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府只是北方一个普通的州府,别说天子脚下的京城,就是江南鱼米富庶之地也是没办法比的。在这里任同知,没有盐、江防、海疆、河工、水利等商务工程,也没有清理军籍、扶绥民夷等事务,加之此地民风淳朴厚道,没有什么匪乱盗抢案件……说起来,最主要最重要的职务也就是军供粮草辎重的管理调集。
老百姓讲究的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当官的同样也是如此。与老百姓不同的,他们靠的就是手里的职权,凭借手中的职权谋利。这位安阳府同知高秀璞渐渐地也把注意达到了军需物资上。但因为边关的几任主将皆强势精明,高秀璞想要打军需物资的注意也不是那么容易。贪卡不敢,高秀璞就收拢了几个商号,渐渐渗入到军需物资的供应生意中去。
之前,高秀璞只是接手了部分粮草的供应。后来,他发现二子高兰芳颇有些打理商务的能力,就把这些产业都交给了高兰芳打理。
高兰芳接手父亲创下的产业,并理顺之后,就渐渐地有些不满足于只是守成,总想着开拓属于自己的领域。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打探,他很快就把目光盯到了军需药材的供应生意上。
既然动了拿下军需药材供应的心思,高兰芳自然就关注到了安阳府几大药材商户身上。这一注意,就发现了百年医药世家廖家近来势头迅猛,本来与另外李、赵两家齐平的,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居然一下子跃居成了安阳府医药界的翘楚。
这么突然儿迅猛的势头不免有些异常,高兰芳注意到之后,就派人多方打探,最后终于让他打探到了清水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中的林娘子,正是因为她给廖家送了一个方子一种新药,廖家才猛然发力。于是,高兰芳就把这位林娘子惦记上了。
最初,他只是想着想办法拉拢,拉拢不成并不排斥强硬手段。于是,他寻机认识了在县学读书的刘永业,并希图通过刘家间接地达到了解拉拢林家的目的。为此,他甚至放下身段到刘家做客。
也是好巧不巧地的,居然在前日进刘家岙的时候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林娘子。
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这位林娘子新寡,那日一见那妇人颇为清丽的容貌,还有那大方端庄的举止,高兰芳心思一转,就改了注意。
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最想要的还不就是后半生有所依靠。那么,他就给她一个依靠,将她纳进府中,等到她人都成了他的,她那些药方、新药还不自然而然就成了他高兰芳的囊中之物!
高兰芳满是自信地算计妥当,却独独没有考虑被他算计的对象林娘子的意见。在他想来,他高高在上的同知公子肯纳一个乡村寡妇,那就是天大的施舍。对那个寡妇来说,能跟了他做梦都该笑醒了,哪里还会有不肯不愿的!
年轻人四下里走走看看,刘炳善就知趣地没有跟上,只由刘家三兄弟陪着高兰芳和另外两位县里的公子,一路往村中走过来。
村里人平日都是粗麻衣衫,草履布鞋,能蔽体就不错了。乍一看到这么一群衣衫鲜亮,玉带幞头的年轻公子哥儿,倒比那娶亲的队伍更能吸引村里人的目光。
众人纷纷议论着,这一行人的来历,其中三个村里人认得,是村西刘地主刘炳善的三个儿子,至于另外三个更为出色的,他们就说不上来历了,只看刘家三个少爷都对那三人一脸的恭奉讨好样儿,就知道不是他们能够惊扰的,俱都小心谨慎地避远了些,却又难得见如此人物,舍不得就此离开,只远远地围拢在一起看着,低声地议论着。
“瞧瞧,这几位都不比那新郎官差哦……”
“嗯哪,依我说,这几位比那新郎官还好看呐,你看看前边那个穿绿色衫子的,那才叫嗯……仪表不凡呐!”这位为自己用了一个‘文词儿’,自得洋洋地朝着村邻们仰着头,一边儿有些忘形地朝着为首中间那位绿衣公子指点着。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各个面红耳赤,又舍不得不看,低着头扭捏着,一个眼光飞过来,就有了别样的动人。
只不过,这些村姑村妇们飞转的眼波,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欣赏,刘家大公子皱着眉毛,很轻蔑地扫了那些村民村妇一眼,低声嘟哝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真是丢脸!也不去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还厚着脸勾搭……哼!”
其他几个锦衣公子显然比他更乐意享受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刘家二公子、三公子无声一笑,那被人称赞的绿衫公子的就是高兰芳,也摇着折扇笑道:“这些也就罢了,那日遇到的……嗯,骑马的那位……”
刘家二公子刘继业和三公子刘永业对视一眼,刘继业笑道:“玉璋兄果真有眼光,那位……还真是位奇女子!”
旁边一位蓝绸竹衫的公子是县丞公子钱玉书,很傲然地挑眉道:“哦?这奇女子可不是随便说的!”
刘永业笑着拿折扇拍了拍钱玉书道:“说是奇女子,自然有其‘奇’之所在。那位原本也只是村东一林姓人家的小娘子,与普通村妇略有不同之处,也不过就是珍重闺誉,轻易不肯出门见人……”
“这有何奇?不说别处,咱们这些人家的女子不都是如此?”钱玉书不以为意地打断道。
高兰芳手中的扇子一横,笑道:“你别急着打断他,且听他说嘛!”
说着,又抬抬手示意刘永业继续。
“是以,小弟也说之前没甚出奇之处。两年前,那小娘子的丈夫被征夫去了边关,一年后传来消息,说是死在了边关,连尸首也未见着,那林家娘子带着一双儿女和小叔,变卖了家产给那丈夫立了衣冠冢,回家就一病不起……”
钱玉书又要说话,却被高兰芳抬手阻住,就听刘永业笑道:“这一病直病了大半个月,那妇人瘦的形销骨立,却意外地活了过来。而且,活过来之后,就一改之前的安守家中,先是去山上采药卖了钱,后又炒制出一种叫做‘罗布麻’的药来,并与镇上廖家搭上了关系,她所制的罗布麻每十天由回春堂派车来收一回……这还只是开始,再后来,那妇人不但炒制出罗布麻,还制出了其他的药物,原本几乎断了粮的林家,眼瞅着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兴盛腾达起来。不过一月功夫,就买了地,起了院墙,盖了西厢房,还不知从哪里淘换回来一筐莲菜,在门前挖了池子,栽种起来……如今,眼瞅着林家一日比一日兴盛,我父亲都说了,照林家这个兴腾法,用不了几年,别说我们这个村子,就是安平城里,只怕也数得上了!”
听刘永业说到这些,不光其他人听得入神,就连蓝衫公子也露出惊异进而沉思的神情来。
高兰芳的目光微微一转,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讽一闪即逝,折扇敲着手心,微笑着颔首,道:“还真是奇女子!丈夫没了,她一弱质女子却学会了炒药,一手托起了林家,不但日子过得兴旺起来,而且还起屋盖房的……还真是让我们这些五尺男儿汗颜呐!”
春日,风光正好,一座座茅舍篱障掩映在一团团或浓或淡的绿色之中,间或有一两枝迟开的梨花,或俏然绽放的不知名花枝,从竹篱茅舍旁闪出来,绽开一抹研美的笑靥,为这古旧的小山村也平添了一抹张扬着火力自然的丽色。
这几位公子俱是一身锦衣,或扎了方巾,或戴了冠儿,手里拿着折扇,一副风流倜傥模样地走在刘家岙这偏僻小山村里,在村人的瞩目中,挺直腰板儿,微扬着下巴,如一群游街的孔雀般走过去。
这会儿已过了未时,交售罗布麻的人群也已经散去,林家诸人都各自忙碌着,大门也掩了,等高兰芳一行到达林家门外,就除了看到一溜儿高高的青砖院墙和整齐的门楼,别说人影子,连片衣角儿都没看到。不由有些失望扫兴。
看高兰芳脸色不虞,刘永业就涎着脸凑上去,凑近高兰芳的耳畔低声道:“玉璋若是有心,此事交予小弟如何?”
高兰芳挑了挑眉,斜睨了刘永业一眼,状似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又低声道:“此事宜速不宜迟!”
刘永业自以为摸透了高兰芳的心思,嗤地一声笑,连连点头应承下来:“小弟办事,贤兄尽管放心!”
一边说着话,高兰芳还是绕着林家门口转了大半圈儿,心下也对林家的气势另有了一番估计。原来只打听到林家不过普通庄户,又是夫死新寡,还不知怎么寒酸破败呢,可亲眼看到崭新高大的院墙门楼,还有门前宽阔的池塘、整齐漂亮的青石塘堤,还有刚刚栽植上的几排垂柳桃树,虽然并未挂果,却也绿意葱葱,繁盛可爱。可以想象,假以时日,水堤映着翠柳,再加上如云似霞的桃花片片,该是怎样一副美丽的画卷!
高兰芳心中不由对那位惊鸿一瞥的林娘子更多了一份兴趣。看这布局景致,或许那位人儿不仅仅懂得制药呐,虽说为了药材生意起了纳入府中的心思,说不定还真得到一块宝呐!
山子石头几个淘小子,在庆和家看够了热闹后,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走到半路就遇上了这群孔雀似的公子哥儿,小孩子好奇心重,就和村里的一群淘气孩子一起,尾随在这群公子哥儿身后,一路走回来。可看了一会儿,见这群人就在林家门口的池塘边儿转悠来转悠去的,也没什么意思,淘小子跑的又渴又饿,就失了再跟下去的兴致,你吆喝我,我招呼你的,撇下那一大群锦衣公子,呼啦啦跑进林家大门去了。
山子没注意到,他弟弟石头却独自个儿落在后边,含着手指,嘴角流着哈喇子,有些傻乎乎地看着高兰芳腰间坠的一枚如意玉佩,挪不动步了。那玉佩呈金黄色,形状颜色都颇像前两天海棠婶婶给他吃的一种糖。那种糖又香又甜,是他长这么吃过的最好吃的糖。
“小叫花子,滚远些,这几位公子也是你看的!”一名小厮狗仗人势地呵斥着石头,见石头仍旧下死力地盯着高兰芳腰间的玉坠子不动,不由一阵动火,抬脚就踹。虽然这名小厮不过十来岁年纪,可石头更小啊,才刚满两岁而已,哪里吃得住小厮用力的一脚,登时向后摔飞出去。
眼瞅着,石头落下去的地方就是铺了青条石的堤岸……
------题外话------
+1000……
这一章写的好涩啊……女主真心难啊,最难的不是物质生活,银钱买卖,难得是意识不同、观念不同啊……
☆、第八十六章 伪善
第八十六章 伪善
偏偏,这一段堤岸是修出青石台阶的部分,充其量不过五米长的一段,为的就是将来荷叶长出来后,方便人亲近荷叶,近距离观赏荷花。邱晨准备建个木栈桥延伸进荷塘中,或者建一个檐廊、或者建一个小亭子,只不过眼下荷叶刚刚萌发,还没来得及罢了。
也是巧了,石头之前站的位置就靠近了这段堤岸,被那小厮一脚踹出来,一番跟头骨碌地从青石台阶上滚下来,石头连一声哭都没发出来,然后,噗通一声落进了池塘中!
恰好,老何在池塘的另一边查看莲藕发芽的情况,听到那小厮的呵斥声看过来,恰看到石头落水的一幕,不由大惊失色,立刻高声呼喊起来:“孩子落水啦!”
一边喊着,老何一边往这边疾跑。
他的声音因为急躁和恐惧,又尖又高,带着刺耳的破音,让林家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人都手脚一颤。
邱晨正在给几个孩子冲油茶,手下一颤,热水漫出来差点儿烫到自己腿上。却也顾不得怎样,目光一扫,登时就发现少了石头,也顾不得询问了,把手中的的水壶往桌子上一撂,朝外飞奔出去。
她的距离最近,比后院的几个人都快了一步,也比从池塘对岸跑过来的老何快了一点。
大门外的一群穿着另类的人让她微微皱了皱眉,心思电闪中,似乎已经抓住了什么,却顾不上多想,跑到池塘岸堤上一看,就见石头用力地拍打着小手想要挣扎出水面,却眼瞅着又要被池水淹没,而且因为孩子扑腾的用力不对,反而距离岸边越来越远……池塘刚刚修好,邱晨最清楚不过,因为是养藕,边缘的池水并不算深,不过一米多一点,但这个对大人来说并不危险的深度,却足以要了两岁的小石头的命。
邱晨根本顾不上上多想什么,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学过游泳,后来也去游泳池或海边偶尔游一回……几乎没有迟疑的,连鞋都没脱,邱晨蹬蹬蹬沿着石阶下去,直接就下了水。
入水后,邱晨试着让自己适应了一下,就放松下来,蹬住了池底,然后双腿一借力,就滑到了石头的身边。
这会儿石头已经耗尽了力气,意识已有些糊涂,小小的身子仿佛无比沉重,慢慢地往水里坠下去……
邱晨靠近过去,双脚踩到池底稳住身体的同时,已经抱着石头站了起来。
一米多深的池水直到邱晨的胸线以下,邱晨双手将迷糊了的石头举出水面,同时,转身奋力往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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