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爹,你说亲亲的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不来看我?”
“怎会?”
傻孩子,父女怎有隔夜仇?
“可是他为什么不见了?好歹也给我个承认错误的机会。那天,那天他就那么走了,都没有看豆豆一眼,豆豆好后悔……”
轩辕尚从来不会安慰人,尤其是女人,每当他府里的女人企图用眼泪打动他时,他都是拂袖而去,于是此刻,他有些手忙脚乱,即便这是个小小的女人。
而豆豆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且哭声愈大,已是盖过了那边的热闹。
众人纷纷看过来。
轩辕尚抱着孩子,就像抱着炸药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之间,万分尴尬。
于是,视线中移来一个淡淡的身影。
他求救般的望过去,恰对上洛雯儿一脸歉意又有些落寞的笑。
她……好像哭过。
轩辕尚一怔,心里顿时滋味难言。
洛雯儿要接过豆豆,怎奈豆豆搂着轩辕尚的脖子就是不肯下来,哭声更响。
洛雯儿知道女儿日里夜里的盼着那个人,想要跟他道歉,想要求得他的原谅,想要重新获得宠爱,怎奈那个人……
她垂下眸子,耳朵又不自觉的开始收集那边的动静,忽听轩辕尚道:“我带豆豆出去走走吧……”
她一惊,抬眸,正对上他认真的眼。
想了想,点头。
无论如何,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对于这个人,她还是有所信任的。
轩辕尚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不如叫上毛毛……”
这个小家伙,躲着不肯见他,怕是也压抑得很吧。不愧是那人的儿子,都喜欢把情绪埋在心里。
而他最想说的是……你,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出去……
他很怀念去岁的元宵节。
洛雯儿只是思量片刻,便同意了,让苏环去叫毛毛。
毛毛直到下了楼看见轩辕尚不怀好意的笑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可是这会反悔也来不及了,于是别别扭扭的跟轩辕尚往外走。
恰在此时,张顺从楼上冲下来:“掌柜的,掌柜的……”
作为当了多年领班的张顺,无论在年龄还是在资历方面,平日都极为稳重,而此刻,他面带慌张,下楼的时候似乎还看漏了一级台阶,结果差点倒头栽下来,却是咬紧牙关,跌跌撞撞的跑到她面前。
“掌柜的,不能,不能……”
他一边看轩辕尚,一边冲洛雯儿使眼色。
洛雯儿只觉奇怪,亦睇了轩辕尚一眼,将张顺拉到一边:“怎么回事?”
张顺依旧瞄着轩辕尚,事实上,他的眼睛只在轩辕尚怀里的豆豆和手边的毛毛身上打转,费了半天劲,方小声道:“掌柜的,你要小心,最近京里不太平……”
“怎么不太平?”
张顺引着洛雯儿,又往角落去了去,眼睛依旧觑着轩辕尚:“我方才在楼上听说,有不少人家丢了小孩,都告到官府去了……”
“什么?”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没有听说?
☆、609大事不好
张顺压低嗓子:“官府不让说,怕引起恐慌,正在秘密调查。其实依我看……”
他撇撇嘴。
京兆尹办事很不得力,已经多次受到朝廷申饬,上回便下了最后通牒,若再有失职,便将他卸职查办。所以此番瞒报,无非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罢了。
而方才那桌,有一人是京兆尹的小舅子,喝多了,才漏出来,说京兆尹为了这丢孩子的事把胡子都快揪没了。
他又瞧了瞧轩辕尚:“这个人,虽然看着对掌柜的……咳,对毛毛和豆豆也不错。可他毕竟是外来的,谁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前阵子突然消失了,这几日又出现了,这不奇怪吗?而那几户人家丢孩子的时间,就在他重新现身之后。何况……”
朝桌子努了努嘴:“您还记得那个穿灰袍的书生吗?自打他回来,也没影了……”
如此,似乎牵强附会了些,可防人之心任是何时都不能懈怠,更何况,还涉及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见洛雯儿欲言又止,轩辕尚估计此番对话与自己有关,再看张顺一向热情如今跟防贼一般的目光……
他笑了笑,将豆豆放下:“我忽然记起还有些事……”
毛毛顿时如释重负,当即礼貌告辞,还客套了两句,便摇着小扇子风度翩翩的走了。而张顺的表情明显在说……做贼心虚!
眉心不动声色的一紧,转瞬舒展,就要告辞。
豆豆不干了,顿时哭闹起来:“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这孩子,都是被千羽墨带着玩野了。
想到那个人,心神霎时一恍。
上前,抱住豆豆:“豆豆要上哪去?”
“揽云峰!”
她一怔。揽云峰是千羽墨最后一次出现时说要带孩子们去的地方,只可惜……
“我要上揽云峰,我要看看亲亲的爹在哪里?”
这孩子,认准了什么事就不肯回头,也不知像谁。
洛雯儿心情复杂,只得安慰她道:“豆豆只要不哭,娘就带你去揽云峰……”
“真的?”
“真的!”
“什么时候?”
洛雯儿语塞。
豆豆咧嘴:“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就会骗我……”
洛雯儿心烦意乱:“我怎会骗你?待娘忙过这段,就带你去……”
“你总说忙,忙,你从来就没有忙完的时候……”
“豆豆!”洛雯儿终于怒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若再胡闹,我就……”
“你就打我是吗?你打,你打啊!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们都不喜欢我……”
豆豆猛的推开她,跑上楼去。
洛雯儿立在当地,脸色灰败,看起来摇摇欲坠。
轩辕尚暗自担心,正待上前,却见她转了身,默默的走了。
她的背影挺得很直,然而脚步微有踉跄。
轩辕尚不禁皱了眉。
张顺走近几步,很是有些皮笑肉不笑:“客官慢走……”
他看了看这个满脸警觉的伙计,唇角动了动,便垂了眸,向外走去。
缓步街道,任初夏的风卷起衣袂,捎来各种花香,还有昨夜雨水的清新,一切都很美好。
然而轩辕尚的心情并不轻松。
往来熙攘的人群依旧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即便偶尔有那么两句争执,亦标示着盛京的繁庶。
天气亦很晴朗,可是他总觉得,空气中似乎隐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就像层云冷笑着翻卷,于云丝雾缕中牵出丝丝殷红,让人紧张,让人不安……
洛雯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不能入睡,充斥脑中的,只是白日里的那些八卦。
最近,无涯国主被频频提起,皆是因了他的游戏花丛,纵情声色。有人说,他是因为淳贵妃薨逝又遭遇劫难,悲痛过度,失了常性,也有人说,他是故态复萌,本性难移,烂泥扶不上墙。可是……
怎么会这样?
她心中的千羽墨一直是个心怀大志励精图治的君主,即便当年聂紫烟“身亡”,他亦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以莫习的身份强盛无涯,如今怎么会……
而且他对她……
他怎么会……
她咬住被角,心乱如麻。
她究竟是不敢相信他的颓废还是不愿面对他对她的改变?
是了,他们毕竟分开这么多年,虽然曾经……
但是,他们毕竟是分开了,那一夜,或许是个意外,也或许……
毕竟,他对她说过,永不相见……
这四个字,每每想起,都仿佛有一把斧子狠狠砍在心上,她竟能听到那一声声的钝响。
都说时间可以让人淡忘一切,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她还不能忘怀?如今,新伤复旧伤,她居然还能感觉到痛。
眼角发涩。
是因为他此前的频频出现,对毛毛和豆豆的关爱又引起了她的奢望吗?
是了,可孩子是他的骨血,而她,算什么?她不过是害他与心爱之人分离的罪魁祸首。
聂紫烟的死,尸骨无存……他怕是都归罪到了她的头上吧,毕竟,那才是他最珍爱的女人,永世难忘。于是,连带毛毛和豆豆,他都……
如今,他流连后宫,宠爱淑妃,努力开枝散叶,这不是众所期待吗?因为从某种角度而言,绵延子嗣也是身为国主的责任。
可他难道就不能在百忙中抽出一点时间……豆豆还一直盼着他,等着他的原谅,而毛毛……
毛毛是比以前变得懂事了,亦变得沉默了,每每对着窗外发呆,墨玉般的眸子沉淀的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这个孩子一向聪明,他会不会已经觉察到……
而且,他亦是经常用这种眼神看她,虽不发问,但那双与那人愈发相似的眉眼每每都令她心虚,而这样一双眼睛,又让她不可遏止的想起那人,避无可避。
而更无法避及的,是有关那人的她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消息。
他花天酒地,他想出了所有人都不曾有过的玩法同女人们纠缠在一起,昼夜饮乐,连天黑天亮都不知道。他醉生梦死,不仅在宫里玩乐,还命人将青楼女子带进宫中,极尽狎昵。听说他还看上了一位重臣的妻子,威胁那名大臣,将人家的妻子诓骗进宫,供其淫乐。他还……
她忽的坐起,心中竟是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要进宫!
当然,她不是想要他看见她,引发什么惊天动地的逆转,她是……她只是想要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一如众人所言的荒诞不经,是不是……
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无任何意义,然而念头就在心里撞来撞去,如脱缰的野马,而当神思回转,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跳下了床,正在翻箱倒柜。
院中不知何时传来混乱,她无暇顾忌,只抓起一件黑色衣服往身上套。
然而脚步声很快奔至门口。
婉莹“咣”的撞开门,语气急促:“姑娘,不好了,慈幼局出事了!”
☆、610击鼓鸣冤
大历二百零一年五月初三,夜。
位于盛京东郊的慈幼局,原尚府麒麟庄,与往常一样,宵禁之后进入梦乡。
守夜的人也莫名其妙的睡着了,令他清醒的是落在脸上的点点冰凉。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睡在假山旁,而此刻,天空正在飘着细雨。
他转转脖子,拾起掉落在一旁的梆子,努力回忆,只记得自己当时正在巡逻,可是为什么……他又回头看看假山,莫非是因为今天多吃了几杯酒?
而此刻,四围昏暗,细雨沙沙,竟一时分不清是何时辰。
他连忙往值房奔,然而在路过景轩阁的时候……他本已经跑过去了,却折转身子,往回望去……
慈幼局按照孤儿的年龄和性别,将他们分别安置在春潮阁、琦灵斋、德馨居等处,景轩阁则住着十三个六岁以下的小男孩。
虽是初夏,然而夜间依旧微凉,又下着雨,按理,是应该关门闭窗,避免着凉,因为洛掌柜特意交代,小孩子本就体质弱,而这些孩子经过颠沛流离,更经不得折腾,若是不小心病了,便是大事,何况孩子们住在一起,极易传染,到时……
而今夜,负责在景轩阁值夜的恰恰是他老婆。
因为慈幼局给的月钱很高,所以差事很紧张,外面的人打破了头也挤不进来,洛掌柜的要求又极严格,有错必惩,小则扣钱,大则辞退出局。他的老婆是他好容易塞进来的,千保证万保证,可是……
这个婆娘,总是粗心大意!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门扇是虚掩的,若不是他恰好溜过一眼,要不是恰好有风吹动门扇,这么黑咕隆咚的,还真瞧不出,可若是被有心人捉了小脚……
他本想将门掩紧便算了,但是觉得,还是应该敲打敲打老婆,于是绕到老婆值夜休息的房间外,推开窗子……
这个婆娘果真贪睡!
他压低嗓门喊了半天,也不见婆娘醒来,顿时更气……你是猪吗?坐着都能睡着?
遂脱了鞋,狠狠砸在老婆头上。
老婆终于悠悠苏醒,见是他扰了自己的清梦,顿时竖起眉毛,却遭他一顿痛骂,委委屈屈的进里间瞧那些孩子有没有踹被子。
他骂骂咧咧的转身,却听老婆一声尖叫,紧接着冲出来:“孩子,孩子都不见了!”
“你睡糊涂了不成?”
然而待他冲进去……
十几张杨木小床,相对摆放,其上被褥保持着有人安睡的模样,可是孩子……都不见了。
霎时,叫声与锣声响彻了寂静的夜晚,惊醒了这个偏僻却富庶的庄园。
洛雯儿赶到慈幼局的时候,上下正一片恐慌。
好在孩子并没有全部失踪,出事的是景轩阁与泠雪居,十三名男孩和九名女孩,均不翼而飞。
麒麟庄防守并不十分严密,因为庄园采用的是分片包干,签了契约,请官府作中,若是出了问题,便拿负责人是问。而且因为不动产颇多,譬如假山等物,虽然用价值连城的奇石堆就,可是谁能来偷这么巨大而沉重的石头?
至于其他珍贵物件,皆登记造册,亦由专人管理,相互监督,虽偶有攀诬,但至今没有失窃事件。然而任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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