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都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一切来得这么晚?为什么偏偏要等到噩梦发生才能骤然清醒?
她跑到揽云峰,又从揽云峰奔下,她寻觅了所有能从小院通向揽云峰的路,踏遍了揽云峰的无数条小径。她抓过一个人便问有没有人见到她的豆豆,人们都以为她是疯子。
孤儿们失踪,她也着急,但能保持冷静,冷静到可以去请京兆尹下旨封闭城门,着五城兵马司派人四处搜寻。看着那些人滋扰百姓,她还能清醒的判定是京兆尹在祸水东引。
她说,她了解那些丢失了儿女的父母的心情。可是她真的了解吗?在知道豆豆离家出走的那一刻,她就疯了,疯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疯得只想找到自己的孩子,弥补她的一切过错。
可是豆豆,你在哪?
心口剧痛。
她咬紧嘴唇,艰难喘息着。
她没有资格哭,没有!
门静悄悄的开了,夜光彷如展开的折扇,于地上铺开一面暗蓝。
一个身影无声的踩在那暗蓝的扇面上,缓缓移了进来,立在床边,看了她很久……
“小雯,最近传闻,无涯的神龙寄主虽死,但只需有灵物,便可将神龙引导而出。如今,又有人说,灵物乃九十九个不足六岁的童男与童女之血,于六月六日子夜,将北江之水染红,进行血祭,再将寄主肉身抛入,解了封印,神龙自出……”
顿了顿,语气幽凉,是从不属于那个明朗如阳光的男子的阴冷,仿若回荡在无人之境:“这是天朝国师以水晶球占卜而出。因为神龙乍出之际,会满足三个人的心愿,所以正有不少人往盛京赶来……”
“阿紫……”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喑哑而低沉,仿若被砂砾碾磨得千疮百孔,令阿紫心头一滞。
他可以想象这一日她是如何奔波,如何呼唤,如何心急如焚,可是……
攥起拳。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粗心大意,又怎会……
“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阿紫没有回答,只走到桌边为她倒了杯水。
洛雯儿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清凉微苦的茶水,淌过她干涩的喉咙,滋润之际,亦将苦涩渗透。
阿紫在收回杯子的同时,递给她一样东西。
她目光一扫,霎时眸底一缩,将东西抢过来。
是一只小小的手镯,不像金也不像银,其上是一圈栩栩如生的六瓣雪花,奇怪的是每朵雪花皆有花蕊,且镂刻精心。然若细看,会发现有极密的小孔隐于蕊中,若是按动对扣处的机关,就会有暗器射出。
这是轩辕尚送豆豆的礼物,只不过是小孩子玩意,杀伤力并不大,豆豆很喜欢,从不离身,可是怎么会在阿紫手里?
她捏着镯子,指尖一点点的摩挲,仿佛在感受豆豆留下的温度。
“这只手镯是在距离揽云峰三里开外的小径上拾到的……”
洛雯儿手上一紧,金镯上凸起的雪花瓣就嵌入了她的指尖。
“另外,我的手下在妙手医馆看到有人求治眼伤。大夫自那人眼中取出一物……”
阿紫从怀中掏出一个比酒盅还小的盒子,打开,再掀开里面包裹仔细的丝巾,递给洛雯儿,又顺手点亮了蜡烛。
躺在小小丝巾内的,是一颗只有半个小米粒大小的弹珠,正是藏于手镯内的暗器。
洛雯儿顿时激动起来。
可是阿紫对上她的紧张,微有尴尬的避开视线:“捡到镯子与发现这枚弹珠的,不是同一人,也不是在同一时间,他们没有想到……”
但见目光暗下去,急忙道:“不过他说,那个受伤的人,不是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难道……
☆、615追悔莫及
“小雯,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准确,我只是觉得,豆豆的失踪,应该与那些个丢失的孩子,还有慈幼局的孤儿……”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洛雯儿方才问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其实他不过是利用鸳鸯族的特长,建立了个情报网,不管什么消息均要收集,大到国家机密,小到夫妻的一句夜话,然后卖给需要的人。
今日,他汇总了手下得来的消息,有关不足六岁儿童失踪的并不多,不过其中倒有个共同点,就是这些孩子都是或家境贫寒,或只有寡母支撑,或父母双亡,留在亲戚家中不受关注的。
想来,那些人也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因为真正失踪的儿童有五十六人之多,可是去京兆府报案的却只有七家。而他们选择了慈幼局,无非也是看中那些孤儿的身份,以为这些孩子若是丢了便无人追究。
而豆豆……
怪只怪他不小心!
但究竟是什么人会在短时间内需要这么多的孩子?
他在信息中拾得非常重要的一条。
其实,天师方江瀚只是说,神龙若出,需以鲜血为引。
可经了有心人的歪曲,就成了需要九十九个童男童女的血染红北江。这个人一直躲在暗处,竟连他的人都查不出。
各国皆派高手,奔至无涯,因北江就在盛京,于是“就地取材”。
豆豆是在他的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掳走的,因为他早先便给他们定下规矩……只管收集情报,不许插手任何事。
而待他攥着这只小镯子,听属下描述那个小女孩是如何的奋力反抗,一时之间,追悔莫及。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掳走豆豆的人武功不凡,内力雄浑,若是普通的人牙子,何至于此?所以……
眼见得洛雯儿居然笑了,他不禁心生惶恐。
小雯,她该不会是……
“只要知道她在哪,便好!”
他的神色顿现复杂。
其实他的话并没有说得十分肯定,有些事还瞒了她,可她竟是如此的相信他……
然后,那目光又调向他:“你可知他们现在何处?”
这倒真的问住他了。
见他没有回答,她再次垂下眸子,抚弄手里的镯子,陷入沉寂。
他知道,这么一次次的给她希望,再一次次的将希望打破,那种骤升骤降的痛苦,就像他当年遇了她,以为终于觅得一人陪他在谷中消磨岁月,于是满怀了欣喜,然而……
“我已经派了人……小雯,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看着他,就好像看到当初那个天神般美轮美奂的少年,拿一双紫水晶般的眼睛认真的望住她,对她说:“阿紫再也不会让小雯被丢下。小雯,我永远不会让你难过!”
她唇角一动,然而视线一转……
“毛毛……”
门口立着个小小的身影,也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
听到洛雯儿唤他,他向里挪了几步,方要开口,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自院中疾奔而来。
“掌柜的,我知道是谁偷走了豆豆……”
什么?
是轩辕尚偷走了豆豆?
张顺用力点头:“掌柜的,现在有关神龙以及外面传的什么灵物我也听说了。而且今天下午,我又打听了一下。那几家丢失孩子的……当然,还不止这些,都是自那个贵人……呸!”
张顺至今不知轩辕尚名姓,但见他器宇不凡,出手阔绰,于是按规矩称其为“贵人”。只是现在,骤然发现这位贵人居心叵测,顿令他不知该用个什么词来恰切的形容对方的卑鄙。憋了半天,方自齿缝间挤出:“人模狗样的东西!”
“掌柜的,你还记得吗?慈幼局开张第二日,他就来了天香楼。他并非无涯人,而此前,他又消失了足有两个月之久。如今他为什么回来?还不是奔着这些孤儿?这多好,都省得他一个个去偷了!”
张顺哼了一声:“把这么一大盆脏水留给掌柜的,他打的好算盘!自从他回来,盛京就鸡飞狗跳,他安的是什么心?感情以前都是来打眼的,就瞅着什么时候下手。对掌柜的好,对毛毛和豆豆好,还不是为了取得掌柜的信任?掌柜的,你就没发现吗?但凡他出现,总是那么恰到好处的解救掌柜的于危难。这个混蛋,只可惜当初没有想到他用心这么深重!”
咬牙切齿:“掌柜的,你还记得吗?昨天下午,他就想把豆豆骗走,还要捎带上毛毛……掌柜的,现如今,咱们一定要看好毛毛!”
语毕,便目光炯炯的盯住毛毛。
“我不相信是大爹干的!”毛毛忽然开口,睇向洛雯儿:“我相信大爹!”
洛雯儿心绪混乱。
按理,张顺所言并非没有依据,因为一切实在太过凑巧,而轩辕尚也的确武力高强,深不可测,他是要惊天动地也好还是使阴谋诡计也好,相信都可易如反掌,而他恰好也是“外地人”,然而若要她认为轩辕尚是个骗子……
她虽不了解这个人,但是,有一种信任,没有理由!
“掌柜的,”张顺急了:“你怎么不相信呢?他就要跑了。今天他来到店中,过后又来了个人。俩人鬼鬼祟祟,然后苏环特意绕过去,就听他们说,他们要离开无涯了……”
“掌柜的,”张顺索性跪在地上:“咱们若是再不行动,豆豆就被他们带走了!他在盛京有个别院,苏环几个已经偷偷潜过去监视他。我本打算去京兆府找人抓他,可是被衙役打了出来……”
洛雯儿注意到,他露出的手臂带着伤痕。
京兆尹……只等着看她的笑话,又怎会帮她?而苏环他们……
若真的动起手来,苏环几个又怎是他的对手?
可是关键时刻,站起来维护她的,支持她的,帮助她的,总是她身边的这些人。
她忽然喉间发涩,急忙垂下眸子,心里开始紧密盘算。
出了这样大的事,轩辕尚不会不知,而依他对豆豆的喜爱,亦不会不心急如焚,可是从出事到现在,她没有见过这个人,倒是传来他要离开无涯的消息。
当然,他身负重任,就像上一回的不告而别,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帮她,可是她莫名的觉得,所谓的离开,不过是虚张声势,否则依他的本事,若真的想做什么,说什么,又岂能被苏环这样一个小伙计轻易得知?
☆、616舍我其谁
只是现在,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要做的,不是依靠一些不确定的人,而是要凭借她仅有的力量,找到豆豆,把她的女儿救出来!
“娘,我去救妹妹!”
静寂中,毛毛忽然挺身而出。
“你们的话我刚才都听到了,”他的目光自阿紫与洛雯儿的脸上移过,稚嫩的面孔郑重而严肃:“他们不是想要六岁以下的小孩子吗?我今年五岁。目前不是找不到他们到底把妹妹藏到何处吗?我可以!”
众人惊异的看着她,而洛雯儿的脸色渐渐白了,她已猜到毛毛要说什么……
“从现在起,我就是钓鱼的饵。让他们把我抓去,我会给大家留记号,到时……”
“毛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阿紫冷了脸,从未有过的严厉起来:“你现在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让你娘操心……”
“我就是不想要娘操心,所以,我要将妹妹带回来!”毛毛胸脯一挺,对上阿紫的愤怒。
“你……”
阿紫知道这个孩子一向鬼主意极多,几次三番的骗过他出去游玩,甚至有事没事的捉弄他,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所面对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豆豆此一番,无论他如何安慰,如何信誓旦旦,他相信洛雯儿亦知道,是凶多吉少,万一……
毛毛,你可知道,你对小雯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只有你,只有你……
“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
墨玉般的眼睛亮晶晶,闪动的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机警与成熟,还有酷似那个人的狡黠与坚定,不由让洛雯儿心神一恍。
“你们是怕我一去不归……”他上前一步,小小的脑袋奋力昂起:“可是我不会!因为我是……”
他想说,我是亲亲的爹的儿子。可是方要开口,就觉得喉间火辣。
然而他已经长大了,如今这副重担压在他身上,他不可以哭!
于是他高高的昂着头,努力让泪水流回去,攥紧了小拳头:“因为亲亲的爹说,我是长子,是家中的唯一的男丁,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娘和妹妹,保护好她们。如今,妹妹出了事,我,责无旁贷!若是非要我做胆小鬼……娘,即便我好端端的留在你身边,我也余生不安……”
洛雯儿看着他,一时之间,寂然无语。
亲亲的爹?
阿紫神色复杂的睇着洛雯儿。
根据他搜集来的情报,根据王宫走水那夜洛雯儿的失常,他大约可以判定这个“亲亲的爹”到底是何人,可是……难道不能借助这个人的力量?要知道……
“好……”
他正在思谋,忽听得这轻轻的一句,却是重重敲在他心上。
“小雯……”
“娘……”
二人齐齐出口,一个惊恐,一个欣喜。
洛雯儿睇着儿子,但见他眸子晶亮,小脸闪着喜悦而兴奋的光,不由笑了笑,将他叫过去,摸着他的小脑袋,语气轻柔但不无郑重道:“娘和妹妹就交给你了!”
毛毛郑重点头。
“掌柜的,这不妥吧?”
张顺呆怔的听了半天,本以为掌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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