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比禹城还要落后,不过有些小玩意倒是做得蛮有趣的,虽不精细,但胜在可爱。
她便拿起来把玩,摊主就趁机兜售。
其实她只是随便看看,虽然在现代社会,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应是在父母身边撒娇,拥有满屋子茸毛玩具的幸福公主,可是她自幼便在孤儿院,即便有玩具,亦是被他人先抢去了,而等到自己打工赚钱,忙的却是怎样吃饱肚子,怎样供季晴川读书。她不是没有在摆设着种种粉嫩松软得让人恨不能抱一抱的绒毛玩具的橱窗前长久驻足过,却也只是看而已。
待到生活真正稳定,她却已丧失了曾经的情怀,唯象征性的在床头摆了只绒布熊,来祭奠她逝去的枯燥空白的少女时光。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布老虎的头,又将它放回摊上。
可是转眼,布老虎又回到她怀里。
那边,摊主已捧着锭银子,对着千羽翼千恩万谢。
在她正盯着银子琢磨这个时空的物价为何如此昂贵时,千羽翼又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了。
“这只布老虎多少钱?”
“五文……”
“五文?”洛雯儿尖叫,成功吸引了诸多目光。
她就是再怎么天真也知道铜钱和银子的区别。
“可你怎么给了他一锭银子?”
千羽翼纵然眼睛看不到,仅凭手感应该也能摸出银子和铜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形状和质感吧?
“高兴!”千羽翼随随便便的甩出两个字。
洛雯儿噎住,而接下来,无论她的手碰到了什么,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哪怕是目光在某个物件上格外的停留了片刻,那样东西都会像长了翅膀般飞到她怀里。如此的迅捷准确,如何让人相信他是个“看不见”的人?
短短的半条街,洛雯儿却充分的体会到了傍大款的感觉。
她不由得想起与季晴川逛街的情景,因为手头紧张,二人多只是看,尤喜逛家居,商量着将来结婚买什么经济实惠,又美观独特。每每遇到她爱不释手的东西,他都说要买下来,却是她按住了他取钱的手……他们的钱,要用在刀刃上。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拥有一个家而努力,哪怕那只是个非常普通非常小的空间。可是小也有小的好处,二人会靠得更紧,那样会很温暖。而这么多年来,季晴川唯一送她的,是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为她买的一部手机……
又一只小陶猪塞到她怀里……而她不过是在盯着它回想往事。
摊主看她抱着这么多东西,笑得慈眉善目:“姑娘,你真是有福气!”
是啊,她在世上二十年,头一回得到一个人如此的宠爱,甜蜜饱满得就像这满怀的礼物,几乎让她承受不住了,她果真是有福气的人。
周围的喧嚣冲散了回忆跳跃在耳畔。她目光微移,再次落在前方那个黑色傲岸的背影上。
他亦是心有所感,回头看她,唇角微勾。
四目相对,仿佛于无数声浪中隔离出一个只有二人的小小空间。
人马缓行,队伍徐转……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住他,就如同他一瞬不瞬的看住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消除了她的羞涩与所有的顾虑,她仿佛听到他附在耳边说:“雯雯,待面见王上,我就请他当众赐婚,我要给你这世间最无上的荣耀!”
风轻轻拂动耳边碎发,就像他温热的气息。
她不禁腮边一烫,目光一闪。
就在此刻,一幢高大的东西转过前方墨黑的阻挡,一点点的出现在眼前……
她的目光本是毫无意识的被那花花绿绿牵引……牵引……
然而她忽然长睫一颤,瞪大眼睛……
下一刻,她已浑然无觉的冲出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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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翼本觉得她即便只在窗帘内露出一只眼睛亦是美得惊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却忽然见帘子一抖,紧接着车门一开……
围观的人则只见车内忽然掉出一物,眨眼便冲到了画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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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儿,发什么呆呢?哦,又盯着那牌坊胡思乱想呢?”
新星大厦四楼的储备间内,芳姐脸上敷着海底泥,在她身后笑道。
“什么牌坊?那本是幢画楼,不知何年何月留下,也不知何年何月经了场大火,结果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过上面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图画,可能就是关于那个时代许多故事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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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坊……
不,是画楼,真正的画楼,完整无损的画楼……矗立在她眼前。
暗红的门柱,繁复的花纹,精致玲珑的窗子……除了色彩明丽鲜艳,崭新完好,与她在现代时经常凭窗而望的牌坊无一丝不同。
她急忙回头……
周围依然是欢腾的人群,平整的青砖白瓦……其中,那双划目而过的深邃的略带些探究的黑眸令她的心底陡然一滞……
转了目光……
她的手正轻轻搭在门柱上,颤抖……
她的脑子轰轰作响,仿佛有无数的飞机在轰炸。烟尘弥漫,亦迷了视线……
再清醒时,已觉欢呼声渐渐低落,大家正将目光一一集中在她身上。
搭在门柱上的手越攥越紧,指甲已在柱子上印出几痕月牙形的印记。
她盯着那印记,忽的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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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所有人,包括千羽翼,都在同一时间看到一个瘦弱的女人忽然张开嘴,对着画楼的门柱狠狠咬了下去……
☆、090天降祥瑞
洛雯儿转了身,垂着眸子,呸呸呸的吐着口中的木屑和颜料。
都怪千羽翼,自从她割破手腕放血为他做药引,他便没收了他在陵墓里送给她的以供防身的匕首,害得她只能用啃的方式来给木头做记号。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个记号,她也想不明白。
她走到已是目瞪口呆的千羽翼身边,睇了他一眼,微低了头,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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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翼看着静默的车厢,沉思片刻,便转了头,继续前行。
欢声又起。
他依然巍然端坐马上,背挺如枪,神色依然严峻,然而黑眸却更加暗沉,暗得仿佛暴雨来临的黑夜。
他没有再回头,却没有放过车内一丝一毫的动静。
剩下的路,车里的人再也没有撩开窗帘看热闹。
雯雯……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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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从朱雀门直排到王宫外,里三层外三层,而待到了奉仪门,已有王家仪仗分列两旁,皆金衣锦袍,如两堵光灿的墙壁,金碧辉煌。
长号齐齐举起,在正午的阳光下划开一道道光幕。
“呜……”
“呜……呜……”
“呜……呜……呜……”
一声起,万声和。
只是交睫之际,春花美景便好像被肃穆笼罩,顿显庄严。
人声骤歇,只听见低沉的号声响彻天地。
然而又有一串悠长而流动的乐音自光灿深处传来,水花般直铺到脚下。
一架十丈长的编钟横在前方,随着乐音的飘飞,闪烁着灵动的光,直将两列朱衣紫腰的文武重臣掩在华光之后。
鼓声起,琴声扬,刹那芳华。
一时之间,仿佛天上白云亦为之起舞,清风亦为之吟唱,红墙,碧瓦,殿宇,楼台……皆在明丽的春色中更见曼妙,而不知打哪飘出的悠悠檀香似是缭绕成雾,静静的游移漫浮,将一切笼罩其中,恍若仙境。
不,的确是仙境,因为有人正在叫:“看,那是什么?”
随之无数的人跟着惊叫起来……
“快看,天怎么变色了?”
“有东西在飞……”
“啊,凤凰?”
“凤凰!天啊……”
喊声骤然乱作一团,竟压过了滔滔乐音,传到了离仪仗最近的正在接受欢迎的人群耳中。
然而更为震惊的喊声随之而至:“看,太阳……两个太阳!”
喧闹忽的一滞,片刻静止后,众人仿若海浪翻卷般哗啦啦的跪倒一地。
洛雯儿惊叹的目光移向空中,果见中天出现两个太阳,皆如金盘高悬,光辉灿烂,而东面天空正有气流翻滚,红、黄、绿、白、黑似彩锻飞舞,再相互交错变幻,如海潮漫卷,铺了半个天空,亦遮了两个不分伯仲的太阳。
于是,云蒸霞蔚中光芒隐现,明暗缤纷,更添壮丽,又有阵阵异香,如泼霖散雾,自云层倾泻而下。
云霞间,香雾里,两只彩色的鸟在翩跹起舞,振羽吟唱,其音婉转悠扬,清幽飘渺,仿若九天仙乐。
距离虽极遥远,依然可见彩鸟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在发光发亮。它们在云内穿梭盘旋,长长的尾羽曼妙翩然,所过之处,牵起无数云丝绵绵,竟仿似在空中勾画了一幅绝美的图景。
再一声长鸣,声震九霄。
洛雯儿正震惊的望着那片绚烂,却听得人群再起骚乱。
“天啊,快看这边……”
“啊,麒麟?!”
“好大的龟!”
……
跪倒的人群纷纷向两边撤退,留出更宽的通道,然后洛雯儿便见一对怪兽昂首阔步的行来。
说不清这对怪兽到底长得像什么,龙一样的头上生有一双鹿角,眼睛像狮子,身材是真真正正的虎背熊腰,却布满了硕大的鳞片,后面又长着一条牛尾巴,四足则如马蹄,纷踏四朵祥云。虽足不沾地,却有隆隆的足音震天动地。
在二者身后,是十只硕大的龟。
在这场突然掉入的梦幻,洛雯儿只觉这十只龟还算正常,至少能被一眼看出是何种动物,然而亦非普通。
通体的金色,其上花纹竟似八卦,还刻着许多奇怪的符号,最为严重的是,它们竟有一人多高,在随着麒麟一路缓行而来之际,洛雯儿只觉得是十辆金光闪闪的坦克在向她开进,而她和所有的人都被这异景震撼得忘了呼吸,更别说逃跑了。
麒麟于军前止步,摇头晃脑,忽然拜下。
头深叩后微扬,巨口大开,烈焰忽然从血口中翻卷喷吐,如雷鸣般的吼声亦滚滚而出,足可将人震得心神俱裂,魂飞魄散。
洛雯儿觉得自己似乎在瞬间碎成了粉末,只要有风一吹,便会踪影全无。
金龟则匍匐在地,极尽虔诚。
于此同时,长空之上,彩凤忽然鸣叫声声,随后四围涌起数不清的鸟叫,纷繁却不混乱,此起彼伏又各展其能,听起来就像一曲庞大的森林乐章。
而在人群的外侧,陡然传来阵阵惊叫,如海浪一般推向前方。
原来不知打哪来了一群野兽,不仅有狮子,老虎,豹子,豺狼,巨蟒等凶悍之物,还有鹿,羚羊,兔子……
这些野物从不现身盛京,而今却齐齐围在最外层,引颈长鸣。
吼声之巨大,简直催肝裂胆。
好在猛兽只是围着,并不向百姓发动进攻,亦不捕杀弱小动物,所以人们只是短暂的惊恐,而后更是俯拜在地,不敢出声。
此一刻……
彩凤高飞,穿云过雾,振翅而鸣。
万兽齐聚,惊天裂地,御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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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玦王朝一千三百五十六年五月初一,无涯国都盛京突降祥瑞,此消息不消三日已传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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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国。
国主北华弶从华塌上惊坐而起:“什么?祥瑞?什么祥瑞?”
“就是……”来人跪在地上,见主上震怒,哆嗦得语不成句。
北华弶一脚踹倒来人,又觉蓥金石案上极品沉水香制成的香山子极不顺眼。敞袖一扫,价值数十万金的宝物便碎在了地上。
“祥瑞?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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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下,茳国国主东方旭则分外冷静。
其时,他正在品茗。
这紫尖蒙茶乃是他最爱,就连停在鎏金巨树上的白鹰亦露出几分惬意之色。
他呷了一口茶,扬颔闭目,无尽品味。
白鹰便长翅一展,无声的落在他肩上。
“祥瑞么……”
他似是自言自语,没有再说下去,然而微勾的唇角却露出一丝意味不明。
白鹰一向深受主人宠爱,此刻竟将弯而坚硬的喙探入青花白玉盏中,咕噜的饮了口茶,闭了眼,神色竟也露出同主子一样的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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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如何,轩辕卿家?”
重重宫闱下,一个声音自紧闭的落地锦幔中悠悠传出。
与往常一样,不紧不慢。那声音……比女人的声音略低些,比男人的声音略细些,还微有沙哑。
这便是雪陵的现任国主南宫苑。
也不知突然得了什么恶疾,只喜欢生活在一片封闭的漆黑之中,好在雪陵四季寒冬,亦不会觉得闷热难忍。然而当政十年,从无人见过其面目。
有人尝意图一窥究竟,可是入者即死,遂再无敢入者。后又传其好男风,然而可想而知,但凡被其所“好”者,皆无生还。至于每岁入天朝朝觐,皆由宁国公世子轩辕尚代为效劳。
而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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