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问老大俊文:“你们都来了,家里能转开不?你们奶奶的病咋样了?没有再犯吧?”
俊文一脸憨厚的笑容,一一回答了周氏的问话。其他的还罢了,事关海棠亲娘的身体状况,邱晨不由暗暗汗颜。瞧瞧人家儿媳妇见了面儿还知道第一时间询问婆婆病情,自己这个冒名闺女,是真不行啊,居然都没想起来问一声。
这么想着,邱晨还是配合地露出个欢喜的笑容来:“咱娘身体没事儿就好,就好!”
说完,又和周氏道:“大嫂,他们哥儿四个定时一大早就坐车出门了,赶了一天路,说不定连午饭还没吃呢,咱们先别急着问他们话了,还是让他们洗洗先去吃饭吧!”
周氏笑着道:“他们来可是干活的,哪有大伙儿没停手,他们就先吃饭的理儿?”
邱晨笑着摸摸俊言、俊章:“皇帝还不差饿兵呐,更别说我这个当姑姑的,哪能那么狠心!再说了,他们还是孩子呢,那些乡亲们谁会和几个孩子计较啊!赶紧的,拎了热水来,让他们好好洗洗,我去给他们端饭菜,就让他们去东厢吃。”
转眼看到去兰英家玩的阿福阿满回来了,抬手招呼过来,给两帮小的介绍了,让阿福阿满这俩小主人带着四个表哥吃饭!
晚上的饭菜都做熟了,邱晨也不用另外单做,舀了一盆炖菜,端了一盘猪头肉,周氏则端了一小笸箩馒头,都送到东厢里去。没多大会儿,林旭也回来了,仍旧如中午一样去席上敬酒后,也去东厢吃饭。
饭菜端上桌,每桌上了一坛酒。劳累了一天的汉子们,甩开筷子大口吃着饭菜,一边儿端着酒碗喝上一口小酒,各个都是满脸红光的。
那日收成媳妇为了躲下半晌的劳作,吃过午饭就走了,根本没想到林家是管两顿饭,而且,晚上每家还得了一大碗肉菜,把个收成媳妇悔的差点儿青了肠子。亏得她藏了几块点心和一块肉在怀里,晚上才不至于啃那齁死个人的咸菜疙瘩。
恨恨地骂着那一帮子黑了心肝的,手下的动作不由慢了些,一转眼,就看到两个儿子正拿着筷子下死力地扒拉着菜碗,寻找着最后的肉丁儿,不由一阵恼怒,她顺回来的肉自己个儿还没捞着吃几块呢!
两筷子将儿子们的手打开,收成媳妇喝骂着:“你们一个个都是饿死鬼托生啊,见个肉就没了魂儿!”说着,眼疾手快地把菜缝儿里的一块肉丁挑起来塞进嘴巴里,惹得两个儿子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
收成痛痛快快地干了一天活儿,林家的饭菜实在,中午晚上还都有酒,几乎没有人不觉得满意欢喜的!只不过,收成临出门却被满囤家的叫住说了几句话,破坏了这份满足和欢喜。
满囤和收成都是刘家人,虽然不亲近,论起来满囤却叫收成小叔。平日里,也对他多有照顾。
可今儿,他却被侄媳妇当着面儿说让他回家管管媳妇儿,别再手底下不干净,坏了名头,到时候两个儿子想说个媳妇儿都难!
收成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知道自己那个媳妇有点儿不着调,可说她偷东西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当时对满囤媳妇哼哼哈哈地应付过去,没想到一到家就看到媳妇儿子为了争肉竟然吵吵了起来,登时犹如被扇了个响亮的耳光!
自家拮据,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钱买肉!这肉的来历都不用问了,人家满囤媳妇一点儿没有冤枉人!
亏得这婆娘还没点儿自知,也不知藏着掖着点儿,还厚颜无耻地在家里为了和孩子争肉嚷嚷起来……这是怕村里人不知道他们家偷人咋地?!
收成平日就是个闷性子,这会儿一股火直冲脑门儿,加上借了点儿酒劲儿,哪里还能忍住,随手抄起门口的一把秃头的扫帚,抡起来没头没脸地照着媳妇身上打下去,登时,收成家里尖利的惨呼谩骂猛地响起来,打破了小山村夜晚的宁静。
林家在村东,离得收成家远,隐约听到一两声动静,邱晨也没心思注意。她这会儿正琢磨着晚上睡觉怎么安排。
俊言俊章两个小的大可以和她们一个炕挤挤,可俊文、俊书两个大孩子,却实在挤不开了。这还不要紧,因为有好多借来的矮桌,铺上麦草被褥,照样能将就一晚,明儿杨树勇周氏回去了,两盘炕也就能睡下了。关键是,林家被褥实在没有多余的,加了杨树勇和周氏,都很勉强,这四个孩子的被褥根本没办法挤了。
难道,要去邻里百舍家去借被子不成?
虽然,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邱晨也见惯了村里邻里之间,你借棵葱,我借头蒜的,甚至出门的衣裳首饰都可以互相借着穿戴,可邱晨还是不习惯。她到目前为止能够接受的最大限度就是做什么好饭菜互相送一送,银钱也能救救急,再至于其他的让她去借,她张不开口,也实在不习惯穿用别人的东西!
早知这样,多找个人和二魁媳妇一块做针线就好了,那六床被子、两铺大褥子都做起来,这会儿就不用这么作难了!
一转眼,汉子们吃饱喝足,抹着油光光的嘴巴,心满意足地互相吆喝着走了。邱晨顾不得这会儿瞎琢磨了,连忙带了妇人们上去把残羹剩饭撤下来,这些剩饭剩菜,邱晨之前还想着不管谁拿了去喂猪喂鸡什么,得亏了周氏在旁边招呼着道:“今儿剩饭剩菜多,我们也吃不了,待会儿各位嫂子妹子回家时,一人端上一份儿!”
不等邱晨错愕,那些妇人们竟连声答应着,还个个露出一脸的喜色来。邱晨愕然之后就是恍然,看来她对这个时代百姓生活的艰苦还是体会不够啊,对大部分填不饱肚子的农家来说,哪怕是一些剩饭剩菜,却也是面卷子、加了肉的,吃上些,就是改善一回伙食了!
有了这个例子,邱晨再次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多多体察身边的民情民风,万不能做出说出什么脱离社会的事和话来!
等到妇人们也吃饱饭,洗涮完毕,每人端了一碗剩菜欢欢喜喜地离开,天已经黑透了。
林旭、四个侄子和阿福阿满听到院子里送客的声音,也都从东厢房里走出来,邱晨就招呼着一起进了正屋。
邱晨端了两盘点心和一盘鸭梨放到炕桌上,招呼一帮小子:“刚刚忙乎的没顾上你们,吃饱了没?”
杨树勇拍打着裤脚上的灰尘,笑着道:“那么好的饭菜还能吃不饱?海棠你别惯着他们,还给他们吃什么点心!”
邱晨斜了自家大哥一眼,笑嘻嘻道:“大哥,这会儿你说话我可不听,我自家的侄子不疼不惯,我还能去惯旁的不相干的人?”
说完,又对杨树勇和周氏夸奖道:“别说了,我这几个侄子可值得人心疼呐。赶了一天路,俊言俊章还去溜了马儿。俊文俊书还帮我喂了鸡喂了香獐子,刚刚连夜里给牲口加的精料都准备妥了……这么踏实勤快懂事的孩子,怎么能不招人疼!”
谁家的孩子谁家疼,虽然杨树勇嘴里说着贬斥儿子的话,听到妹子对儿子们赞不绝口,当父母的听了哪能不高兴,简直比夸奖自己个儿还高兴的多呐!
说着话,邱晨就准备抽身出去趟。实在没办法,她只能去兰英家看看能不能借两床被子来用用。
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古登古登的奔跑声,石头和栓子两个小子乐呵呵地跑了进来。
不等邱晨问话,栓子嘴皮子利落,已经笑嘻嘻地向邱晨汇报:“海棠姨,我娘和石头娘给你送被子来了!”
邱晨一听大喜,伸手抓了两只鸭梨塞进俩小子的手里,然后笑着迎了出去,就见兰英和二魁家的一人抱了两床被子已经进了院子。
一见邱晨,兰英即刻笑道:“就知道你侄儿们来了,被子不宽妥,这不,二魁家也想到了,就叫了我一块儿给你送过来了。也是二魁家的手脚麻利,两天儿工夫,竟赶出了一床大褥子四床被子,还不知她怎么熬夜呐,要我做,再多一天也做不出来!”
一通快言快语,把二魁媳妇夸得红了脸,喏喏地道:“我又没旁的事儿,孩子们也跟着在这边吃喝的,我的饭也给送到嘴边儿,就做几床被子哪里值得嫂子这么夸得好!”
邱晨这会儿一扫烦忧,满心欢喜,上前几步从二魁家怀里接过被子,笑着道:“你们呐,哪个都比我强!”
说笑着,周氏也迎到了屋门口,又寒暄了两句,这才想跟着进屋。兰英和二魁家的都知道林家人忙乎一天累得很,也没多坐,少少说了两句就带着两个小子告辞了。
邱晨笑着将她们送到门口,还嘱咐二魁家的:“有这几床被子足够盖了,余下的不用急着赶,你也得注意身子!”
笑呵呵地回来,就灌了两只水壶烧上水,又进屋和杨树勇周氏说话。
说笑两句,邱晨就对杨树勇道:“大哥,你和嫂子也来了好几天了,如今砖瓦石料都妥当了,剩下的活儿咱们自家人也搭不上手,咱娘还病着,要不明儿你和我大嫂就回去吧!”
杨树勇和周氏对视一眼,周氏握了邱晨的手,笑微微地道:“妹子,今儿你不说这话,我和你大哥也要说了。其他的还好说,咱娘身体不好,我们连着几天没回去,也惦记得很!眼瞅着你这边虽然忙,却顺顺妥妥的,不乱。我和你大哥回去也不用惦记你这里了。”
杨树勇点点头,接着话儿道:“是这么个话儿,料我今天看了,备的很足,兰英公公也是个能掌事儿的,调度的都很周全。这么大工程,一天就挖出地基来,真是不易啊,看得出来,大伙儿干活都下实力了,没谁偷奸摸滑的。照这个进度,我琢磨着最多两集功夫就能起门楼上梁了,再过一集也就收拾利落了。我和你大嫂回家看看,等你这里起门楼上梁的时候,我们再来。”村里的集市一般隔五天,一集也就是大约五天的意思。
看了看周氏又道:“到时候,让你大嫂在家,我和你二哥来。这回,他也直惦记你,不让咱娘病了,他早跟了一块来了!”
这一句句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更没有刻意煽情,但一句句再平常再朴实不过的话语,听得邱晨耳中,却暖了整个身心,鼻子不由地涌起一股酸涩来,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蒙了一层泪水。不是伤春悲秋自怨自艾的泪,而是感动、窝心的泪水!
她毕竟不习惯当着人前落泪,默默地低头拭去眼角的泪,然后,仰起脸来,微笑道:“嗯,我也想二哥呢!”
继而又道:“其实,该我回家看望父母和哥哥嫂嫂,却让你们大老远儿受累!”
建屋砌墙是百姓家的大事儿,有可能几代人就这么一次呢,所以丝毫不比嫁姑娘娶媳妇差。邱晨知道,不让大哥二哥来肯定是不行,所以也干脆不说这话儿,只稍稍说一句感念的话。既然杨家贴心贴肉地疼她,她也不用说那些虚话,实实在在地对待他们就好,以后,有什么办法也拉他们一拉,让他们的日子也宽妥起来,不再辛苦赶车受累,才是正事儿。
果然,邱晨的话一落,周氏就笑了:“你还和自家亲哥客气啥!你就是不愿意让他们受累,他们自己个儿也呆不住啊!甭管了你就,家里有车有辆的,早起一霎儿,傍晌午就到了,又不用自己走路,累不着他们的!”
傍晌午就到,还不得头半夜就开始赶路啊,几乎要走一夜呐!周氏说的却仿佛只是喝杯茶、吃顿饭那么容易……
算了,也不和他们说客套话了。
邱晨再次抹了抹眼角,起身道:“既然你们明儿一大早就要赶路,今晚就早点儿睡吧。我去给俊文和俊书搭个临时的铺位去!”
杨树勇立刻抬手阻止:“你别忙乎,让他们自己个儿去弄!”
说完,就朝着大儿子二儿子呵斥道:“还等着你们姑姑给你们忙乎啊,还不快去外边搬桌子自己个儿搭铺去!”
俊文俊书立刻笑嘻嘻地答应着往外走,林旭也跟了出去,连俊言、俊章、阿福阿满都要跟了去,却被邱晨和周氏伸手揽在怀里:“你们去干什么,黑灯瞎火的,看你们哥哥一个不注意碰到了,可够你们疼的!”
安抚住几个小的,邱晨起身去拿了块油布出去,将搭在一起矮桌盖了,以免桌面的油污沾了被褥,又出门去抱了一抱麦秸进来,垫了稍矮的部位,这才进屋拿了炕上的两条旧褥子,一条新床单给俊文俊书铺了,又抱了两床新被子出来,叠了两件旧棉衣做了枕头,临时的床铺就算布置好了!
回头走进屋里,邱晨就见周氏和几个孩子正扯着那床超大的褥子,周氏纳闷儿道:“海棠这是做了床什么被子啊,咋这么大唻?”
杨树勇对这个不感兴趣,随口答道:“她们娘仨个盖嘛,小了怎么盖的过来哟!”
周氏闻言也觉有理,赞同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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