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说着话,周氏和赵氏带着俊文俊书也端着饭菜布置好了。
进了七月中旬,虽然中午日头仍旧毒辣,但一早一晚气温却已经凉爽了不少,在屋子里吃饭已不觉得闷热。
杨家的饭菜就摆在堂屋中。把中堂处的方桌抬到屋子中间,按了八张椅子凳子。邱晨扶着杨老爷子出了里屋,杨老爷子在上手坐了,邱晨和杨树勇分坐了杨老爷子左右的座位,邱晨往下给阿福阿满按了两张小凳子,杨树猛则坐在杨树勇下手,俊文俊书打横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负责端茶递水,盛碗舀饭之类的。
刘氏带着周氏、赵氏,还有俊言俊章俊礼三个孩子,则在里屋炕上摆了饭菜。
这样的安排也是因着媳妇不上桌的习惯,相对的,出嫁后的闺女回娘家却是客人,在有些家里就会安排到大桌子上,当然,也是在家里没有外客的情况下。
众人坐了,邱晨接过俊文递上来的筛酒套壶,这一套筛酒壶分酒壶和外边的套筒组成,使用的时候,在套筒中倒入热水,再把酒壶放进去,就能够起到热酒、保温的作用。
在现代,已经没有几个人会把酒热了喝。但邱晨却知道,酒这种东西,本就是大热发散之物,若是冷冷的喝下去,积在心里,不能尽快发散开来,对身体就会产生损害。温热的酒,适量的喝,不但对身体没有坏处,还有一定的舒筋活络的效果。若是加入合适的药物,还可以治疗风湿痹症、老寒腿、脾胃虚寒等不少病症。
是以,邱晨那日去选香皂包装的时候,一看到这一套筛酒套壶就相中了。那个瓷器店里还有一种更为精致的筛酒套壶,是一支紫砂酒壶搭配了同等质地的紫砂小炉,那样的炉子精致是精致,却繁琐的多,若是有人伺候自然更好,但只是老人自己用的方便,还是这种倒热水的套壶适用。
邱晨给杨老爷子倒了一小盅酒递过去,笑着道:“爹,您尝尝这酒,这可是我大哥二哥亲手给您蒸的。”
刚刚邱晨已经跟杨老爷子说了蒸酒的事儿,这会儿一说,杨老爷子也知道怎么回事儿,满脸笑容带接了过去,小小的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品味了一下,抬眼看向齐齐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酒够劲儿,就是生硬些,要是再存上些日子,味道醇厚些就更好了!”
杨树勇兄妹仨自然是连连点头应着,杨老爷子夹了一筷子菜吃了,斜睨着两个满脸笑意的儿子道:“这就是你们哥俩蒸的,酒里的药是你妹妹配的吧?哼,你们俩还是当哥哥的!”
杨树勇和杨树猛连忙站起身,躬身认错,杨老爷子这才摆手放过这哥俩,继续吃起饭来。
吃过饭,周氏和赵氏收拾碗筷,邱晨兄妹陪着杨家二老上炕说话,孩子们也都跟着进来,一间屋子炕上炕下,挤得满满登登的。
刚刚下车的时候,一家人都只顾着相见说话,也没顾得上安置带来的东西。这会儿,杨树勇和杨树猛就带着俊文俊书把邱晨带来的东西,都搬了进来,直接送进正屋东厢的套间里。
邱晨和刘氏进了东套间,母女俩商量着,从一堆东西里扒拉出六匹厚茧绸六匹细棉布,还有两只木刻雕花匣子,分成两堆,又拿了两匹厚茧绸和两匹细棉布添在其中一堆上。
正要拿出来,就听得屋外人声喧哗,邻里知道刘氏回来,过来串门了。
刘氏看了看邱晨,母女俩就从内套间出来。刘氏和那些婆子媳妇们寒暄着说着话,邱晨谁也不认识,就只管跟着刘氏,端端茶递递水的,又盛了一盘子糖块蜜饯送上去,自然又得了一通奉承。
很快,那些人就坐下来和刘氏聊起了家长里短,邱晨觑着空子,招呼了俊文俊书进了内套间,抱了两堆东西,从内套间的外门出去,招呼着周氏、赵氏进了东厢。
东厢的布置与正房想象,家具略整齐些,样式也新,想来是杨树猛娶妻的时候置办的。不过邱晨目光一扫也能看得出来,刘氏屋里的家具虽然陈旧些,却都是木料粗大的板材厚实的,杨树猛这屋里的家具也就落个样子新,木料板材上可就差得多了。
赵氏招呼着人进了他们居住的北里间,邱晨让俊文俊书几个把东西放在炕上,她就把手里的点心交给俊文,让他带着弟弟妹妹找个地方吃点心玩耍去。还嘱咐俊文去正屋盯着些,若是杨老爷子和刘氏有什么吩咐,也不至于每个人应声。
孩子们欢笑着热热闹闹走了,邱晨指着炕上的料子对周氏、赵氏笑道:“这些料子是给两位嫂子做衣裳的,大哥二哥和俊文俊章他们,都在我那边做了,我就不再往家里送了。这几匹是给小俊礼的。这两个匣子里,是给嫂子们的一套头面。我的眼光有限,嫂子们别嫌弃才好!”
周氏、赵氏都是一脸喜色的,却难免都推辞着。
周氏道:“你那钱来的也不易,怎么总是花钱这么大手,前些日子,你不是让你大哥捎了料子回来么?我刚做起来还没沾身呢,哪里又缺衣裳了。你快拿回去吧,看看能不能退了……就是不能退掉,你也先放放,说不定别处就用上了。”
赵氏也跟着道:“是啊,海棠,我和大嫂成年不出门的,就在家里地里转,这么好的料子,就是给我们,我们也穿不出好穿来,你还是搁着,看看能计别的用处不!”
邱晨笑着摆摆手,道:“你们咋就不能穿了,做出来也别搁着压箱底,就穿上。”
说的周氏和赵氏都笑起来。周氏心实,拿过那个匣子来就当着大家的面儿打开了,看着里边做工精细的银首饰,笑的一脸灿烂:“还是妹妹的眼光好,这首饰做工成色没有不好的。”
说完,却盖上盖子又给邱晨推回来:“妹妹,那衣裳料子嫂子不跟你客气,可这些首饰,还是妹妹自己留着戴吧……你戴不了,就留着给满儿……”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邱晨光溜溜的发髻,眼圈儿禁不住就红了。
邱晨拍拍周氏的手,打住她的话,转了话题问:“你们收罗布麻的事儿还顺妥吧?这会儿一天能收多少?能忙过来不?”
赵氏和周氏对视一眼,赵氏笑着道:“顺妥,顺妥着呢。人家回春堂每十天过来运一次,银钱都是当面结清……大嫂和我也说了,这份子事儿是你的面子,我们收货的时候就格外小心,枯枝烂叶的绝对没有,枝梗子、石头沙子也绝对没有,那回春堂的掌柜的来过两回,只说咱们不愧是一家的,这货色上都信得过。他们回去一点儿不用操心挑拣晾晒的,直接就能配方子抓药。”
周氏也在旁边连连附和着点头,一脸喜色地压低了声音对邱晨道:“我们如今一天能收三百多斤,去了本钱和工钱,咱们家一天就能二十多两银子……”
邱晨目光扫过赵氏,见赵氏神色平静同样一脸的喜意,就抬手拍了拍周氏的手,道:“真是不少……这么多货,就两位嫂嫂能忙过来么?”
周氏看看赵氏,两人都笑着点点头,周氏又道:“能,咱爹主动把记账的活儿揽了过去,我和你二嫂就只管着带人炒货晒货……三百多斤货炒完晾干不过一百多斤,哪里累到了,你就放心吧!”
姑嫂三人唧唧咯咯地说着话,不时听到院子里脚步声响,就有人招呼着,径直进正屋去了。
这个季节正是个小农闲,农活儿不累,晚上农人们就不那么急着早睡,有的还去街口乘凉,也有的就往热闹的人家凑着说说话儿。
海棠娘家在杨家铺子是个老户,刘氏、周氏和赵氏都是好性子,和邻里街坊也都合得来,如今一听说刘氏住闺女家住了一个多月终于回来了,就都上门过来坐坐。于是,北屋就热闹起来。
人来人往的,一直热闹到戌末时分,这才陆陆续续地散了,邱晨和周氏、赵氏听到声音,自然要出来相送,将人送走之后,邱晨也就回了正屋。赵氏和周氏则去烧热水,又给孩子们收拾床铺被褥,为一家人睡觉安置忙乎去了。
杨家是五间正屋,东西分别三间厢房的格局,杨家二老住了正屋东厢,杨树勇和周氏住了正屋西厢,俊文俊书俊言兄弟仨都住在正屋西厢的套间里,杨树猛和赵氏住在东厢房里,夫妻俩住的北间,俊章俊礼之前也一直跟着父母住,西厢是厨房和仓库。是以,邱晨母子有两个选择,一是在邱晨出嫁前住的东屋套间里,一个就是东厢房的南里间里。
赵氏笑着过来询问邱晨:“妹妹,我把我那边的南屋收拾出来了,你带着孩子去那屋里安置吧!”
邱晨笑着摇摇头,道:“二嫂,多谢你费心了。可是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和咱爹娘多说说话,在咱爹娘炕上挤挤,就不去你那边了。”
赵氏笑着还要说什么,杨树猛挥挥手,瞪眼斥道:“咱妹妹乐意在哪里都依她,你把你晒好的被褥搬到这屋里不就成了!”
赵氏反应极快,立刻笑着一拍手道:“瞧瞧我这笨的不打弯儿的……好,好,我这就去搬!”
周氏相对的要慢上许多,看赵氏匆匆去了,也笑着道:“妹妹和咱爹娘在这屋说话,阿福阿满交给我带着吧!”
邱晨没有答应,而是转眼看向在旁边玩耍的阿福阿满:“你们晚上跟着大舅妈睡好不好?”
阿福看着邱晨不说话,阿满看了看邱晨,从炕上爬起来,挪着小短腿扑进大舅妈的怀里:“满儿跟大舅妈睡。满儿给大舅妈讲故事!”
周氏绽开一脸的喜意,抱着阿满连着亲了几口,就干脆不撒手了,对邱晨道:“妹妹,那你跟爹娘说话,我就带着他们兄妹去洗洗睡去了,今儿坐了一天的车,俩孩子想也是累坏了。”
邱晨笑笑,看向阿福,阿福也笑着点点头,起身将小手放进周氏伸着的大手里。俊礼也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大嬢嬢,我也跟你一起睡!”
周氏抬手摸了摸俊礼的小脑袋,笑着道:“好,好,你们三个都跟着我去!”
转脸又对刘氏和邱晨道:“瞧这骨肉关着就是不一样,这仨小的才多大会儿,就好的谁也离不开谁了!”
杨老爷子和刘氏看着这一幕都是满脸欢喜欣慰,邱晨也笑着看着福儿满儿俊礼跟着周氏去了,阿满拘在周氏怀里就一直没下来,出屋门的时候,小嘴儿就开始嘚吧嘚吧的,哄得周氏的笑声直从西屋里传进来。
刘氏拍拍邱晨的手道:“这小丫头真是个心眼包子,这心眼儿多的,这么多孩子大的小的,就没有压的过她的。”
邱晨听着只笑。
很快赵氏把两床晒得喧腾软乎的被褥抱了过来,听说阿福阿满去了西屋,立时笑着将一床被褥又送去了那边。
邱晨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
这屋里只剩下杨家嫡亲的一家五口,邱晨又和杨树勇杨树猛把孩子们上学的情况和杨老爷子说了,听说连俊文念书也特别认真,刘老爷子是真的打心里欢喜起来。
他们杨家虽说是赶大车的出身,但祖上也曾小有田产,在海棠曾祖父辈上还中过举人。只是自那以后,杨家家道中落,人才凋零,海棠爹还读过五六年书,到了杨树勇杨树猛以下,就只能顾着营生糊口,无力进学。只是,这读书进学一直却是杨老爷子的一个心愿,看着孙子们日益长大,之前他就每每惭愧遗憾,如今得了女儿的济,孙子们都能够上学堂读书,又听说个顶个很是用功,老爷子自然欢喜非常。
虽然俊文俊书开蒙年龄实在大了些,走科考的路子几乎不再可能,但能够读书识字能写会算的,就是不进学用处也大着呢!
欢欢喜喜地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杨树勇杨树猛这才离开,邱晨端了热水进来,刘氏接了,伺候着杨老爷子洗了手脸又洗了脚,邱晨也去内套间擦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柔软的细棉衣裤,这才转回来,跟着杨老爷子、刘氏一起,上炕睡觉。
躺下后,母女俩又喁喁地说了半天话,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再一睁开眼,天色已经透亮。
邱晨起身,就见炕头已经空了,杨老爷子和刘氏都已经起身出去了。
微微怔了怔,邱晨露出一个微笑,索性又舒展地躺着,望着发黄的顶棚,默默地在心里道:海棠,你的爹娘哥嫂侄儿们都很好,我以后也会好好地待承他们,你可以放心了。
也就略躺了片刻,邱晨就也起身下炕。
刘氏听到动静,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邱晨笑的舒心:“这回真的是睡足了。再睡下去,孩子们都该笑话我了!”
梳洗了,邱晨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短衫一条靛青的裙子穿上,发髻仍旧绾在脑后,却挑了一支点翠银簪子攒上。
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着,又不违自己新寡的身份,又不会太素,让老爷子寿辰觉得丧气。
出门,就看到杨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摆弄一架豆角,穿着一身元白的衫裤,头顶的发髻胡须灰白着,身形清瘦,脸色红润,若是不走动,显不出坡脚来,倒颇有一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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