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过完了,庄子送来年礼,作为主家,林家也要表示年节的慰问。
邱晨就跟先生们商议,让俊书带着阿福一起,由大兴陪着,再有秦勇和沈琥护送着,一路去了大小五个庄子上慰问庄户们的生活,送些吃用之物过去。
去庄子慰问体察民情;跟回春堂、郭家、云家结算账务,家里内外备年……林旭从安阳府回到了刘家岙……又是他安平县的同窗、同学、文友之类上门拜会……
……忙碌不堪中,时光一晃而过,似乎一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
作坊里准备腊月二十二,小年前一天放假。是以,腊月廿、廿一两天,凿冰捕鱼,杀猪分肉,二十二这天,作坊里已经停了工,工人们将作坊各处打扫干净,兴高采烈地拿了自己的一份年货,一起跟主家行礼辞过,欢欢喜喜回家过年了。
今年年假放的时间长,一直到过完年的正月初六。作坊里才会正式开工。
二十二收拾完了,刘老太太、周氏,还有杨树猛,带着俊文俊书一群孩子,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启程返回杨家铺子过年。之前邱晨派人过去了两趟,想要接杨老爷子和赵氏俊仪一起到刘家岙过年,杨老爷子却犟着不肯答应,没办法,杨家人只好回去过年。
这已经是邱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春节了。第一个春节有秦铮陪着一起过的,没觉得怎样;第二个有杨老爷子刘老太太陪到腊月里,家里又由穆老头儿、秦礼秦勇几个凑热闹,也没觉得怎样;这第三个年头,家里人口多了不少,也有阿福阿满成子秦礼秦勇一大群人相陪……人多了不少,邱晨却连一个能说话的都没有。
人手足了,带来的另一个后果就是,什么事情都有人做了,除了吃喝拉撒睡这些基本的生存活动,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她动手了,然后,邱晨闲下来了。当然,各种事务,人情世事的往来,陈嬷嬷和玉凤青杏还是会过来请示,跟她商量,但对于这些事,邱晨却不喜欢。她只是定个大致计划,接下来的具体事务都交给陈氏和玉凤青杏她们去做……这样一来,最明显的就是邱晨的无所事事,和青杏玉凤处置事务能力的飞速提高。
她天生就是个劳碌命,闲下来反而有些若有所失,没着没落的。
闲了几天,邱晨就想起回来时遇上大风雪时的情形,于是直接跟家里的丫头婆子立下了个规矩,每日早饭后,辰时两刻开始理事,各处当值的管事都在这个点儿过来,该申请的申请,该回报的回报,处理完了,再有什么事儿,除非急事,就要到第二天了。剩下的时间,邱晨也不在屋里憋着了,直接去了后院的玻璃窑,跟家良商量着烧制人用、马用眼睛去了。
在玻璃窑消磨上一个上午,回来吃午饭,午休半个时辰,然后就去暖棚中培育蔬菜花卉,起了兴致,还打发人上山去寻了些干蘑菇下的腐殖质土,又寻了些带着干木耳的枯树枝烂木头回来,在暖棚里一端尝试着培养起蘑菇木耳来。
她对这些完全是门外汉,仅知道的也不过就是真菌的一些基本习性,比如喜潮湿、喜温暖之类,于是就用麦草蒸煮杀菌后做基质和覆盖物,中间洒上从山上弄回来的可能带有菌种的土壤和木头,每天用水喷淋两到三次,保持菌床的湿润。
由这个,邱晨又想起了气压喷水壶,那个东西用的就是一个气压装置,原理明确设置简单……于是又画了图纸让家良烧制其中的某些装置,吸水软管被她改用细铜管代替,其中的软垫用了双面桐油布……改改试试,试试改改,秦礼秦勇几个被她打发着几乎每天都要往安平县城跑,去铜匠铺子寻老铜匠改进装置结构……人仰马翻的折腾了五六天,终于试制出了让她满意的喷水壶。
大功告成,她立刻又用比较完善的构造定制了十多套大小不一的零件儿,配合着家良烧制的关键配件,组装了一堆喷水壶出来。这些喷水壶最大的能盛两担水,用的是木质的盛水桶,移动时需要两个人抬着或者用小车推着前进,而且,车子推动的力量,正好跟喷壶的气压装置联动起来,也就是说,只需装满水推着车子走,喷水壶两侧两个喷头就会不断地喷出均匀的细小的水珠来,形成一种类似于人工降雨的效果。当然,用这个抗旱太不现实,若是用来喷洒防治病虫害的土制药剂,就成了现代农业最常使用的喷雾器。
最小的喷壶只有鸡蛋大小,壶身配件都是用白银打造,壶身上还镌刻着精美细致的花纹装饰……这个,邱晨则是打算用来装即将推出的香水的。有这样工艺绝密、精巧无比的喷壶做容器,可以想象,一瓶价值十两银子的香水,就能卖出五十两甚至上百两的高价去!而且,别无分号,不怕仿冒!
过了腊月二十六,大多数在外的人都赶回家里准备过年了,二十七不到晌午,廖文清和云济琛却先后脚地分别从安阳、正定赶到了刘家岙!
“嗳,杨淑人,你这样传急信让我们过来,究竟什么急事啊?这没两天就要过年了……你不知道,我临出门被好一通骂,差不多是强着出的门……你可得跟我好好说说,一般的小事儿可对不起兄弟挨得这一顿骂!”云济琛和廖文清一路骑马急赶过来的,腊月里冻地寒天的,居然都出了一身汗。
邱晨让人带他们去洗梳过,换了干爽的衣裳,这才一起在一进院的堂屋里说话。一开口,云济琛就止不住地诉起苦来!
邱晨淡淡地喝着茶,根本不理会云济琛的苦水,连喝了几口,这才抬眼觑着云济琛道:“你还知道就要过年了?就这么空着手过来,也好意思?”
云济琛也不以为杵,嘿嘿一笑,随即眉毛一竖佯怒道:“怎么?我们府上的年货没送过来?我明明叮嘱知书让腊月初就跟账务一起送过来的……哼,这个狗奴才,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邱晨瞥了眼神情淡淡并不插言的廖文清,嗤笑道:“别有什么罪过就往小厮身上推……知书是个好孩子,难得的没被他主子带坏!”
云济琛摸着鼻子哈哈大笑着,也不在乎邱晨的讥讽,继续插诨打科地笑闹了几句。
邱晨也不等他再问,示意青杏送上一个匣子来,匣子里就是她打制的那只白银版的喷壶,里边被她临时加了一点点花露水,邱晨拿起来,朝着青杏举起的帕子做了个示范,然后一声不响地将东西递给廖文清和云济琛。
云廖二人满眼惊喜地看着邱晨递过来的银质喷壶,也分别试着喷了两下,廖文清终于开了口:“这是用来装花露的?”
之前三人碰头曾经商议过,即将推出的香水并不叫香水,而是统称为花露。到产品出来后,再根据产品的香型、特点来命名具体的名字。比如红粉佳人、姹紫嫣红,诸如此类吧!
邱晨点点头,廖文清难得地露出一抹由衷的欣喜来,看着邱晨赞道:“你这心思……真不知怎么生的,居然能够如此灵慧奇巧!”
云济琛垂着眼,只顾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喷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琢磨着,这会儿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这个是从哪里打造的?会不会被人学了去?”
邱晨自信地含笑摇头,从云济琛手里接过喷壶来,拧开盖子给二人看:“看到这个、还有这个没有,最关键的部分,我都是用的玻璃烧制的……所以,别人能做出来的也就是壶身,没有用!”
云济琛爆出一脸的灿笑来,嘿嘿点着头,竖起拇指连连夸了邱晨好一阵子,这才扬声对外头吩咐道:“将我给杨淑人带来的年礼送上来!”
片刻功夫,知书就带着四五个婆子抬了三口大樟木箱子进来,放在堂中,没有半点儿声息地拱手垂首地退了下去。
邱晨的目光在三口大木箱子上一扫而过,笑笑道:“这是什么年礼,我怎么看着那么沉重呢,难道是几箱金银珠宝不成?”
云济琛用力地摇着头,也不再吊胃口,起身上前,伸手将三个箱子一个个打开来。
一打开箱子,邱晨瞬间愣住了,三口箱子里装的非金非银,非玉非石,也非吃食玩物……呃,不对,两种是食材,另外一种也跟食材有关。
第一只箱子里装着橄榄球般大小的荔浦芋头;一只箱子里盛着两株只剩下茎藤基部和根系土壤的藤本植物的苗儿;还有一只箱子里盛着的,居然是一箱子红皮地瓜!
瞪着三箱子东西,邱晨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几乎什么都顾不得地跑过去,拿起一块红薯抚摸着……哈哈,地瓜啊,真是好东西,真真是好东西啊!
一年前得了玉米和马铃薯,如今又得了地瓜……可以预想的,再过几年……不,只用两年,她就能让周围的数个府县再无饥馑饿殍!再不会一到春日就会有拖儿带女四处讨饥荒的流民百姓!
廖文清初看三只箱子里的东西,也有片刻的不可思议。只不过,他的惊讶跟邱晨不同,他惊讶的不是见到新物种的惊喜,而是惊讶于云济琛如此费心弄这些的初衷……就他所知,这些外来的东西哪怕是在有出海口岸的东南沿海都没有种植,得到的唯一途径就是那些出洋归来的海船……尽管,他如今可以确定,云家云济琛拥有自己的远洋海船,可弄到这些东西仍旧需要大费周章,付出极大的人力物力,绝非易事!
跟云济琛合作了两年多,廖文清对其不说知之甚深,也了解了不少。云济琛这个人看似温文尔雅的,还是官家子弟,可真正的性格绝非这么和善好相处。没有利益……或者说仅仅只是有利益,都不能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垂着眼,掩去自己的情绪,廖文清沉默思忖半晌,抬眼就看到邱晨正跟摸自己孩子一样,满眼惊喜无限地抱着一只粗笨的红皮块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不用问,他也看得出,云济琛这份礼真是投了邱晨的心思!太中她的意了!
如此一来,廖文清对云济琛的初衷不由更多了一份疑问!
意外地得了地瓜,邱晨就欢喜的无以附加了。
她拿了一块地瓜,立时交给青杏:“拿去厨房,洗干净了,放在锅里蒸上半个时辰给我拿回来!”
云济琛喝着茶看着满身抖落着欢喜的邱晨含笑不语。廖文清心中猜测,脸上却一直挂着清淡温和的笑意。
“看来,云二送的这几样东西倒是合了你的心意!”廖文清淡笑道。
邱晨连连点着头,指着那两棵藤本植物笑问道:“若我没有猜错,这是两株葡萄?”
邱晨所知所闻之广之多,云济琛早已经见识过,这会儿听她一口猜中,也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是,据说是从古波斯那边传过来的,一株叫红玫瑰,另一株叫马(女乃)子,据说都甘甜如蜜,咱们吃到的从西域运过来的葡萄干儿就是后一种葡萄风干而成。”
这两种葡萄真是名品,而且口味极佳,邱晨自然欢喜不已。不过,相对于地瓜的获得,两种名品葡萄的喜欢显然就淡的多了。
随意的,邱晨又指着一箱子荔浦芋头道:“这个呢?……呃,这个好像没见过!”
云济琛含笑点头:“是,不是咱们大明的东西,是从暹罗过来的,说是叫芋艿。”
“暹罗?不是广西?”邱晨下意识地反问道。
这一问,云济琛和廖文清都露出了一抹异色。云济琛疑惑道:“广西?你是从哪里得知广西出产此物的?”
邱晨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可话说出来也收不回来了,只好装着懵懂道:“不是么?我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简单记了一句,说广西西南夷民族吃一种山上产的块根,好像就叫鱼什么……或者不是一种东西?”
云济琛听了她的解释,也没继续追问,只淡淡笑道:“肯定不是一种。这一种东西只在暹罗种植,我们大明还没有种的。据说甘甜软糯,能代替米粮……”
“哦?甘甜软糯?怎么做?咱们先做一个尝尝!”邱晨一脸急不可耐地插话道。
云济琛失笑着摇摇头,道:“没啥蹊跷的,就跟你刚刚说的那样,隔水蒸上一个时辰,去其皮,食其肉即可,也可蘸白糖蜂蜜食用,口味更佳!”
“哦,原来这样!”邱晨答应着,立刻拿了一块荔浦芋头递给月桂,打发她送去大厨房,跟地瓜一起蒸去。
经过这一番询问,邱晨不敢再就着这三种东西说什么,只兴冲冲地转了话题:“我跟你们说,今儿你们大老远来一趟挺受累的,我也拿点儿好东西让你们尝尝……”
云济琛自然是连声应和,就连淡然了许多的廖文清,听闻邱晨有好吃的拿出来,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略深的笑容来。
家里统共就邱晨带着几个孩子,跟云济琛和廖文清混的熟不拘礼了,也不理会什么男女大防了,就一起热热闹闹在前院的饭厅里摆了两张桌子。
林旭在午饭前赶了回来,就由他跟成子陪着云济琛廖文清坐在一处,邱晨带着阿福阿满还有山子石头坐在一处。
两张桌子上分别放了只火锅,锅里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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