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早已经缓了脸色,听韩留如此说,立即拱手道谢:“有劳韩大哥受累了。”
“什么劳不劳的,二爷切莫如此说,小的可受不起……这本就是小的该做的本分……二爷,小的告退!”躬身又施一礼,韩留这才退了出来。
房门外几个护卫见他出来,都是面面相觑,神色精彩,韩留挥挥手,“兄弟们散了歇着吧,我去府衙候着!”
一个黑瘦汉子挤鼻子弄眼地凑近韩留,低声道:“这位,怎地一点儿脸面都不给留?那个怎么说,也是他哥哥的人……”
韩留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没听说妾同婢吗?更何况,还未经正室认可,这‘妾’都不算数呢!”
说到这里,见几个兄弟仍旧一脸不明白,韩留又道:“咱们大人离家三年,据说都是那位夫人在家带着二公子和小少爷小小姐度日……长嫂如母,这情分可不比跟咱大人浅呐!”
六名护卫这才一脸恍然,乱七八糟地点着头,道:“这倒是!”
“一个妇人带着大小三个孩子度日……想来也是真不容易……”
“只是,家里那个生儿育女,又在农家操劳,想必这模样上……就不如人了……”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韩留喝止了那个一脸感叹的护卫,一回出了府门,撵着护卫们把马匹车辆带下去,他自己也上马直奔府衙而去。
这一回,呼延寻被府台请了去说的是年节前后的绥靖事宜。今年北边安妥,民心安定,但临近年关,也是宵小大盗密集出没作案之时,虽说普通的缉盗办案都是地方衙门的事情,但呼延寻既然是驻守安阳府,地方绥靖自然也有脱不开的责任。呼延寻又是新官上任,府台大人给面子,特意请他过府议事,呼延寻自然也满口答应,全力配合。当然了,还要尊着府台大人为主,他甘愿听从调度。
一般边军里靠军功升迁上来的武将,大都粗豪爽直,却也多桀骜不驯,呼延寻如此年轻,却能够如此谦逊,着实让安阳府台云大人很是满意,两人相谈甚欢,云知府又留了呼延寻用过晚宴,一直盘桓到戌时末,方才放呼延寻回府。
韩留坐在云家门房里等了近两个时辰,喝了两壶差,府台门房还给送了一份饭过来吃了,好不容易才看到云府台亲自送自家大人出来,韩留连忙从门房里出来,招呼呼延寻跟着的护卫牵过马来,在门口一旁候着。
呼延寻客气地让云知府在门内止步,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回,呼延寻这才出门上马,又在马上向云知府拱手做辞,这才一抖马缰,离了云府。
走出一射之地,韩留就越过几名护卫,来到了呼延寻的侧后方。
“可是二弟已到?”呼延寻是经历过沙场拼杀之人,几杯酒尚不在话下,虽然离开云府之时目光迷离,似有酒意,但离了云府诸人视线之后,就恢复了镇定平静的神色。
“回大人话,二公子申时末进城,已经在府里安置妥当……”韩留恭声回答着,觑了呼延寻的脸色,斟酌道,“二公子一见属下人等,知道是大人派人相接,二话没说,就把家里的马车打发了回去,一路上,二公子也是欢喜的很……”
听着韩留回话的呼延寻,听着韩留突然住了嘴,发出一声不虞地催促声:“嗯?”
“回大人,二公子一路欢喜,只是进府之后,看到姨太太有些不快……”韩留的话很有些保留,也没将细节具体描述。那些话,二公子可以说,他作为属下,别说自己说,学话学出来都有逾越之嫌。
呼延寻原本大好的心情,因为韩留的回报变得不快起来。
旭弟是他从小带大,脾性品格他最了解,最是纯善和气的,从小别说跟人打架,连吵嘴都不会的。今儿一到,居然就看眉儿不顺眼……这定是那妇人挑拨教唆的!
善妒可是在七出之条的!那妇人不但善妒,还恶毒地挑拨兄弟们的关系……其心可诛!
当初,只看她柔顺温婉,勤俭持家,才娶了她过门……怎么就没看出,原来居然是这般恶毒善妒的妇人!
阴着脸,呼延寻用力一夹马腹,五六匹马就在深夜静寂的街道上疾奔起来。卫指挥佥事府和云府,一个在府衙前街,一个在府衙后街,本就相隔不远,打马疾驰,不过一刻钟,已经回到了佥事府门前。
呼延寻跳下马,拎着马鞭,也不理会快步迎上来问候的护卫,大踏步径直进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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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消了食,孩子们都聚在炕上读书写字,邱晨跟杨树勇杨树猛也拿了白天的出入账目核对。其实,核对账目不是目的,主要的是让杨树勇杨树猛识字,看账、记账。
杨树猛还好些,心思快,如今一般的账务都能记下来了。杨树勇年龄大了,学起来就特别吃力,但学的很认真,每晚都会挑着不认识的字写上满满两大张大字,会认会读会写了,这才罢手。
邱晨跟两个哥哥看账之后,也会陪着练上几张大字。只是,练字这种事真的要看天分,也要看专注力;她总是静不下心来,不是惦记着这个,就是想着那个……是以,练了许久的字,也就能称得上一个‘工整’,至于‘风骨’,甚至‘风格’,邱晨是想都不敢想的。
戌时末,一家人的晚功课做完,杨树勇和杨树猛带着俊文兄弟和成子一起回前院。
邱晨也要去前院看看情况,就嘱咐了青杏玉凤带着阿福阿满洗漱,她披了斗篷,跟着哥哥侄子们出了屋门。
本该黑沉沉的夜,今儿一出门却觉得格外亮堂,廊檐下灯笼的光晕,映着白白的雪,散发出莹莹的光来。
一看到盖满了屋脊院落的雪层,杨树勇和杨树猛都快活起来。
“嗬,这回可下场大雪了!”杨树猛首先笑呵呵地感慨。
杨树勇也笑着应和道:“打入了冬,就下了几场小雪,眼瞅着麦子要旱了,天公作美就下下这场大雪来……嘿嘿,大学当棉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有了这场好雪,明年麦秋的好收成就算有了五成了!”
不管如今林家的日子多么火腾,但庄户人家最高兴的仍旧莫过于庄稼的丰收在望!是以,杨树勇和杨树猛这么一说,孩子们和邱晨都跟着欢喜起来。
阿福阿满在屋里听到门口说话说得热闹,趁着青杏和玉凤一个不注意,阿满就像小泥鳅似的溜了出来,也没穿大衣,也没戴帽子,看着满院子满房顶白皑皑的雪,就拍着巴掌欢呼起来:“下大雪喽,下大雪喽……”
俊言偷偷地从栏杆上摸了一把雪,悄没生息地塞进了阿满的衣领中--“哎哟……好凉!”
阿满一露头,邱晨就回头想来捉拿小丫头,可没等她将小丫头捉拿押解回屋呢,突变骤生,俊言一小撮雪戳了马蜂窝,阿满小丫头惊呼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跑去廊檐下捧起一捧雪,兜头兜脸地扬到了俊言身上……呃,阿满个头太小,没能兜头兜脸,只将雪扬了俊言一身。
小丫头这还不够,甩着小辫儿又再二再三地捧了雪,要往俊言的衣服里塞……
俊言这会子也慌了神,扯着俊章、成子替他挡了两回,实在挡不住了,干脆越过杨树勇兄弟,一马当先朝着前院跑去。
阿满还不罢休,又捧了一捧雪,追着俊言也忘外跑,终于在台阶处被杨树勇一把抱住:“嗳,满儿乖,行了,行了,别稀得搭理你四哥,你四哥不懂事,舅舅待会儿去前院打他替咱家满儿出气哈……啧啧,瞧瞧这小手儿凉的,快,伸进舅舅的袄领子里暖暖……”
杨树勇一边哄着阿满,一边将她小手里的雪抖落了,也不管两只小手儿湿漉漉冰凉凉的,就直接塞进了棉袄里替阿满取暖。
邱晨看着不像样,连忙将阿满接了过来,笑着捏了捏阿满的鼻尖儿,笑道:“嗬,你四哥跟你闹玩,你都还了好几下了,还不散伙啊?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了!”
阿满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出来,被娘亲这么一说,更是恼的慌,把着邱晨的脖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嗳,嗳,是俊言那小子不懂事欺负妹妹,海棠别数落满儿……”满儿一哭,杨树勇首先心疼起来,也不急着回前院了,伸手又把阿满从邱晨怀里抢了过去,抱在怀里,一边笨手笨脚地替满儿擦着开闸般的泪水,一边心急火燎地哄起来:“哦,满儿不哭哈,舅舅回去狠狠打你四哥,明儿再让你四哥过来给满儿赔不是哈……咱们这回就让他长长记性,再不敢欺负满儿啦……噢,满儿不哭,不哭哈……”
杨树猛也跟在旁边心疼不已,朝着俊章几个一通发火:“你跟老四在一块,咋就不知道拦着他,这么冷的天,万一把你妹妹激病了咋办?……”
看着两个哥哥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劲儿地宠着满儿小丫头,邱晨真是哭笑不得。
俊言是爱惹阿满,可阿满小丫头这股厉害劲儿,哪回真吃过亏?两个哥哥还口口声声说俊言欺负妹妹,连带着俊章、俊书俊文都受了牵连……如此下去,还不把阿满小丫头惯成一代女霸王?不然,也会把这丫头的脾气惯得无法无天了?!
苦笑着,邱晨上前,拿着帕子,给满儿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一边儿道:“呵呵,你这丫头,平时里最喜欢几个哥哥不是?你看看,因为你,你大哥二哥三哥,还有成子哥哥都挨训了,你不心疼啊?”
满儿渐渐收了声,眨巴着一双泪眼,看看正朝她笑的几个哥哥,一阵惭愧,一阵懊恼,扑进邱晨怀里,把小脸儿埋进邱晨怀里当起了小鸵鸟。
邱晨无奈地笑着,拍拍小丫头的背,笑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知道不对了?那还不快向哥哥们道歉?你这一哭,你的几个哥哥可都挨了一顿好训!”
“娘……”阿满紧紧地搂着邱晨的脖子,把一张小脸藏得严严实实地,闷闷地撒着娇。
一看小外甥女儿雨转晴天,杨树勇和杨树猛都跟着欢喜起来。
杨树勇伸过手来摸摸阿满的小辫子,笑道:“行了,你赶紧抱着孩子进屋吧,连件大衣都没穿,廊檐下穿堂风最厉害了,看别吹着孩子……”
“嗳,我这就抱她进去!”邱晨笑着应了,又连忙嘱咐杨树勇道,“大哥,俊言就是跟满儿闹玩儿,你可别真吓唬孩子,更不能打孩子哈……”
“哎,那小子就是欠揍了!”杨树勇又瞪了瞪眼,见邱晨还要继续唠叨,连忙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不打他!你快进去吧!”
说着,招呼一大群人沿着游廊往前院走去。
邱晨也不敢在门口多留,抱着阿满进了屋门。玉凤刚才听到阿满哭就紧赶着走了出来,此时就垂着手站在门口,见邱晨抱了孩子进门,她才紧跟着进屋。
进了里屋,邱晨将阿满放在炕上,伸手解开阿满的棉衣扣子,从后领子一看,小丫头的棉衣里湿了巴掌大小的一块。这会儿雪是早化没影儿了,但触手那片浸湿的地方,却仍旧有些冰。
“夫人,都是奴婢没看好小小姐!”玉凤看着邱晨查看阿满的棉衣,看到后心那么大一块湿湿的,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正在旁边伺候阿福的青杏也放了阿福,跟着玉凤一起跪下去,伏身请罪。
邱晨皱皱眉,摆摆手道:“你们俩这会儿就别添乱了。知道没照顾好小小姐,这会儿还不赶紧去熬姜汤,烧热水?”
说完这些,看着玉凤和青杏颤颤地起了身,邱晨才缓了语气道:“孩子们乱动乱跳,哪有一点儿没差错的。这事儿我也不怨你们,你们赶紧烧热水来,给小小姐泡个热水澡,发出薄汗来,再盖上被子热热地睡一觉就好了!”
听得邱晨说不怨她们,玉凤和青杏才放了心,却更觉愧疚,抹着泪连连答应着各自去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邱晨也没办法立即去前院了。将阿满的湿棉袄脱了,敞开自己的斗篷将阿满裹在自己怀里揣着……不大会儿,玉凤就拎了一桶热水来,倒入一只大木盆里。
邱晨伸手试了水温,这才将阿满身上的衣服脱了,放进热水中,把小身子和手脚全部进入水中,只留小脑袋邱晨用手托着,慢慢地揉搓着阿满的手心脚心,把个小丫头痒的,还红着眼圈儿呢,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片刻,玉凤又冲了一碗红糖姜水过来,邱晨试着温度,热热地让阿满喝了,又给澡盆里添了些热水,很快,阿满的额头和鼻尖儿上就见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汗出即可,大汗伤津,反而容易感染风寒。邱晨唤了一声,玉凤已经拿着大布巾子张开来等着了。
用大布巾子将满儿小丫头裹住,擦干了,就着热乎劲儿塞进炕头热热的被窝里。阿福也由青杏伺候着进了被窝,邱晨坐在炕边,哄着两个孩子睡下,这才重新收拾了衣裳,戴好兜帽,让玉凤守着两个孩子,青杏打了灯笼,一起去了前院。
一出屋门,一阵冷风夹着雪花吹过来,邱晨就脑门儿、脖颈子一凉,生生打了个寒颤,连忙把斗篷裹紧了。刚刚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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