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色略略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心中有些无法适应这师徒间突如其来的转变,便只好稍稍隔开与他的距离,神色严肃地询问:“青玄,你是真的要收她为徒么?”
“师父,青玄自知人低言轻,不该多说。”青玄微微一笑,说得极慢,每一个字的后头似乎都暗含着可以无限延伸的空间:“不过,这小花妖即便天资驽钝,心有旁骛,可到底是一心向道,未曾有旁门左道的心思,不管怎么说,也该给她个机会试试的,否则,岂非显得我们神霄派太过无情?”
千色沉默了好一会儿,眉间染上了一抹担忧,轻轻摇了摇头:“你若能渡得她成仙,自然是你的功德,可是,她若知道了玉曙的事,只怕——”
听出了千色言语中的迟疑,青玄突然便想起了当日在玉虚宫里,他询问玉曙可记得凝朱之时,玉曙那茫然地表情,直觉这其中有着隐情。“师父,玉曙为什么已经不记得她了?”他敛了笑容,询问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当日玉曙跟着为师和你掌教师伯上了西昆仑,修仙的前五十年,一直谦虚谨慎,苦练勤学,相安无事。可后来,听说凝朱游手好闲,不肯好好修炼,反倒四处惹是生非,他便悄悄潜下了山,不巧却正遇到魔族的余孽,双拳难敌四手,元神被打散。”千色叹了一口气,思绪突然被被一抹一闪而逝的恍惚所惊扰,她低眉敛目,心中涌去无限感慨,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地忽略。“为师与你掌教师伯当时情急,便就去求师尊,师尊带着玉曙去了北极紫微垣,从中天北极紫微大帝那里讨了一瓣暌葳花,为他重铸了元神。”
“重铸元神?”青玄没有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茬,免不了有些吃惊。难不成,这就是玉曙不记得凝朱的原因?
若真是如此,那小花妖得知了原委,却不知该要如何自责了!
“元神重铸,如同轮回转世喝了三途河的水,早前的一切,自然都不记得了。”千色轻轻颔首,蹙着眉,似有一抹思索之色在眉眼间。顿了片刻,她睫毛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垂下,复又抬起,声音轻得如同有些喘不过气来:“只不过,这事,凝朱是不知道。”
青玄抬起眼来,双眼清澈得不见一丝阴影,却也清澈的犹如镜面,声音与神情一样含笑无波,一字一字都咬得极清楚。“可这到底他们俩之间的事,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不管怎样,也总得要让他们当面说清楚的。”
“这事恐怕——”千色略略有些迟疑,不由将担忧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打住,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唇张了又张,却怎么也无法将话的后半句给说出来,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随你吧。”
青玄是个明白人,看出如今千色是不会走了,便也就放下心来,拉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熨帖着,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他的温暖像是一团火,悄无声息地炙烤着,燃烧着,那温热与千色那似乎永远也无法捂热的阴凉截然不同,冷与热的极致差别,诱得她舍不得抽回手,便就任由他握着。
“师父,半夏师伯让我来找赵晟,是别有目的的吧?”好半晌,青玄才复又开口,口气有些懒懒的。
“此话怎讲?”千色挑眉。
“猜的。”青玄打了个哈欠,索性往后仰躺,将自己的疑惑脱口而出:“他与半夏师伯关系匪浅吧?”
“或许。”千色淡淡回应了一句,并不言明。
半夏师伯既然让他来参一脚,师父不可能不知情。“赵晟与那素帛姑娘,怕也非比寻常吧?”
千色不置可否,只是抿了抿唇:“你从何而知?”
青玄翻了翻身,微微挪动着靠千色近了些,脸上突然扬起了会意的笑容。离得这么近,他能嗅到师父身上淡淡的幽香,令人心醉。一时之下,免不了心潮澎湃,真是恨不得搂住师父,再恣意亲吻一番。
“因为,赵晟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料味。”他定了定心神,担心像上次那般太过放肆,触了师父的底限,便只好作罢,漫不经心地开口,眼眸中带着暗流汹涌:“那香料的气味同素帛姑娘店里的香料味一模一样。”
或许,还可以说,他能闻到师父身上的香味,所以,方才才能在师父进来之前,将凝朱给塞到床榻下头去,而自己坦然自若地装睡。
千色微微颔首,面颊带着薄薄的光晕:“赵晟的出生乃是源于孽缘,命中注定有一大劫,为师与你半夏师伯都不能插手。你若能助得他化解此劫,你半夏师伯自会有所报答。”
见青玄敷衍地应了一声,她垂下眼,不再开口。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半夏承诺的报答,乃是助她前去九重天太清道德天尊的兜率宫盗取九转真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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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素帛一个人在灯下挑选着瓜子。很明显,她有些心神不宁,手里握着一把瓜子,却并不挑选,只是紧紧握住,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一点点的风声鹤唳也让她一惊一乍的。
突然,房门传来了轻微的叩响,她突兀地一下便站起身,扔下手中的瓜子,打开房门便直扑入那门口所站之人的怀中!
(师父和青玄有进展了,大家还算满意吧?!来吧,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这样,我才有动力将五花肉给煲成满汉全席呀!!握拳,让我们一起清蒸河蟹吧!!!)
玉人绾
门一打开,素帛便扑到了门外站着那人的怀中。那人微微一愣,虽然有些讶异,但还是伸过手臂来,一把搂住她。
“晟!”
素帛压低了嗓子轻轻唤了一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使劲揪住她的衣襟,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似乎抖得渐渐失去了力道,面颊一片骇人的死白,整个身子不由地微微战栗着,像是受了极大地惊吓一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宁安王府的小王爷赵晟。“素帛,你怎么了!?”见她这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微微蹙了蹙眉,扳起她的脸与他对视,极力镇定地神色中还是透出了一丝担忧的慌乱:“瞧瞧你,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素帛只是摇头,并不说话,平日里木讷漠然的容颜如今已沾着了霜雨一般的清泪,如同娇艳的梨花在雨中簌簌轻颤,楚楚可怜。
赵晟埋下头,强壮的男性臂膀倏地一紧,将她紧紧圈入怀抱中,契合得犹如生来就该属于那儿。她如今的模样,着实让他心痛,缓缓地以灼热的唇封住她,他吞没她所有的气息,纠缠着她的软热湿润,直吻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也亏得素帛扫把星之名流传甚远,她家的左邻右舍担心被她给祸及,也都纷纷搬走,敬而远之了,所以,这地方于他二人的私情而言,实在是安全。可到底是没有关门,怕被居心叵测者撞见这私密之事,赵晟只能浅尝辄止,松开她的唇,回转身用脚将门给掩上,抱了她坐到椅子上。
“听说你那一日半夜里去宁安河边祭拜你娘?”亲昵的亲昵之后,素帛仍旧是恍恍惚惚的,这和她平日里的模样实在是相差很大,赵晟的眉头不由越蹙越深,蹲下身子,双手疼惜地拂过她低垂的面容:“我不是说过么,那日你不可出家门,你怎的不听我的话?”
“晟,我看到鬼了,真的是鬼!”素帛仿佛瞬间想起了什么,惊惶地伸手紧紧抱住赵晟的脖子,仿佛唯有感觉到了他的温暖,她那紊乱的心才能稍稍安定下来。可是,不过片刻,她的眼便又明显地惊慌起来,怯怯地在赵晟怀中缩成一团,带着点草木皆兵的骇然:“晟,我很害怕,我总感觉,这屋子里有一个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来来回回地盯着我——”
“不要胡思乱想!”赵晟的语气突然严厉了些,带着点沙哑地低低斥了一声,惊得素帛缩回手去,不解地看着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从衣襟内摸出那半块拴上了红线的玉玦,替素帛束在颈间,甚为肃穆地叮咛嘱咐:“把这个带在身上,绝对绝对不能取下来!”
伸手抚摸这颈间那半块冰凉的玉玦,素帛苍白的脸迅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似乎感到有些羞窘不安,呐呐地,好半晌才羞涩并着试探地出声询问:“晟,你是真的想要娶我么?”
“你不信我?”他扬起眉,微微含笑,粗糙的掌中是她纤细的手,缠绵契合,难分难舍,指尖爱怜地一寸寸熨帖着她的掌心,眸光在微笑,那暗哑低沉的声线,轻缓温柔如一脉清泉,熨帖着淌过她的心田。
“其实,你真的不必——”素帛垂下头去,一颗泪珠痒痒地划过心扉,婉转而冰凉,似冬日的冰晶,还未陨落便已融化殆尽,明明是无形无色,却狠狠地刺入胸口最柔软的地方,磨蚀一般带来浅浅的痛楚,心底的酸涩潮水也随之奔涌而出,噬咬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涩得连视线也有些微模糊起来。“我自知身份低贱,只要能在你身边,哪怕是做妾,也——”
“别说这样的傻话!”赵晟再次打断了她的低语,紧拥她的力道突然加大,如同一个蚕茧,将她整个人包裹其间,排拒了外界所有的纷繁喧闹。这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没有奢华,只有静谧下的心意相通:“我说过要娶你为妻,不是做妾!”
赵晟这话无疑是说的斩钉截铁,可听在素帛的耳中,却是五味杂陈。
其实,她心知肚明,以她的出身和名声,哪怕是要想入宁安王府为妾,那也简直是异想天开。早前,她也曾想过让他带着她远离此处,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过新的生活。可是,他不是平凡人,而是宁安王府的世子,皇族血脉,身份尊贵,又怎能将一切责任抛诸脑后,就此一走了之?再者,那要嫁给他的女子乃是位高权重的右丞相的千金,若是有什么闪失,受连累的不只是他,还有整个宁安王府。
或许,他终究是她只能远远凝望的男子,能有这么多的交集,便就该要满足了吧?
她还奢求什么?
他的每一分气息都在耳际辗转着,将她心底的苦涩也不知不觉地催逼了出来。“我怎么有资格做你的妻?”素帛伸手去抚触他轮廓深邃的五官,语出轻柔,心中明明涌去无限感慨,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地忽略,化作无法忽视的隐痛:“你是宁安王府的小王爷,而我,不仅是个扫把星,还早已不是完璧——”
若要说她这一生有什么遗憾,那么,便是没能将自己完完全全清清白白地交予自己最倾慕的这个男子。
众人只听到那算命的断言她是天煞孤星,便就将她娘的自尽与她继父的猝死都归结到了她的身上,可是谁又真的知道,自从她的娘死去之后,她竟已是沦为了继父掌中的玩物,被肆意地侮辱强暴,痛不欲生,无处申诉?!这样的折磨一直持续到继父猝死,不,或许,不管日后的多少年,她或许都忘怀不了曾经的伤害与疼痛。
她没能像别的女子那般,在风平浪静中成长待嫁,等着良人来迎娶。又或者,彼此没有相遇,那么,她的人生会不会多一些平静?犹记得那个午后,她去宁安王府为宁安王妃送炒货,若没有遇上策马归来的赵晟,那么,一切是否会有不同?
被发狂的骏马险些踩到的她,手中的炒货瓮被摔碎,瓜子杏仁花生散落了一地,那一刻,她窘迫难安,趴在地上,只觉得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的热闹,越是慌乱越是无法收拾残局。那一刻,那颀长而挺拔的身躯蹲了下来,适时伸出手替她捡拾散落满地的东西,那般修长却也温柔,恰恰不偏不倚碰到了她的手。她抬起眼来,望见一个如春风一般和蔼温暖的男子,从此万劫不复。
上天,是否一生都在捉弄着碌碌无为的凡人?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已非完璧之身的事,赵晟眼眸微微一黯,斯文儒雅的脸愈来愈铁青,下颚紧绷得像是要碎裂了。
与他结识之初,她虽然刻意冷漠,可却处处显出单纯与隐忍,并不痴心妄想,也未曾借故向他讨要过任何的财物。相识得久了,她性子你那么美好的东西便越发的令他着迷,直到她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他自然知道她初次承欢,没有落红,自然并非完璧之身。那时,他也曾有过怀疑,只担心自己喜欢上的是个水性杨花的浪荡女子,虽没有质问,也没有斥责,可免不了也对她渐渐疏远了。
许是有半年,他不曾再理会她,而她,既不曾上门哭闹,也不曾再主动来找他,若不是他半夜里偶然途径宁安河畔,发现她穿着一身嫁衣,一边焚烧着锡箔元宝,一边恍恍惚惚喃喃自语,他永远不会知道事实的真相。
她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呼天抢地,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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