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到那斜挑的眼尾飞出的一道厉光,李维一心里有数了。
“小的心里就想,此番她能逃过一劫,是不是王上也……”
话只说一半是最有效果的,因为东方凝虽丹唇微翘,眼底已了无笑意。
“听说这个女人是千羽翼弄回来的?”
李维一连连点头,却听东方凝冷笑道:“这算是什么计?”
什么计?美人计?
李维一眨眨眼,不明白。
蠢货!
东方凝暗骂。
“既是计,要不要……”李维一做了个“杀”的动作。
东方凝已经不屑看他一眼了,她继续拨弄茶汤,动作优雅闲适:“不要凡事都做得那么绝,要知道,活人永远比死人有用!”
如果活人比死人有用,梦妃为什么要死?
李维一更不明白了。
东方凝已然不耐烦了。既是千羽翼弄来的女人,还与聂紫烟长得那么像,偏偏又在殿上晕了过去,谁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打算?千羽墨这几年也算消停,至少聂紫烟死了,没人再拿他娶平民女为妃的事来说道,千羽翼是不是觉得不大满意?
也难怪,王位角逐,只差一步,他又战功赫赫,威望日高,如何甘心?
就不知王上是否会中计了。
千羽墨看似游手好闲,心里却比谁都精明,留下这个女人不杀,谁知道他又是做的什么打算?长线?大鱼?
千羽翼,你以为你对聂紫烟的痴迷只有自己知晓吗?
她冷笑一声。
李维一以为她要发布什么密令,急忙上前。
徐远志已是老了,那个内廷大总管总是需要人做的,如果他能够……
于是摆出一副更为殷勤的姿态,却听东方凝悠然道:“左不过是计,不妨将计就计!”
李维一迷糊。
就你这脑子还想着内廷大总管的位子?
修养再好的东方凝也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了。
李维一倒浑不在意,若是奴才都比主子强了,哪还显得出主子的智慧?
他正自我感觉良好,却听东方凝似是自言自语的叹了句:“或许是本宫想多了,但愿……”
东方凝也只说了半句,李维一便重新陷入迷糊。
这又是什么意思?
入夜,洛雯儿在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上翻来覆去。
自殿顶垂下的明绡烟罗帐仿佛从天而降,如一幕水帘般将她笼罩其中,外面,是十二扇琉璃金丝灯,光影映在帐帘上,好似最柔美的月光在流动。
洛雯儿盯着看了一会,翻了个身,将脸埋在灯草包芯的水色蜀锦枕上,还是睡不着。
都怪白日的那场风波,如今回想起来,方觉后怕。
原来生与死,只在君王的一念之间。
回来后,盼云和念青不停的跟宫女们讲述当时的惊险,又因为王上特开恩例,死里逃生,所以开心得不得了,念青还一个劲说,她是违反这条宫规的唯一幸存者,她是不是该表示庆幸?
冷笑一声,翻过身,望向悬在帐顶的用丝绡攒成的牡丹。
无风,帘幔却如雾轻摇,像极了那幕紫藤萝……
她出了会神,叹了口气,取出怀中的夜灵星。
千羽翼,你在干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把我放在宫里,你就这么放心?万一我今天真的……
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将夜灵星攥在掌心,放在胸口,只觉心里乱糟糟的。
当初为了教训盼云和念青的嚣张,不惜以那个价值连城的翠玉瓶为代价,虽然没有伤到她们的性命,然而想来,真是险之又险,若一个不慎,这世上便多了两个冤魂。再看今日那几位娘娘身边宫女的战战兢兢,谁又敢预料她们今后的命运?
王宫,果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自己,险些成为这个陷阱的帮凶。
不行,她不能再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可是要如何才能给千羽翼传个口信,让他赶紧接自己出去?
她掏出手机,却恨恨的摔在一边。
这个东西如今还有什么用?
又折腾了半天,待盼云听到动静给她换了安息香,她方渐渐的睡了。
迷蒙中,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爬上了床,冰凉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胳膊……
她立即想到了宫中的冤魂,甚至好像看到那个东西抬起了头,凌乱的发中透出两束通红的血光……
心中一惊,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魇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只手臂将她抱紧,还有个声音在颤颤的说:“好冷……”
她几乎要惊叫了,恐惧就盘亘在胸口,将心弦绷得紧紧的,仿佛只需轻轻吹口气,便会砰然断裂。
而那东西又不肯安静,大概见她一动不动,于是一会捏她的脸,一会揪她的耳朵,又拿一样毛乎乎的东西执着的搔她的鼻子。
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终于醒了过来。
正要喊人,却在对上一双眼睛时猛然怔住。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如画如绣,如勾如描,极美极媚,极妍极丽,此刻正水波盈盈雾气蒙蒙的望住她,眼底满是委屈与期盼。
☆、108美人爬床
被这样一双眸子望着,任是心如铁石亦会化作绕指柔肠。
不仅是美目撩人心弦,还有那纤细挺直的鼻,精巧红润的唇……果真如樱桃一般柔嫩,半开半闭,欲语还休。
小巧白皙的瓜子脸,细嫩如早上的花瓣,挑不出半分瑕疵。
尖尖的下颌,就像荷花瓣尖,还带着一滴露珠,我见犹怜。
头上无一丝饰物,只黑发披散如瀑,半掩香腮,更增可怜之态。
这副楚楚可人的模样,很难想象方才可劲折腾自己的人竟是她。洛雯儿不禁回了头,又四处张望……
“姐姐……”
来人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模样与神态皆是娇娇怯怯,可是声音……
怎么说呢?不像女孩一般柔弱,也不似男人一般粗犷,如果说实话就叫不男不女,不过鉴于她这么美,洛雯儿实在不忍心将这个词加到她身上,况且这种中性的音质却也清透悦耳,极是动听。
“你是……”
有人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床上,还美得人神共愤,由不得洛雯儿不发挥想象。
“姐姐,我冷……”
美人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忽的掀开了雅白缎面蚕丝绣被,竟钻到了她的被窝里。
虽然大家都是女人,可是初一见面就这么亲热……
洛雯儿尴尬的往后挪了挪:“敢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她这一问,美人霎时瘪起了小嘴,眼里亦汪起了泪:“我,我记不得了……”
会是新入宫的宫女吗?
她的目光盯在美人精巧的脸上。宫中的路线如人心一般错综复杂,白日里有盼云和念青领着,她还走得头晕,现下又是深夜,走丢自是难免。
同情的看着美人:“别担心,我让人送你回去。”
口里说着,就要起身唤人。
岂料美人身手敏捷,洛雯儿只见眼前一黑,就被她扑倒。而且美人力气还挺大,她挣了两挣都没有脱身,反被勒得几乎断气。
“我不要,我不要……”美人竟然抱着她撒起娇来。
“这怎么行?万一有人找不到你……”
洛雯儿今日已是领教了宫规的严苛,她可不想因为收留一个女孩过夜而惹出什么麻烦。
美人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担心,美目一抬,水汪汪的看住她:“姐姐放心,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美人眨眨眼,眸中狡黠顿令洛雯儿一怔,然而略一思忖,转瞬明了。
此人怕不是普通的宫女,不仅因为她姿容出众,无人能及,且看这袭繁琐的酒红色的衣裙轻盈曼妙,便知绝非凡品。尤其是隐在衣褶间的幽香,因了这么不管不顾的一扑而透出来,她方发现,这是极为难见的云水香。若当真是寻常宫女,又如何用得起?又如何敢于僭越?
这个人没准是无涯国主新纳的宠妃,恃宠而骄,怕是因为有什么事没有顺着自己的性子,所以在跟王上躲猫猫吧。
如此一个正在娇宠中的人,又怎么舍得让她香消玉殒呢?只是……
今天,她方领略了无涯国主因为深情而制定的严苛宫规,怎么这会又移情别恋了?
一边是一往情深,矢志不渝,一边是喜新厌旧,游戏花丛。
这位国主的心,倒当真难猜呢。
不过,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然而若非如此,这个女人又是谁?
“姐姐……”
洛雯儿回了神,但见美人正扁着嘴:“我冷……”
说话间,美人已经打起了哆嗦,连唇瓣都泛出紫色。
洛雯儿一惊,连忙把被子再往她身上盖了盖。
可是这一动,她忽然发现,这个美人虽然脸蛋生得秀气,身段倒不是十分苗条,当然亦非壮硕,确切的讲是……“精壮”。而且他的腿明显比她长出一大截……怪不得力气这么大。
她正琢磨着,耳听得美人连连喊冷,不由有些急了……该不是病了吧?万一挂在她的床上,到时可就说不清楚了。
然而她刚要叫人,美人就埋在她怀里:“我不想看到她们,我只要姐姐抱着就不冷了……”
洛雯儿无法,只得凑过去搂住她。
距离一接近,洛雯儿的身子顿时一僵……这个美人的胸怎么这么平?简直是……
心中翻转起百种念头,只换做一声感叹,看来上帝还是公平的。
美人窝在她怀里,口中不停喃喃着:“外面好黑,我好怕,姐姐不要赶我走……”
话音未落,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子一个战栗,竟更猛烈的哆嗦起来。
“好,不赶你走,不赶你走。乖乖的睡吧,睡吧……”
美人像一只可怜的贵宾狗,由不得洛雯儿不心软。她像哄小孩般安慰美人,心里却不禁奇怪……她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事能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不过这波诡云谲的王宫,的确有太多的匪夷所思,好在自己不过是待上几日,很快就要离开了。
想到这,她松了口气,轻轻拍着美人的背,感到美人渐渐不那么抖了,呼吸也恢复了均匀,方放了心。
刚要收回手,却发现手臂被美人衣上混乱的飘带缠住了。
当然,这都怪她疑心太重……深更半夜,床上忽然多了这么一位国色天香,连身为女人的自己都不由被其吸引,于是她方才进行安慰时顺便检查了下这位美人是不是长了尾巴……
她费了半天劲方解开,不觉吐了口气:“你把衣服脱了吧……”
话音未落,顿觉美人身子一僵。
美人将头从她肩上缓缓抬起,表情微裂。
旋即嘴角一抽:“你要我脱衣服?”
“我只是觉得你穿这么多睡起来肯定不舒服,至于你想怎样自是随你意。”
很明显是被误会了,可是你一出现就抱着我,就不怕我误会?
美人认真的看了看她,脸上的楚楚可怜渐渐收去,现出严肃之色。
放开她,屈起一只手臂枕在头下,望着帐顶那朵牡丹花,半晌不说话。
“你在干什么?”
洛雯儿打了个呵欠,仍忍不住盯住她精致的侧脸,卷曲的长睫……她长得可真美。
“思考。”
洛雯儿的呵欠卡在喉间,憋得眼泪汪汪。
好吧,你慢慢思考,我要睡了。
她刚闭上眼睛,就听美人开了口,声音亦不复初时的娇怯:“我知道你叫洛雯儿,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
不过是萍水相逢,是否知道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可人总是难以拒绝美好的事物,于是她好脾气的问了句:“嗯,你叫什么?”
“我叫鸿……”
红?
瞥了眼她露在被子外面的一角酒红长袖,洛雯儿心想,果真名如其人。
不欲打扰美人的沉思,洛雯儿转了眸子,然而偏在这时,眼前忽的现出一双如紫水晶般通透的眼睛。
那双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郑重道:“小雯,我叫阿紫……”
☆、109公主之约
洛雯儿不知道那位叫红的美人是何时走的,她醒来的时候,只看到满殿的阳光。若非枕边被角残留着淡淡的云水香,她几乎要以为昨夜的际遇不过是一场梦。
盼云和念青的耳朵很灵,她不过是翻了个身,她们便知道她醒了,带着一队或端盆或执巾的小宫女鱼贯而入,服侍她梳洗。
洛雯儿觉得自己应是生来就没有享福的命,一看到她们毕恭毕敬,她就浑身不自在。
而且她虽是从事美容行业,每天早上洗脸却只求干净迅捷,对这种洗了又洗,巾子即便是轻轻沾去水珠然而经过这几番循环亦要将脸蹭掉层皮的做法分外不习惯。
好容易收拾完毕,又用过早膳,她便命盼云去请太医。
“姑娘,你要走了?”念青的反应特别机敏。
她点点头,回头看见念青的脸色忽然变白了,不由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而且……”
她拉过念青的手……这小姑娘,竟是难过得连指尖都凉了。
她的心里也不禁有些难受。
不过是短短几日,亦不论怎样,念青和盼云对自己都是细心照顾,而经过这两天的接触,二人……尤其是念青,更是对她分外依赖,在昨日的那场意外中,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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