。”池昭道。“警方的调查并不是一点成绩都没有。他们一直在关注这些学生可能去的地方,排查了一些并没有发生事故的旅游地,然后针对‘探险’这个说法,开始向省内一些并非旅游景点的山峰、森林进行调查,但遗憾的是,目标的范围太大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后就放弃了。往其他方面进行也是同样的结果,后来才成了悬案。”
池昭接着道:“我们三个和萧然提到的那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在他那里听到了这个事情,就对这些失踪学生的去向产生了兴趣。我们用了很多方法去查那段时间内发生过的大事,但是似乎和这起失踪都没什么联系。直到前一段时间,我们偶然听到一堂涉及中国传统神话和历史传说的讲座,讲课的教授提及到许多并不太为大家所熟悉的神,并且举了一个例子,这个例子也非常的生冷,几乎没有人听说过——”
“等等!”我一愣,然后喊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
“怎么了?”江雨寒望着我。
“你说的那堂讲座,是不是……好像,好像叫‘众神的苏醒’?”
“是啊,你去听过?那位教授有趣的很,她认为传说中的神祗都是客观存在的,并且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地在展示各自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受某些原因的影响,这些力量的展示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你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我已经摇晃着站了起来,心中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我道:“我知道了,她提到的神都不是传统神话体系中的大神,而是司管各种自然力量的神,对吧?”
林萧然笑起来:“看来你也去听过。”
我摇头,冷笑道:“我还知道,那位教授叫杜若,讲座举行的那天晚上,有雷阵雨……”
“是啊,那……”林萧然欲言又止,三人见我神情奇怪,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等着我解释。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一边说着,心底开始发冷。“因为杜若教授就是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在做哪些方面的研究。在为这个讲座做准备的时候,我也听她提到过一些内容,还帮她整理过资料。”
“啊?”林萧然和江雨寒叫起来,正要说什么,池昭打断他们道:“那你一定听她提起过华延驿了?”
“不,从来没有!”我激动起来:“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对我提起,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猜!太可怕了,他们什么都瞒着我!”我挥着手,语无伦次。母亲曾经是我最敬爱和信任的亲人,可这样看来,正是她的讲座让他们知道华延驿这个地方,她一定早就知道了父亲的秘密,只不过和父亲一起瞒着我,难怪她对父亲的反常一点也不以为意!
池昭安慰我道:“别激动,事实上杜教授也没有直接提到华延驿。她举的例子,是一个小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毁灭。这个例子正好和我们留意的‘大事故’符合,可是下来以后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她说的那个地方,还以为是假的,直到有一天,萧然在学校遇到一个奇怪的老头。”林萧然接着道:“我当时在学校里散步,也不知道那老头从哪里跑出来的,还老要找着我说话。我本来也就应付他几句,没想到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突然就提到他的老家,一个叫华延镇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毁于一旦的事。他说的时间和杜教授提到的一样,而且就在那八个学生失踪的时间段里。我们这才知道杜教授讲课的时候改动了地名,但保留了时间。那场神秘的灾难和小镇,都是真实的。”
我道:“可是那不代表失踪的学生就一定跟这里这里有关。”
林萧然望了我一眼,淡淡道:“一定有关。”
“为什么?”
池昭道:“其实刚才我们提到的旅游手册也许又是一项证明。那个老头说过,这里以前是旅游的好地方,连市里的重要景点介绍上都有。我们弄到的这本是灾难发生之后出版的,完全抹去了华延镇。而照你对你父亲的形容,看起来他也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他的那本的出版年代肯定是在发生变故之前,撕掉的几页一定也是关于华延的。所以,在零二年或者更早的时候,华延驿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可这只是你们的猜测!就算华延发生过什么事,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说明这里就是那些学生失踪的地方。”
“有。”林萧然道。
“还有什么?”
“直觉。”他道,移开了目光,陷入沉默之中。
我一愣。直觉?直觉算什么证据?我正想反驳,但是立即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啊,直觉。我会莫名其妙来这里,为什么他们不能?我能没来由的判断这三个陌生的男孩值得我信任,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们的直觉?我难道又不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来到这里的?
我沉默起来,所有的事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乱得可以。对于父母所作所为的疑问也接踵而至,难道真如池昭所说的,他们和这事有什么关联?可那些学生早在多年前的一个暑假就失踪了,那时我们全家还在遥远的江南,会有怎样的关联呢?
屋子里静静的,连山风在林中缓缓穿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我烦乱得坐不住,站起来走到门口,望着暗夜中黝黑起伏的山坡发呆。
这处被遗弃的房子大概是村尾的最后一家了,掩映在离道路不远的小山坡上的桔林中。向来路那边望去,只隐约能看见前面那家农户一点微弱的灯火在道路边上闪烁,除此之外是漆黑的一片,我们点的煤油灯从破窗户中透出一些光亮来,昏昏地挂在窗外几株桔树上。一切都静止着,只有树叶在微风的拨弄下微微地有些颤动。
我叹了一口气,跨出门去,正准备坐到门槛上,两点极微弱的光亮突地在门外的林中一闪,我抬头看去,还疑心是自己眼花,那个方向却传来一阵的沙沙声,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远去了。我吃了一惊,赶紧退回屋里。
“怎么了?”江雨寒走过来问。正在用木板搭床的两人也抬头望向我。我捂着心口,心里兀自乱跳不已,指着外面道:“好像……刚才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跑掉了。”林萧然笑道:“那没什么,可能是狗或者什么小动物吧。”
“不,我感觉……那东西好像一直在那里,一直在听我们说话……”我摇着头,越说越慌。池昭哼了一声道:“女人就是容易神经过敏。”
“你——”我瞪着他,江雨寒赶紧道:“行了,别跟他计较,他这几天好像到更年期了。别怕,肯定是你想多了。”他说着,走过去将门别上,关好摇摇欲坠的窗户:“好了,反正有三个男生保护你,有东西也不怕。”我恨恨地盯了池昭一眼,他理也不理,自顾自的忙着。江雨寒则没话找话地跟我搭腔,林萧然不时的望过来两眼,憨厚地笑笑。
本来先前说好我单独在另一间屋休息,经过这一吓,我心里始终有些害怕,他们才又找来一些木板,在最里的墙角帮我搭了一张床,又给我了一张小毛巾被。我从来没有睡过这样简陋的木板床,加上心里始终有些防备,躺了好久也没有睡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响着三个男生沉沉的呼吸声。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户外隐隐的稍亮一些。我盯着那一团微光,外面的风似乎又起了,树叶颤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我听着听着,睡意逐渐的漫上来。
沙沙,沙沙。
那极其轻微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沙沙,沙沙。
啪。
一声也是极其轻微的断裂声传来,我即将陷入沉睡的神经没来由地一紧,猛然清醒过来。睁开眼,只见窗户上现着一个隐约的影子,似乎正扒着窗格,朝屋里窥探。我先是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然后尖叫起来,一下子坐起身,那影子也似乎吃了一惊,飞快地离开了窗口,林中传来一阵迅速远去的凌乱的脚步声。
三个男生也立即被我惊醒了,一叠声问“怎么了?”“什么事?”,并很快着亮了打火机,点燃煤油灯。池昭翻身起来,拿着手电筒四处查看着。
“有人……刚才窗户那边有人。”我坐在床板上,惊恐地看着他们,浑身簌簌地发抖。
江雨寒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大半夜的谁来这里?”
“难道你们刚才都没听到脚步声?”
池昭返身回来,冷着脸道:“我听到了。你刚才看见了?确定是人?”我一愣,慌乱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我只看到一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跑得太快了,从你叫起来到我开门出去,最多十秒钟,就什么响动都没有了。”池昭说着,皱紧了眉头。我使劲地咬着嘴唇,试图让身体不再发抖。但是那个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却深深地刻在脑海里,被无限地放大,一直呈现在眼前。江雨寒咽了咽口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林萧然则走过去把池昭没关的门别上,又回到我们面前。池昭来回踱了几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烟来,点上。
“你们睡吧,后半夜里我守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我们道。江雨寒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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