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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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3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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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说的,离开大楚,海上广阔,总有落脚之处。别管我了,有些事情,自己是不能做主的,等我……等我重新掌握自己的时候,会去找你的,无论多远。”
  孟徹再次叹息,觉得这会是一次永别,他转身回到门口,提起灯笼,向前伸出,照亮妹妹的面孔,看了一会,说:“太后说只有怀孕的佟妃或许还能在慈宁太后面前说几句话。”
  孟徹推门离去,孟娥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小声埋怨,大概是觉得孟徹待的时间太久,过于冒险。
  孟娥当然不能跟哥哥走,她记挂着皇帝,同时也不想给哥哥增添危险,她一走就是重要逃犯,从京城到东海隔着千山万水,一旦遭到官府的全力缉捕,兄妹二人一个也逃不掉。
  她必须留下。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想了一会,走到桌前,在黑暗中吃了几口饭菜,胃口全无,又放下筷子,回原来的位置上静坐。
  慈宁宫的一间屋子里,张有才跪在皇帝床前,目不转睛地不知盯了多久,只在蜡烛将要熄灭的时候,才起身去剪一下烛芯。
  不远处的御医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皇帝的脸色比之前更红,御医却束手无策,只说要慢慢调养,从外面又调来两名御医,也都是同样的说法,三人轮流值守,不过做给慈宁太后看而已。
  张有才也没有办法,只能守在床边,希望能看到奇迹发生,不知不觉间度过了整个晚上,混然没有发现外面天已放亮。
  身后门响,御医没有被惊醒,张有才急忙转身,磕头道:“太后……”
  慈宁太后一个人,没带宫女,睡在椅子上的御医听到声音醒来,看到太后吓得魂飞魄散,滚落在地,不停磕头。
  “出去。”慈宁太后冷冷地说。
  御医爬着出去,关上门。
  慈宁太后走到床边,换上忧虑的语气,“陛下的脸似乎不大正常。”
  “半个时辰之前还不像现在这么红。”
  “你一直守在这里?”
  “是。”
  “唉,皇帝身边那么多人,也就你还算可信。”
  张有才又磕头,“不止我一人,还有蔡……”
  慈宁太后轻抬下手,表示自己不想听,凝视皇帝片刻,“在东海国的时候,你注意到过景耀的异常吗?”
  “景耀?”张有才十分惊讶,“我在东海国的时候只见过他两三次,连话都没说,没注意到他有什么异常。”
  “你很讨厌景耀吧?”
  张有才脸色一红,跪在地上说:“太后问起,我不敢不答,景耀当初还是中司监的时候,可不怎么样,对手下人……特别严厉,不只是我,宫里许多人都不喜欢他。”
  “尤其是你们这些‘苦命人’。”
  张有才越听越心惊,又一次磕头,慌张回道:“那只是大家随口一说的名字,早就不存在了。”
  “为什么不存在?陛下与我也是‘苦命人’,与你们同病相怜。而且你们是第一批支持陛下的人,甚至追随他出宫,忠诚之心天地可鉴,我只嫌‘苦命人’太少,从未想过要解散。”
  张有才连磕数头,有些激动地说:“太后,我们……我们对皇帝绝无二心。”
  小太监说不出华丽的豪言壮语,慈宁太后却更加满意,点点头,“佟妃也是‘苦命人’当中的一员吧?”
  “是啊,她能服侍皇帝,我们都替她高兴,如今她又怀上龙种,更是天大之喜。”
  慈宁太后露出微笑,“平身。”
  张有才犹豫一会,扶着床沿起身,跪得太久,腿脚麻木,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当。
  “如今宫中我只相信你,从现在起,你不用守在陛下身边了,去保护佟妃,不要让她出一点意外,宫里宫外妖邪甚众,你要小心提防。”
  张有才又要跪下,被慈宁太后阻止,他疑惑地问:“景耀呢?”
  “他就是我所说的妖邪之一,不必管他了。”
  张有才腿一软,差点整个人摔倒,并非同情景耀,而是觉得事情变化太快。
  慈宁太后继续道:“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可以找人帮你,但是一定要可信。”
  “蔡大哥。”张有才脱口而出,“蔡兴海从前是宫里的太监,也是‘苦命人’的一员,曾经只身仗剑保护陛下躲避追杀,完全值得信任。”
  慈宁太后想了一会,“先不忙,等我查清楚再说。”
  “是,太后。”
  慈宁太后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皇帝,“去把三个御医都叫来。”
  “是。”腿上的酥麻还没有消失,张有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总算没有摔倒,很快叫来了等在外面的三名御医。
  三人一字排开,全都瑟瑟发抖,治不好皇帝还在其次,如果让慈宁太后觉得他们没尽心,这才是杀身之祸。
  “陛下脸上越来越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御医,食国家俸禄,一个个都号称能够妙手回春,怎么连病因都查不出来?”
  三名御医抖得更明显了,当中一人壮胆回道:“禀告太后,我们……我们三人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难道还要我求你们吗?”慈宁太后的确很生气,她希望看到张有才这样的忠仆,全心全意记挂皇帝,而不是坐在一边酣然大睡,不将重病的皇帝放在心上。
  御医磕头,颤声道:“我们……猜测……陛下的症状可能是……可能是内息混乱。”
  “‘内息混乱’是什么?”慈宁太后听不懂。
  “我们斗胆推测,陛下……是不是练过内功?”
  “陛下从小在我身边,练过哪门子内功?”慈宁太后大怒,以为御医是在胡说八道,突然想起什么,问张有才:“陛下学过什么内功吗?”
  张有才一脸茫然,“陛下倒是学过几天拳脚刀剑,内功……”他也突然想起什么,“孟娥,一定是孟娥教给陛下内功!”
  “又是她。”慈宁太后扭头向自己的儿子,许多疑惑突然解开,喃喃道:“陛下离开皇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过了一会,她说:“张有才,你去服侍佟妃吧,这里不用你了。”
  张有才躬身退下。
  慈宁太后看着三名御医,“既然知道是内息混乱,就按法医治,再无效果,就换一批御医,你们自己提头回家吧。”
  御医们连连磕头,谁也不敢说自己治不了内息的事。
  慈宁太后打算见一见孟娥,觉得这是一名长久隐藏、突然显露出来的敌人。


第四百一十六章 陛下能为我作证
  走进来两名宫女,一人走到桌边,瞧了一眼只被吃了几口的饭菜,转身与同伴一块看向角落里的“犯人”。
  宫里的女侍卫不多,孟娥见过这两人,但是叫不出姓名,慢慢站起身,平静地迎视她们的目光。
  一名宫女亮出手中的细绳,微笑道:“可以吗?”
  孟娥点下头,既然选择留下,她不会做无谓的反抗。
  一名宫女站在原地,另一人走向孟娥,孟娥懂得规矩,转身将双手负在后面,绳索套在手腕上,一开始很轻柔,好像只想意思一下,突然收紧,两三下系好了绳结。
  绳索不粗,是以牛皮条拧成,非常结实,就算是比孟娥更厉害的人也挣不脱。
  孟娥转身,走出房间,两名宫女一前一后带着她。
  天已大亮,皇宫里却极为安静,看不到其他人,拐了几个弯,孟娥被带进一座独立的院子里,她有点纳闷,这不是审讯犯人的地方,而是一座闲置的住处,只有级别较高的太监或是女官才有资格居住。
  在正房摆着一张椅子,背对门口,这是孟娥的位置,她坐下,宫女又拿出一条长绳,连人带椅拦腰捆了两圈,收得很紧,最后又用力拽了两下,确认无误,才退到一边。
  门外传来低语声,像是某人在吩咐什么,孟娥无法转身,也不想看,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等候自己的命运。
  脚步声响,来者似乎不少,但是绕到孟娥前方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宗正卿韩稠,另一个是名太监,孟娥有点印象,但也叫不出名字。
  两人谦让了一会,太监先落座,韩稠其次,两人没有立刻开始问话,斜着身子,交头接耳一会,然后端正坐姿,太监先开口:“你叫孟娥,陛下身边的宫女?”
  “嗯。”
  “认得我吗?”
  “应该见过吧,不知姓名。”
  “我是御马监提督容化民。”
  孟娥曾经与哥哥在御马监向皇帝等人传授武功,听容化民一说,她有印象了,“想起来了,的确见过。”
  “那就好,有几件事我要询问,你愿如实回答吗?”
  “愿意。”
  容化民没有立刻开始审问,扭头看向韩稠,用目光和点头再次谦让一会,继续道:“你来自东海义士岛,原姓陈,对吧?”
  “对。”
  “真名叫什么?”
  “陈喑,喑哑难言的喑。”
  这是一个怪名字,对一名女子来说尤显古怪,容化民点点头,开始提出真正的问题,“你在崔府受过审问吗?”
  孟娥摇头。
  “开口回答。”
  “没有。”
  “你在崔府杀死过一名叫张琴言女子,对不对?”
  “张琴言是被毒杀的,与我无关。”
  “她哪来的毒药?”
  “我不知道,我猜她将毒药藏在了琴中,如果陛下听到琴声之后去见她,中毒的就是陛下,可陛下去见崔胜之子,张琴言就自己服下毒药。”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服毒大概是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也可能是不想连累他人。”
  “那你又为什么去见张琴言呢?”
  “她是江湖人,我不放心,于是过去查看。韩宗正应该比我更了解张琴言。”
  韩稠面不改色,向容化民道:“正如我之前所说,云梦泽对刺驾一事策划已久,由外围慢慢向目标靠拢,是他们的惯用手段,我愿领失察之罪。”
  “韩大人的事情不归我管,我只负责——”容化民指了指对面的孟娥,继续道:“所以你早怀疑在崔府会有刺客?”
  孟娥想了一会,“我是陛下身边的宫女,也是侍卫,我怀疑一切地方都有刺客,连皇宫也不例外,不只是崔府。”
  容化民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卷纸,展开之后念道:“我在临淄城见过陈氏兄妹,陈喑表示愿意回到皇帝身边潜伏,必要的时候刺杀皇帝,制造一场大乱,配合东面的义举。陈喑声称有办法取得皇帝的信任,其兄陈默愿作担保,于是我们让她出城。”
  容化民晃晃手中的纸,“知道这段供状来自何人吗?”
  “圣军师。”
  “他说的是实话吗?”
  “是。”
  孟娥回答得如此痛快,容化民反而有点困惑,收起供状,咳了一声,“你这是承认自己参与刺驾了?”
  “我不承认,我对圣军师说的话只是脱身之计,并非实话,陛下知道这些事情,他愿意相信我。”
  韩稠插口道:“取得陛下信任不正是你的目的吗?”
  “我有无数次机会杀死皇帝,没必要非得等到崔府。”
  “或许这是云梦泽的安排,你只是奉命行事。”韩稠道。
  “这是韩宗正的猜测,理应由韩宗正拿出证据。”
  韩稠大笑,“好一个聪明的女子,你明知陛下昏迷不醒,却声称只有陛下能为你作证。”
  “你们让我如实回答,我做到了,信不信由你们。”
  韩稠转向容化民,微笑道:“云梦泽多是花言巧语之辈,此女杀死张琴言明显是为了灭口,保护背后的某个人,问来问去没有结果,非得用刑不可。”
  容化民沉吟不语,他也是宫中老宦,虽然不相信孟娥的话,但也不敢轻易对皇帝身边的人用刑,就怕事后遭受报复。
  “太后说得很明白,刺驾幕后极可能有朝中大臣支持,崔府的两名刺客都已被杀,圣军师等人不知详情,只剩此女是唯一的线索,咱们可不能辜负太后的重托。”
  容化民点点头,向孟娥道:“我最后问一次,你可愿招供事实?”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陛下能为我作证。”
  容中民等了一会,对韩稠说:“请韩宗正去别室休息一会。”
  除非是在公堂之上,大臣通常不会参与刑讯,尤其是对女犯的刑讯,韩稠起身,与容化民又互相谦让一会,一块离开,边走边低声交谈,语气亲切,像是讨论下顿饭吃什么、天气好的时候去何处游玩。
  孟娥坐在椅子上不能动,也不想动,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两张空椅子。
  一名宫女绕过来,劝道:“你还是招供的好,那些刑具连男子都受不了,你早晚会说出一切,何必白受苦头呢?”
  “陛下还没有醒吗?”孟娥反问道。
  宫女微微一愣,“你问错人了。”
  孟娥点下头,“用刑吧。”
  宫女招手,另一名宫女走过来,手中拿着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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