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才人的手就那么生生的定在半空。
洛雯儿不紧不慢道:“琪才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念青还不谢恩?”
念青极乖巧的屈膝谢了。
琪才人方算捡回了点面子,坐回到位子上,岂料宁贵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琪才人,你若不遵守约定,咱们这游戏还怎么进行?”
琪才人此刻恨不能在宁贵人那粉嫩的脸上划上两道,可是再看她有意无意抚着新得的玉镯,只得忍了,结果刚要开口,就听到“布谷,布谷”……
竟是禄贵人。
“我可是遵守约定的人!”
禄贵人出身铁匠之家,性格还算豪爽,也不是十分介意面子,这会冲琪才人挤挤眼,结果把琪才人气个半死。
她所能想到的动物叫声都被她们叫过了,只剩下……
她四下看看,气得眼泪汪汪,忽然大叫:“你们都退开去!”
见宫女们都退到了三丈外,方涨红着脸,小声的叫了两声:“汪汪!”
静……
紧接着爆发大笑,连一直扮高贵的豫嫔都一口茶喷出来,宁贵人趴在桌上,直捶桌子:“哎呀,不行了,肚子抽筋了……”
禄贵人则笑到了桌子底下。
唯洛雯儿镇定得很,然而指间的盅盖却在微微战栗,身后的盼云和念青则忍得满脸通红,双肩直颤。
“笑什么嘛?她们叫你们都不笑,为什么我叫你们就笑?”琪才人气得大叫。
禄贵人正挣扎着要站起来,结果又一屁股坐回去。
欢笑中,谁也没有听到绿荫掩映的粉墙一端,亦是有人在低声轻笑。
“好啦,都不许笑了,一会你们若是输了,我一定要笑回来!”
好容易重新扮回贵妇,可是谁也不敢看琪才人,因为只要看到她涨红的圆脸,高撅的小嘴,就忍不住要笑。
“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等等,”琪才人打断禄贵人的话,瞧着众人的忍俊不禁,恨声道:“能不能不要学动物叫?我就知道那几种动物,可是现在都被她们叫遍了,一会若是输了,要我叫什么?”
这个琪才人倒也是个天真的人。
洛雯儿本是想捉弄她们,可是刚刚这一通热闹,忽然觉得她们也没有那么可恶。
她们不过是群被家族献来讨强大人物欢心的女人,却不能给她们任何庇佑,再被宫中这种“阴气”太盛又无所事事的日子逼得变了性情,更要在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里蹉跎一生。
说到底,她们亦是一群可怜人。
她笑了笑:“本就是游戏,既是如此,输的人就捡自己拿手的学吧,如何?”
其实这输了就学动物叫的乐子是她在现代社会同大家玩惯的,她已是手下留情,没有说什么贴纸条,画乌龟,可是这么有趣的事落到这群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女人手里简直就比登天还难。
而眼下,琪才人立即笑得小脸圆圆。
豫嫔则睇了洛雯儿一眼,目露深思,但什么也没说。
“快开始吧!”禄贵人永远是个急脾气。
“这是个连环谜题,娘娘且听好!”洛雯儿拿着扇柄轻磕桌面:“米的娘是谁?”
“米的娘是谁?米是谁?我问你们,你们认识叫‘米’的宫女吗?”琪才人转了头,一脸严肃的望向自己的宫女。
洛雯儿拿素绢纨扇掩了口,轻咳两声:“这个‘米’就是咱们平日吃的米饭。”
“米饭?米饭有娘吗?米饭怎么会有娘?”琪才人犯起了愁。
“莫非是厨娘?”禄贵人忽然插了一句。
洛雯儿也险些喷茶。
“会不会是水稻?”一个小宫女怯怯道:“奴婢家就是种田的,奴婢知道,是水稻结了穗,然后磨出了大米。至于黍、粟、糯稻……莫非此谜底不是一个?”
洛雯儿笑了笑,也不忍心再为难她们:“这个谜底我可以告诉你,也可以免罚,下面的谜自是可以根据这个路子往下猜。”
众人立刻睁大眼睛,全神贯注的盯住她。
“米的娘就是……花。”
“花?怎么会是花?”众人惊愕。
她们太吵了,所以没有听到,有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也在惊叫。
“因为‘花’生‘米’啊……”
“‘花’生‘米’……花、生、米……花生米?!”
“对,花生米!”
“哈哈,真有意思!”
“太有趣了,还有谜吗?”禄贵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接下来的是……”洛雯儿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米的爹是谁?”
“米的爹?米还有爹吗?”
“有娘自是有爹!”
“这个‘米’还是方才那个‘米’吗?”
“刚才不是说了,这个是个连环谜题。”
“哦,那米的娘是花,那么米的爹自然也是花了……”
“不对,若米的娘是花,米的爹也是花,那怎么会生下米?应该生下花才是!”
“笨哦,米长大了自然就开出花了……”
“这么说,米也可以当娘了?”
众人各说各的,顿时乱作一团,早已无了主仆之分。
洛雯儿只觉头痛,她万万没有想到古人的想象力竟会如此强大。
众人争执不下,都找她来评判,她只得弱弱的答了句:“米的爹是蝶。”
“蝶?”
“怎么会是蝶?”
“因为‘蝶’恋‘花’啊。”
……
“哈哈,对哦……”
“不对!”宁贵人一拍桌子:“怎么只是‘蝶’恋花?还有蜜蜂呢,蜜蜂不也恋花吗?”
这个谜底的答案取自词牌名《蝶恋花》,可见宁贵人是个不读书的人,又或者这个时空尚没有发展词这种文学形式?
“可不是?”立刻有人响应:“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小虫子,它们也喜欢花……”
头更痛了,然而接下来却更崩溃。
禄贵人一拍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是‘同母异父’!”
绿荫掩映下的蓝袍小太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又怕发出声音,将手指塞进嘴里使劲咬。
“还有没有了?”
众人似乎已经忘了这个猜谜游戏会有彩头,亦会有惩罚,只一个劲催洛雯儿出下一个谜题。
“好,下一个……米的外婆是谁?”洛雯儿撑住了额,有气无力。
“米的娘是花,米的娘的娘自然也是花!哈哈,快把东西交出来!”琪才人立即向洛雯儿伸了手。
洛雯儿看着那白白嫩嫩的手,摇了摇头。
“怎么,你要赖账?”
琪才人觉得自己好容易猜对了一次,定是要拿个大的,跟宁贵人炫耀。
“真的不是!”洛雯儿郑重道。
“你……”
琪才人刚要发火,就被豫嫔拦住:“是与不是,你且听了洛姑娘的答案再说,若她解释不明,东西自然是你的。”
“你说!”琪才人认为豫嫔说得有理,便气哼哼的坐下,恶狠狠的看着洛雯儿。
“是‘笔’”
“笔?怎么是笔?”琪才人气得娃娃脸都扭曲了。
“因为……妙‘笔’生‘花’。”
竟是有一句自言自语与洛雯儿的解释同时脱口而出,只可惜这边如此紧张,那边距离又远,众人竟是什么也没听到。
“嘿,主子真是高明。小的这就问她要彩头去!”小太监说着就要从树丛里钻出来。
肩膀却搭上了一只毫无装饰的紫色敞袖,袖口露出四根修长白皙的指尖。
☆、103争奇斗艳④
他只得立在原地,同他的主子一样望向那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女子。
从他们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个女子的小半边侧脸……她很瘦,下颌尖削,却别有一种惹人爱怜之姿。脸型精巧,线条犹美,风时而牵起她的秀发,丝丝缕缕的拂过细嫩的耳朵,雪白的颈项,就仿佛一幅流动的画。
偶尔,她会微偏了头,于是便看得更清楚了些。
眸子黑亮如星,即便隔着这般远亦可见其清澈如水,无意间的眼波流转,便是顾盼生辉。
纤鼻挺直小巧……不知为何,主子说,看这姑娘生有这样的鼻子,定是个脾气倔强的主儿。
他却见她一直笑着,唇角弯得极是好看。而且他觉着,仿佛就因了这笑,整个园子的风景都跟着灿烂起来。
“主子,要不咱过去仔细瞧瞧?”
紫衣的男子摇了摇头。
黑发披散在身后,与他的袍子一样,一丝装饰也没有,然而亦是同样华贵非常,如缎子般披垂至脚下。发梢在风中轻轻的飘着,仿佛在挑逗阳光。
因为没有束发,散落的头发便挡住了神色,然而依然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正专注的望着那个笑意粲然的女子,小太监胡纶甚至觉得那唇角亦是勾着春意盎然。
“米的丈夫是谁?”
“是柴,因为柴米夫妻。”
……
“米的老家是哪里?”
“是‘鱼’,因为鱼米之乡。”
……
“米的同母异父兄弟是谁?”
“是果,人称花生果。”
……
“哎呦喂,主子,您都猜出来了,这若不要彩头可实在是太亏了!”
胡纶急得抓耳挠腮,却只听得主子轻笑了两声。
“唉,都没猜中……”
“怎么这么难啊?”
“不是难,是你笨……”
“你呢?你不是也没猜中?”
几个人如同泻|了气的皮球,相互埋怨。
“还是宁贵人运气好。唉,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琪才人不满的撇撇嘴。
“洛姑娘这几条谜出得当真好,果真聪慧非常。”豫嫔摇着纨扇慢声道。
“不过是事先得知了谜底,否则我也猜不出几条呢。”洛雯儿实话实说。
“哦?”豫嫔眸光一闪,又很快隐入黑睫之内:“但不知洛姑娘除了猜谜还会什么?”
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洛雯儿暗自纳罕。
“其实作为女子,琴棋书画德容仪工一样少不得,仅凭些雕虫小技哗众取宠……”豫嫔摇着扇子,唇角是显而易见的一抹嘲讽。
那几个正在争执的女人回过神来……对啊,她们是一国公主,是王上的女人,怎么被这个乡巴佬牵着鼻子走了半天?
顿时怒目以对。
洛雯儿也皱起了眉。
豫嫔得体一笑,顺手拿过宫女呈上的一块绷在绣架上的帕子,动作极优雅的绣起来。
她已听回来报信的小宫女说王上早往这边来了,可是怎么半天不见人影?是拐到别处去了还是藏起来了?
藏?
她也没敢四处打量,
然而若是王上看到她们疯疯癫癫的被个乡巴佬戏耍得团团转,更是要对她们了无兴致了吧,好在她足够聪明,方才表现的也足够端庄得体,浑不似那几个,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可话又说回来,洛雯儿不过是个乡巴佬,就算花样百出,又怎敌得上她们的尊贵?既是她赖着不走,倒也不妨留给她们当陪衬。
于是牵引丝线的动作愈发优雅起来。
另三人也安静下来,不忿的瞪了洛雯儿一眼,然而她们一向以豫嫔马首是瞻,但见豫嫔做起了女红,也吩咐自己的宫女将她们的活计拿出来。
这本就是要在王上面前上演的一番美妙图景,却是被洛雯儿打乱了,真可恶!
小太监胡纶见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顿时觉得无趣。
装了四锭小银子的荷包尚在怀里揣着,心里却暗恨,不让我看戏,还打算让我把王上引到你们跟前?休想!
“主子,要不咱们先上别处逛逛?”
紫袍的男子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向前迈了一步,长指缓缓划开遮掩的枝叶……
枝叶的阴影落在他的眼上,轻轻摇曳,掩去了凤眸中的神色,让人不知那里是光彩明灭,流辉熠熠,还是静寂如海,波澜沉沉。
胡纶无法,但见主子唇角又翘了起来,不觉也跟着望了过去……
主子是永远都不会错的,只要多个女人聚在一起,就难免明里暗里的比较,这不,那几位落魄的娘娘又嚷着要同洛雯儿较量,这回比的是看谁手最巧。
一个时辰内,拿出一份令人叫绝的作品。
胡纶看着她们手里的绣活,顿时苦了脸……一个时辰绣出那么个东西来,不是鸳鸯就是并蒂莲,有什么意思?
这群娘娘整天就知道拿着针扎啊扎,弄得心眼比那针鼻还小,心思却比那针尖还利,难怪王上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而王上现在眼睛里唯一装的那个,却是大将军的女人,这事可不好办呐……
眼见得远处的洛雯儿摇扇的手一滞……难道她也遇到难题了?
胡纶看见洛雯儿叫过念青轻语两句,忙竖起耳朵,却听主子道:“去御书房取两只紫毫过来,不,有几支拿几支。再拿一柄小刀和一团鱼线,还有……”
千羽墨又交待几样让胡纶摸不着头脑的东西,末了又道:“让念青在那边等……”
胡纶急忙冲出去,先拦住念青。
念青往这边一瞧……
虽是枝叶掩映,但她唇角一勾,垂了眸子,不动声色的福了一礼。
胡纶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将东西往念青手里一塞:“你们主子想要做什么?”
按理,胡纶应该称呼洛雯儿为“洛姑娘”,此刻却说成了“你们主子”,念青岂是不知这二者的差别?
她笑了笑,随即眸光一嗔:“主子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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